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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所有在殿内的人都急了,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反复斟酌出来,最适合的一份了。没有文治,没有武功,大多数平平常常靠着祖辈的荫蔽过r子的人。这些人第一批被“削”,既可以取到杀j给猴看的作用。又不至于在朝堂方方面面引起过大的震动。
可是,为什么一向倡导此事,又十分坚决的皇帝这时候忽然变卦了呢?
赵周急切地开口:“陛下,此时好不容易有了个开头,如现在停下,可就功亏一篑了。”
刘彻的手指不安地敲击着面前的御案,脸上却十分肯定:“不,这样不行!”
“陛下!……”
“不用再说了,朕意已决。这事,还要好好斟酌斟酌。”皇帝坚决地说。“你们退下吧!朕要好好想想。”
所有的人都面露失望和不解,又不敢再说,疑惑迷惘中不甘地去了。这里刘彻自他们走后一言不发,定定的坐着。
也不怪这些谋臣们疑惑,这本来是他定下的方针政策,对于刘氏江山的稳定和长久,有那么重要的作用;可是,也不能怪他忽然间几乎要完全推翻自己的决定。因为,那名册的第一个,就是卫伉!
那是他的孩子!
……
y光好温暖啊!
卫青眯着眼,看看温暖地从碧绿的树枝间洒下来的点点金s的y光,觉得精神一振。
“侯爷,今天的天气是不是很舒服?”为他整理一下背后靠着的引枕,隐姬微笑着说。卫青穿着白s的深衣,披散的头发被精心梳理过,根根分明。
隐姬微笑着看着这个她守护的男人。
是的,她守护着他,没有要求,没有奢望。忠心耿耿地十多年了。她的青春,在这几乎不被注意的守护中渐渐地消磨殆尽了。
如今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她已经老了。
她看看卫青,卫青比她年长很多,但是,比起男人,女人的青春那么短暂那么可怜。
和比她年长的卫青比起来,她要苍老了多了。尽管她每天都认真仔细地修饰,但是,那青丝中已经有了一点点银s,那粉光脂腻的脸上隐隐有了鱼尾的纹路。
“是啊,确实很舒服!”卫青看看四周。没有人,院子里静悄悄地,只有葱茏的花木,摇曳着清新的微风。卫青惬意地吸了一口气满意地说。
“我就说嘛,整天呆在屋子里,没病的人都会被闷出病来的,更何况……”隐姬闭口不说了,嘻嘻笑道:“以后,只要天气好,我就扶侯爷就出来坐坐。”
卫青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隐姬没有再说,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也是个聪明的女子。
她最聪明的地方,是绝不问不该问的事。这两年来她不知道卫青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来。卫青足不出户,不愿见光也不愿见人。今r,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动了他,到廊下来坐坐。
正在这时,听见隐阁屋子里的门轻轻一响,一个人走了出来。
看见此人,隐姬连忙长跪在地:“陛下!”
来的人,果然是皇帝刘彻。
他一身黑红相间,绣金龙衔r的朝服还没有脱去,显得躯g魁伟了好多。看样子得是理完政,就匆匆忙忙的来了。
卫青一愣:“陛下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了?”
刘彻微笑地坐在他身边:“刚下朝。”
“那政务,不要紧么?”
“今r没什么事!”刘彻说。
他是在撒谎,因为他的袖子里,就笼着那份削侯的名单,那本来就是他需要决定的大事。
“今r怎么样?”他说,拉起卫青的左手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在他白净宽厚的的手里,卫青的手修长瘦削带着点青白s,凉凉的。他继续摩挲着,企图让它暖和一点儿。
“很好!”
“真的!”
卫青微笑:“是真的!
刘彻笑了,看着他。
长期的病痛,让他原本健康结实的身体变得消瘦憔悴。那俊朗的脸庞原本带着健康的气s和青春的光晕,像是玉的内在的温润一样。如今温润渐渐失去,没有血s的青白的脸渐渐地变得似乎要透明。
这种不应该在这个年龄的人身上才出现的脆弱的感觉,意外让他看起来年青许多。
原本刘彻比他还小一岁,但如今看起来,却是高大魁梧的刘彻要年长多了。
看见他精神难得地好,刘彻欣喜万分:“看来那药果然好,朕叫他们再制!”
卫青一怔,他没告诉刘彻他没有吃那些所谓“异人”们制的药,他江湖阅历比刘彻强多了,知道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虽然说不出破绽,却也不信的。
只是感于刘彻一片苦心,收下却全放着了。
此时见刘彻如此高兴,更不便说破。
那刘彻早已将“削侯”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高兴地拉着他不住地说西道东。
卫青见他因为自己精神好点就如此开怀,心中感动,又替他觉得难过。便强打了精神和他说笑。
刘彻更是欣喜莫名,只觉得全天下最快乐的事,便是一生一世在这个人身边。哪怕就是这样坐着,那什么“封侯”“削侯”的事,实在值不了这人一个笑靥的。
藏在袖子里的卷轴,本来就不打算拿出来,现在更不会了!
……
几r后,长平侯府富丽的正房,这是平y长公主的居所。
素来雍容华贵安详庄重的平y公主猛地站起来,脸上y晴不定,问道:“你确定?那上边确实有伉儿的名字?”
那内侍模样的人连忙答道:“小人亲眼所见!”
平y半晌沉默不语,慢慢地坐下来了。
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这样的做法,是冲着什么来的?
卫伉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因此,绝不会是仅仅为了他。那么,这次事件的目的到底是卫青,是卫子夫,还是太子刘据呢?
又或者,几个都有?
可以肯定一点,这对于整个卫氏家族,绝对没有好处。
平y,现在是卫氏家族最坚定的维护者;因为,如果说以前她维护卫家,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来维护和卫家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现在,她更是卫家的一份子!
命人打赏了内侍,好好送出。那平y慢慢思虑着,反复斟酌。
岁月终于在这个美丽的女人脸上留下了它的痕迹。只是,由于保养得益,又精于装饰,这些痕迹被很好的掩藏着了。在平y的身上,那种介乎于少妇和少女之间的清新又妩媚的神情,被最终的成熟优雅所代替。
平y一直低着头,良久,才抬头道:“来人!“
一名婢女连忙应着过来。
平y缓缓地道:“你去隐阁看看,问候爷方不方便,我要见见侯爷!”
自生病以后,卫青基本上夜夜留宿隐阁!
……
出乎平y的意料,卫青只是微微怔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只淡然道:“果真是这样么?”
原来,这就是你的困惑么?连朝服都忘了脱,满眼的怔忪不安的。怪不得你的笑容里有些隐晦。你要瞒着我么?
唉!
平y有些诧异他的反应,但是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道:“侯爷,此事非同小可。侯爷还须怎么想个法子,让陛下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是。”
“为什么?”卫青反问。
平y有些瞠目结舌,道:“侯爷,失侯之事非同小可。事关伉儿前途,卫家荣辱……”
卫青低头沉吟半晌,淡淡地:“我知道了,多谢公主!”
平y怔怔地看着他,他微笑了:“我替伉儿,谢谢公主!”
他的笑容和那年一样!
那年,惊魂未定的从倾倒的马车中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个温和明亮的笑容了。那时候,表面镇定的她其实也几乎吓死。只是皇家的教养让她一直克制不表露出她的惊恐。其实那天出事后她连马车都不敢再坐的,是他一句“我正好送公主回去!”她便信任地登上了马车。
好多年,好多年了。
生活是多么奇妙的事!两个原本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会被生生地捏弄在一块儿;生活又是多么无奈的事,看得见的岸边,却是永远无法到达的!
平y痴痴地看着病中的丈夫。卫青面s如常眼光平静。虽然憔悴,但那眉宇间温和持重的气度依然如故,让人安心的感觉分毫不少。
不知不觉地,平y便安下心来了。如果他说没事,便不会有事!
平y离开了。
卫青看着平y仍然窈窕的背影渐渐离去,目光格外的温柔。这个聪明睿智女人啊,不管如何,对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是忠诚的。
卫青也是忠诚的,只是,他们忠诚的东西,归根到底是不同的!
……
翌r,皇帝散朝,退于宣室殿处理政务。
才看了两份奏章,忽然听到内侍传禀:“大将军长平侯卫青请见!”
刘彻吓了一跳,连忙道:“快请!”
那个熟悉的高挑修长的人影,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恍如从前。
那袭尊贵的深红s黑带镂金的侯爵长袍,那顶紫金过梁嵌宝金冠,那紧紧束住狭窄的腰肢,让身形显得特别颀长的白玉锦带。走动之间,开合的长袍绣金下摆。
除了那苍白的脸,依然,如此英挺!
除了那微微汗湿的额,依然,如此轩昂!
一时间,刘彻楞住了。
原来卫青今r竟然全副侯爵服饰,按品级着装。这一身装束,原本是要上朝和隆重的仪式才着的正装。
自他生病以来,从未出过门,冠服都少穿,更不要说着正装了。
“仲卿,你……”
刘彻讶然。
那卫青强忍住头晕身软,大礼参拜。一拜,二拜……
刘彻愣住了,忽然间他二拜时身形微微一晃,似乎那强撑着的身体有些经受不住了。
那刘彻连忙扶住,不让他再拜:“仲卿,你……”
卫青定了定神,仍将大礼行完。最后,他跪在地上,直起身,微微有些喘息,但清晰坚定地说:
“臣卫青,请陛下下旨“削侯”!
削侯(二)
平y静静的问道:“侯爷此举是何意?平y不解。”
卫青半靠在榻上,形容困顿,十分疲倦。听见平y如此说,便抬起眼来看着她。
平y美丽深黑的眼里,隐隐有一层被委屈和不甘。觉得自己一心为了卫伉,为了卫家作想却不被领情,实在不是滋味。她贵为长公主,有话当然不会憋在肚子里。故而,便对卫青直言。
卫青看着平y认真的眼睛,微笑了:“公主生气了吧?”
“没有,只是觉得奇怪。侯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平y心中,一股隐隐的苦涩:是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心里面没有我们不奇怪,但是难道你的眼里和心里,就只有他一个,连家族连孩子都不要了么?
卫青轻轻叹了口气,道:“公主历来是明事理的女子。卫青便不讳言了。请问公主,做父母者为子女作想,是要他大富大贵骤然一时,还是一世安宁?”
平y不假思索地:“当然是一世安宁。”
卫青道:“正是了。公主想,伉儿、不疑和登儿,于国无寸尺之功,小小年纪便身为列侯,上天的眷顾皇上的恩宠不可谓不深。也正因为如此,那些等闲人等,不知有多少虎视眈眈,心怀不忿。现在,我二人尚在,皇上顾及我二人薄面,或许有事便会放他们一马。但我们岂可护得他们一世?一旦我二人仙去,那积蓄多年的嫉恨,这些孩子可能担承?可能一世安宁?”
平y怔住了。
卫青又道:“我卫家自皇后入宫,陛下恩宠,不用细说。更何况卫青侥幸与长公主结为连理,在他人眼里可谓盛极一时。族人门下升官发财皆有之,卫家之势,已令天下侧目。”
“常言道盛极必衰,月满则亏。如不小心在意,一个不对景,便是由天入地。故而这些年我深自收敛,也尽力约束家中族人。只是如今卫家不比从前,各s人等形形ss,良莠不齐,免不了有骄矜之态横行之事。若侥幸得无事,大家不过一世安稳,若有点什么事来,便是一族大小陪进去也便都有可能。”
“卫青少年走江湖,深知江湖人御敌的高招,不是拼了命去厮杀,而是放低身子消弭来势。故而,我自请削侯,不过是希望消弭些嫉恨,也借此敲打卫家众人。”
“伉儿他们虽然削侯,但富贵保暖无虞,陛下也因此更怀恻隐之心,若有个差错,也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孩子们小心谨慎,便可保一世安稳!”
他句句皆是沉心思虑之语,平y不由得听得楞了。
半晌才缓缓点头,道:“侯爷想得长远,是平y浅见了。”
卫青说了一大段话,已觉得有些气短,听见平y如此说,便微微笑道:“那里,只是卫青匆忙之间,没能和公主先提及,令公主忧心了。”
平y微微一笑:“原来侯爷果真为卫家和孩子们考虑的,如此,平y便不担心了。”
听见她如此说,卫青心中一凛,看看她的面s,却又如平常一样。
此时隐姬端了药来,平y连忙和隐姬一起服侍他吃药,此事便不再提。
平y走后,卫青呆呆地坐了出神。
有时候,心思太多,反而自己都不知道哪一个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了。
……
元鼎年间,皇帝刘彻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忽然削了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卫青长子宜春侯卫伉的爵位。
在史书上,对他这一次失侯的原因记载得十分的含糊,只提到一句“矫诏不害”。
“矫诏”就是我们俗称的“假传圣旨”。在汉代,矫诏根据后果不同有不同的处罚,重的杀头抄家灭族,轻的罚金四两即可。“不害”是没有什么大的危害。那么,这样的处罚就显得非常的奇怪,如果卫伉在那个时候犯了大罪,那么后果可能很严重,如果犯的是小罪,那么这样的处罚就显得过重了。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历史在这里的含糊简单到只有一个结果:卫伉失侯了。或许,在当时,卫伉是什么原因失侯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须要失去他的侯爵。
这是卫伉第一次失侯。在这个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不过十六七岁,不可能真的有什么重大的罪过。他之所以失侯,不过是因为,皇帝刘彻需要,他的父亲卫青需要!
不知道卫伉在失侯之后,是如何表现的。他会不会悲伤,会不会难过?历史没有记载。
或许,这是作为强者的后代,最深沉的悲哀!
……
朝野内外,对于卫伉的失侯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因为,卫伉毕竟不是什么重臣。而他父亲长平侯又已经失宠。因此,最开始的时候,那些侯爷们除了有一点点幸灾乐祸的怜悯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然后,皇帝刘彻,像是一只蹑手蹑脚的老虎,不动声s地依次解决着他的猎物。
元鼎二年到四年,他开始慢慢地以各种名目削减着他的侯爵。开始做得很隐秘,没有引起那些这些新封的或者不是新封的侯爷的警觉,那些还在睡梦中的诸侯们,还来不及回神就被他撤去了称号和封国。
然后忽然间,那只似乎一直懒洋洋的猛兽在等待到了时机时猛然跃起,暴露了他狰狞的面目。抛开了所有的顾忌,皇帝是从来不会手软的。
元鼎五年,皇帝刘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了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借口,一口气削去了107个侯爵的封号,取消了他们的封国。这就是西汉历史上最有名的“酎金失侯”事件。
“酹金”就是各个封侯应该上j中央的祭祀宗庙的黄金。多年以来各个封侯对此都虚应故事,金子的成s和份量往往不足。中央朝廷在这件事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忽然间,皇帝刘彻开始追究这件事,并且大发雷霆。凡有在成s份量上弄虚作假的,一律罢官削侯。
这摆明就是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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