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笑了,疯狂而意气,无边大雨冲刷着丞相府古老的檐头,黑色的云层似要把帝都压垮。
将军回到府上,推门而入,屋子一侧摆着一面巨大的铜镜。他慢慢朝那面铜镜走去,看到里面自己的倒影。他身量纤长,体格高挑,眉宇间有世家大族的遗风,与生俱来的坚毅和宁静。
怀中不知怎的还抱着丞相那件圆领袍子,上面的黄莺画眉生气盎然。他攥紧了双手,一把将衣服摔在地上,抬脚狠狠地踩,然后跨着长腿出门去了。
丞相在酒楼中给自己灌酒,花匠劝也劝不住,等到外面都黑透了,房间中点上灯笼的时候,丞相伏在桌案上睡着了。五六罐酒喝得一滴不剩,花匠都有点担心他家老爷会不会醉死过去。
何必呢?不能喝酒还偏要逞能,有啥事不能好好说吗?花匠一边抱怨,一边架起丞相往楼下走去。
丞相在他背上蹭了蹭下巴,紧接着,花匠感觉脖子上一片冰凉,一声呜咽断断续续地传来:“渭侨,你要给我好好活着......”
花匠鼻子没来由地一酸,虽然他不知道丞相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又为何会在这酒楼里把自己灌醉,但他觉得,这世间百般劫难,果然情关最难闯。他家老爷这么神通广大,也没能逃过去。
回到府上,花匠打来凉水给丞相洗了脸,灌了几碗醒酒汤,又把冰块搁在他的脖子上,这才让人清醒了一点。丞相正想骂,花匠拍拍他的脸,三言两语禀报了将军和公主来过府里的事。
丞相一下子坐起来,扯住花匠的衣领,咬牙问:“是不是虞景明接待的?”
花匠正想说是,只见丞相一把推开了他,踹开房门,一头走进了大雨中。天幕低垂,他提着沾满酒渍的衣裳下摆,跌撞着在往城东奔跑,背影仓皇,夜晚漆黑如泼墨。
☆、孤独
丞相冒着无边无际的大雨在帝都纵横交错的巷子中奔跑,他记得去将军府的路。第一次去将军府参加那次宴席的时候,他坐在马车上特意留心了一下,竟就把这条路记住了。
那天是个多好的日子啊,初阳暖照,花木生香,将军笑得春风拂面,站在檐下接待宾客,朝他一拱袖,说:“相爷,里边请。”
还有将军府上点起的蜡烛,那被月光照亮的天井,厨房里飘来熬凉糕的香味。丞相喝醉了酒趴在桌上睡觉,最后还是将军把他背了出去,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谁的背上,鼻尖萦绕着一股苍山籽的气息。
那都是最开始的事情,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只是昨日里的光景。他们垂湖泛舟,附耳谈笑;他们比肩杀敌,游川走马;他们西窗挑烛,情衷共话。
雨水把丞相的衣服浸透了,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来,迷住了他的眼睛。他胡乱抹一把脸,摸到一手冰凉,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哭,绯红的双眼似涂上了薄薄的胭脂。
不知拐过了几道弯,他步子太急,一下子踩住了衣摆,跌了一跤。手掌擦在粗糙的砾石上,一块皮瞬间就被擦掉了,他酒劲还没过去,慌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了,却见里面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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