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我想了想,便念了段屈原的诗,这是我对山鬼唯一的认识,来自中学时期学过的诗句。
「唔?」止渊愕然,「你念的这是什么?」
「我上辈子学的,形容山鬼的诗歌。」
「你们那边的山鬼如此花俏?」男人失笑,肩膀耸动,「披薛荔,带女萝,还被石兰,带杜衡,这满身花的是要作甚?」
「会情郎吧。」我答,「后面一段说山鬼久等不见情郎,还遭雨淋了。」
「居然是这样,」男人沉吟,「这诗人遇见的那位山鬼,居然喜欢男子?」
「诗中的山鬼是位女子。」我有点无语,「多半只是诗人的幻想,或许是梦境,作不得准。」
「这世间的山鬼,俱为男子,从未有过女子为山鬼之说。」止渊脚步不停,在林中穿梭,缓缓给我说着我的往事。
我那山鬼爹爹喜穿白衣,常着袍脚绣着藤萝的外衫。长得斯文俊秀,手上拿个扇子,上书’生死有命’。
山鬼并非山中鬼怪,乃是山脉灵气孕育而成的神明,渡山中枉死之人,佑山中生灵。山鬼与本源山脉同寿,但终生不能离开。爹与娘亲相遇后,以与妻共寿元为代价,换得自由之身,与娘亲相守一生。然而娘亲在我出生后不久便病殁,爹既与她同寿,便一同去了。临终前将我托给了止渊和雾山。
「………到了。」止渊说罢弯腰将我放在树下靠着,道:「等着。」
隔着浓雾看不真切,只能看到约一米开外,身形异常高大的男子在快速脱衣,顷刻便脱了个精光。
将衣服随手搭在身旁的树上,止渊回身蹲下,双手解了我的披风,将我抱起来,走了数步便踏进一个小水潭中。
水潭大约只有两米见方,入得水中,止渊调整了姿势一手前臂托了我的腿弯,另一手圈住了腰,让我背靠在他胸前,才问道:「会冷吗?这口冷泉连通此地灵脉,带着地脉的生机,对你有好处。」
水潭边上的植物叶面上都挂着一层薄霜,我却完全不冷,倒是觉得身后男性躯体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火热,快要把水都烧暖了,便道:「不冷,倒是师兄身上热得很。」
「那就好。」止渊闻言笑道:「我倒是忘了,你现在与这口泉是同源,自然不觉得冷。」片刻又道:「这口泉深达百丈,直通地脉。若我此间松手,你便囫囵沉下去了,怕不怕?」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自然是不怕。」我没好气,「你与二师兄…为我复活怕是花了不少心思,又怎会让我沉下去。」
「……你怎知是复活?」圈住细腰的手臂紧了紧,止渊低声问道。
「我有一魂在此,你为我重塑身体。」我异常冷静,「说明我肉身已毁。而且二师兄提过我忘了前事是因为过了亡川….」
「够了。」止渊叹气,「莫要用这样冷淡的语气。这都是你曾经受过的劫难,我都替你痛,你却像局外人。」
「抱歉。」我垂眼。
你上上辈子被xxxxxxxxxx,这样的话题……即使再悲惨,也很难感同身受。如果本身没有记忆的话,所有的经历都只是苍白的纪录,根本无法代入。
「不是你的错。」止渊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沉默了将近一刻钟才开口告诉我,爹娘离世的时候,我尚不足五岁。跟他们二人在这山上修行百年以后入世历练。凡人修者或许还会因寻找天材地宝而踏入险地,而我,入世就只为加深对天道万物的感悟,四处游历亦可,体会凡人生活亦可,理应并无危险。我原本生为半妖之身,天资亦是极好,他们以为我只是去凡间历练数年便会平安归来,哪知我竟是在外面意外身死。
他们用尽方法,只留得我一魂在,余下的已投生异世。也幸好留得了一魂,止渊便取了雾山的话到此处他顿了顿,轻咳一声,继续道:「早年得来的一块寒玉,为你重塑肉身,再将那一魂封入,待得你在异世的寿元尽了后,便会受这一魂牵引回到这里来。」
「我现在这身子,是玉做的?」听闻重塑肉身,我好奇道:「像哪吒那样?」
「这寒玉为世间罕见灵物,就我所知并无更好的选择了。」止渊皱眉,「哪吒又是何物?」
「我们那边的故事书吧,」拿自己跟哪吒做了对比,我暗自发笑,道:「说是有个小孩儿,削骨还父割肉还母所以没有了肉身,他师父就用莲藕,嗯仙人种的莲藕,给他重塑了。」
「莲藕?」男人的眉间简直要拧出疙瘩来,「莲藕要怎麽塑?你这身子可是我用整块的寒玉花了十几年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莲藕亦不能雕琢塑形,如何可用?」
原来这重塑肉身,以没有生命的灵物为佳,灵石最好,可集天地之灵气且不腐不败,水火不侵,亦非凡兵可伤。天下间但凡生灵,皆有生死,神明亦无例外。生灵寿数受躯体所限,躯体生机用尽便是寿终之时,死后魂魄再行投生;而神明寿数则为神魂所限,寿元可达数万载,寿终之时神魂化作天地清气,便从此消失于世上,身体则是重新孕化出其他神明,又或者化作河山大川的一部分。
莲乃是植物,有寿元限制不说,保存亦不易,用来塑体怕是要时时更换。再说莲根是可食之物,质地柔软……与人动手的时候不会散架?用植物塑体的不是没有,但是多半用的千年乌木或是沉木,此为植物的尸身得灵气所化,便无寿元限制,质地亦算尚可,只是塑体只可凋琢而不可润饰,只怕是要浑身黑漆漆,夜里看不见人的。
「咦?居然是这样?」我有点惊愕,「那….那我现在是什麽样?」该不会是整个雪白雪白的吧…..
泉水呈乳白色,直没到下巴,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只记得被雾山执起过的手,看着倒是莹莹润润,只是白得不似活人,便开始担心,「是不是整个惨白惨白的…?」晚上见到要吓晕那种。我心里默默补充。
背后的胸膛震动,泉眼中漾起一阵涟漪,从我们身畔扩散开去。止渊笑了好一阵,手臂用力往上一抬,我腰以上的身体便露出水面。
将额头贴在我冰凉的背上,止渊低声道:「你且看看是不是一片惨白?」
我一垂眼就看到自己胸前两点樱红色的乳尖,登时一窘,再仔细一看,颜色好像有点浅,便道:「颜色倒是有,就是太浅。」顿了一顿又补充:「倒还不至于惨白。」
止渊顿觉无言以对,只得认真道:「你现在毕竟不是血肉之躯,血气不足所以颜色浅淡,多吸收些生机就好。」又将我放回水中。
泉水里泡得太舒服,靠在止渊宽阔的肩上,片刻我便有点昏昏欲睡。
止渊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忽然问道:「上一辈子的时候,我是怎么唤你的?」
我正想反问你怎么唤我你自己不知道,仔细一想立时清醒了,犹豫着问道:「你说的是….」
「嗯,没错。」止渊低头用下巴蹭我的脸,轻声道:「问的就是你回来之前的那辈子。你定是见过我的,是不是?」
约莫是因为太熟悉的缘故,我对这两个人完全没办法陌生起来,自然能叫人一眼看出来。便点头认了,道:「那时候你唤我小鸟儿。」
「哦?」止渊挑眉,「倒是跟在这里一样。那我们是何关系?」
「异姓兄长。」想起重前我又开始觉得心中酸酸麻麻的痛,「在那边的时候我父母都忙,见面时间不多,从小就是他们顾我长大。」
老爸几年前去了,现在我也没了,就剩妈妈一个人不知要怎样难过……我止不住的想,眼眶开始发红。
也不知道郑止渊他们有没有好好照顾妈妈….
止渊大抵是觉得我定是舍不得重前,便没再问,只是抱紧了我,一同默默浸在冰冷的泉水里。
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迷迷煳煳见止渊手上拿了块白色软巾正给我擦身,哼哼两声又闭了眼。虽然没睡着,却是连睁开眼都觉得累。
止渊给我擦了身,用斗篷裹好,抱回雾山住的石室。
天色已是全黑,山上浓雾丝毫未散,雾山只着了中衣半躺在竹榻上,乌缎一样的发散了一地,手里把玩着一条小指粗细的黑色小蛇,任小蛇在十指间穿梭游弋。
听见了脚步声,才起身来接,小黑蛇则是顺着他玉色的手腕往上爬进了衣袖中去。
止渊进了石室,弯腰轻轻将我放在床上。雾山上前解了我的披风,扯过被子盖上,转头问止渊:「何时睡过去的?」
止渊想了想,答:「约莫三个时辰前罢。一睡着便气息全无,可把我吓得不轻。」
「今天醒着有两个时辰,可算是不错了。」雾山闻言轻笑,「她已非血肉之躯,呼吸只是习惯使然,并非必要。」
「我知,只是真的怕了。丢失过的东西,即使寻了回来也总觉得不踏实。」止渊转身走向门口,在门前顿了顿,道:「我明日再来接她。」也没有回头,便出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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