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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无法再厚著脸皮面对他。

「原来一直以来,你最不希罕就是我的爱。」对他,她只能无可救药地付出滔滔不绝的爱。可是,她的爱却是他这一生中最不需要的东西,是一生都用不著。

「不是的,沁儿,我後来是真心喜欢你的。」莫言踏著流泻入房间的银月光华,温柔地牵起宁沁冰冷的柔荑,顾不得他的沁儿已经变得模糊。

他将真相道出,并不是要她责备自己,而想她明白即便她不是「骗子新娘」,他们依旧会相遇相知,当然亦会相爱。而且,是谁说他不希罕她的爱?他这辈子唯一想要守住的就是她的爱;他唯一想保护的就是他们的小天地;他唯一想守护的就是她,宁沁。

他可以甚麽都不要,只有她,他是输不起的。

宁沁闭起双眼,光滑的螓首落入他的怀中,贪婪地呼吸属於他的气味。「莫言,放我走好吗?」

「我没法继续留在莫府……更没有颜面面对你。」要非她选择阖上眼帘,泪y便会不断涧出,宛如断线珍珠。

「……不要……不要离开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莫言低声嘶喊,别对他残忍好吗?他从不敢流露过盛的爱意,就是害怕他所依靠的人会一个一个舍他而去。他的爹、他的娘已经先後离开他、剩下他。可怜的他在大海中浮浮沉沉,以为终於找到归宿,可笑的是他的妻子,让他眷恋不已的归者也决定遗下他。

他没法像女子般哭喊,可是他会心痛,会心伤。要他怎样承受眼睁睁地目送自己所爱的人?难道他们以为他的心冷漠如冰,心扉不会紧紧地抽痛吗?

宁沁抬起头,睁开双眼,却发现他俩都已经泪眼朦胧。

「我会回来的。言,你要相信我。」她无言地诉说。

她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是她的归宿,是她唯一思念的人。所以有朝一日她一定会重回他的身边,伴他走完以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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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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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道别(上)

眼底彷佛抹上一层淡淡的乌雾,澄澈的灵瞳蒙上一阵疲惫的水气,纤羽稍微仰起脸,定睛地凝睇正在闭目养神的莫言,心里蓦然渗出几丝酸楚。自小卖身将军府,她和莫言如同青梅竹马、儿时玩伴,他从童稚变得成熟,都不曾流露怅然若失的神情。

也许,在他向她讨论这个计划时,她就应该出手制止。如果没有当初的糟糕开始,她的少爷和少夫人便不用劳燕分飞。

「少爷,已经一个月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放弃?轻柔的嗓音里夹杂了浓浓的失落。「放弃」两个字,犹如坚硬的石块,牢牢地哽在咽喉中,又彷佛是刺骨的寒水,会扑灭心中仅存的坚持,教她不敢轻易溜出嘴巴。

「继续找。」

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几分憔悴并没有破坏他深邃的轮廓,他轻力地揉了揉太阳x,半眯的黑眸闪烁著坚定的光茫。区区一个月,绝不会动摇他要寻找沁儿的决心。虽然沁儿言明她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但是天知道她甚麽时候才回来。

她强忍到相思之痛,他可承受不了。

所以,他要亲自找她回来,只要让她知道他的诚意,他不相信她会不感动。

「少爷……」

浓眉微微蹙起,莫言撑起黑湛湛的眼睛,chu糙的手合紧移到了薄唇前,状若沈思,「别让我重覆同样的话。」

「是。」纤羽颔首。既然她的少爷不放弃,她又怎可以泄气?

她恭敬地朝莫言作揖後,便转身退出去。当她将房门打开时,一抹天蓝色的娇小身影飞快的掠入她的眼帘里,在充满喜气的寅月里,她的蓝如同寒冬遗下的子嗣,又跟从雪山偷偷跑来的雪狐如出一彻,在冷豔中含蓄地展露妩媚。

「言哥哥,我可以进来吗?」程月缺的脸儿点上一抹淡然的微笑,看似恬淡,却饱含说不出的狡黠。在等待莫言首肯的空白中,她如所有闰秀大方地静候,态度温驯,完美得没有破绽,与宁沁截然不同。

不过,她实是过分完美。月儿会y晴盈阙,月色会时浓时淡,即便宛如珍珠般光滑的表面,其实毫不细致,chu糙不平。然而,她偏偏相反。她的表现得体合宜,还有意无意的贬低宁沁,让他不禁起疑,月前沁儿忽然知悉真相是与她有关。

他沈默地睨视她,目光如炬,瞧得她心虚的胆战心惊,心跳莫名地漏了半拍。莫非他已经知道她所作之事?不可能的。

他绝不可能知道她将宁沁软禁在府的。

所以她必需沈著冷静,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可是,沉默彷佛是蚕食耐x的猛兽,一步一步在逼迫她接近悬崖,害她没法立定心神。

「嗯。」莫言点下头,并示意纤羽先行退下。要是程月缺的无瑕是向他掩饰,他更加需要彻查清楚。

当他点头的一刻,她感到如释重负。她依旧披起宰相千金的嘴脸,巧笑倩兮,莲步姗姗地来到他的跟前。曾几何时,连面对喜欢的人,她都已经没有办法展露真摰的笑靥。要说恨,她的确恼恨他。她恨他所爱的人不是自己,亦恨他从没有给予她机会……

她最怨恨的是,他的一声「妹妹」压迫她,要她将老谋深算的「狐狸」面具戴上,将她剩馀的纯真抛弃,勾引出她勾心斗角、耍心机的一面,变成她最憎恶的女人。

「月缺今天是向言哥哥道别的。」程月缺微微垂首,不敢正视他深不可测的瞳眸,既担心他会看穿自己,亦怕硬不起来的心瓣再次为他颤动。

她恨他,同时代表深爱著他。

「哦?」莫言冷眼瞟向她,特意拉长语尾,似乎意味深长。

要是以前,他一定会出言挽留她的。可惜,今非昔比。「月缺任x离家,该是时候回去,总不能无时无刻要爹爹担心。」她随意敷衍过去。

事实一个月前她已与爹爹联络,亦答应了他下嫁皇爷的要求。虽然她不知道爹为什麽忽然放弃将她送入g中,转而将她许配给九皇爷当皇爷夫人,但不是嫁给莫言,其实是谁都没相干。当下的她,只求爹再给她一次机会。

要是她能从莫言的眼中看出丁点情意,她便甘心情愿披嫁衣。

「好。」语休,他低头呷了口纤羽为他准备的君山茶,眉宇间积累的疲乏顿时舒缓。茶香味浓,质醇厚,属上品;加上纤羽出色到家的泡茶技巧,这杯茶敢情媲美茶庄的佳品。

徐徐地放下茶杯,莫言睐了始终没有抬头的程月缺一眼。她纤巧的肩膀因他的「好」而明显地瑟缩一下,他敢说她是以为他会好言相留。

他的答案,冷漠得是对待陌生人都不可能用上的语气。程月缺在心里喟叹。他不是说她可以当他永远的妹妹吗?为了宁沁,他宁可与她这个感情深厚的亲人割席。妹妹?她却认为他已经把她看成敌人。

程月缺深深吸了口气,轻描淡写地细说出她的以後,「回家後,月缺便要下嫁给九皇爷。」彷佛是别人的事情,因为她在答应爹的时候已经承诺,她会全力协助他巩固他的势力,不再耗费心神在男女情爱之上。

可是,想到自己只是权力斗争的棋子,为什麽她的心扉会抽搐得彻痛?

她从小就知道,身为宰相千金,她将拥有无数的不能自已与无尽的遗憾,她不能够选择自己的夫婿,更不能为自己的命运嗟怨。要她是儿子,可能还有与心爱的人厮首的可能。偏偏她生成女儿,那只可以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言哥哥,你觉得如何?」所以,她不过是等待一个能够为她扭转命数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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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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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道别(中)

莫言的头微微偏左,眼角瞟向程月缺,立心追踪她的视线,却徒劳无功。这次算她技胜一筹,能够把情感彻底隐藏,不泄露半分半厘。

「很好。」他衷心回答。

很好。分明听见他的答案,程月缺还是忍不住抬头。她失神地望向书桌上的蜡烛,原来已经蜡炬成堆,她竟仍不想醒来。她就如此执著地追寻泡影。

她微敛眸里的凄怆,注视烛光的眼睛愈发乾涩,方才幽幽呢喃:「也对。九皇爷才貌相全,有权有势,的确是爹爹心里的乘龙快婿。」却不是她的。

莫言伸手揉了揉眉心,语带不耐烦地催促她赶快进入正题,「月缺,有话不妨直说。」

多谈一句都不愿意吗?程月缺缓缓地呼出压抑心肺的空气,纵然得不到如释重担的舒畅,她仍算偷得半刻的沈静,足以制止浓烈的伤感游遍玉体。

接下来,他的抉择,将决定她们的将来。

「……月缺想知道,如果沁儿姐姐一辈子都不回来,言哥哥会不会再娶?」烛光不经意地在她的瞳里轻晃,淡淡的黄,彷佛是夕阳西下的色彩,填补了她眼底的缺口,提醒著她还不能倒下。

至少,在听见他的答案前。

「不会。」没有半分犹豫,莫言俐落坚定地回答。

顷刻,程月缺再没法支撑沉甸甸的眼皮,她默许泪y宛如小溪涌出未有筑堤的眼框,就这麽一次,她想他看见她的软弱、她的瑕疵。

她无力地咬著薄唇,微弱细小的声音,因哭泣而变得口齿不清。不过她肯定,耳光的他能够听清楚她的每句说话。

「言哥哥……就只看见她对你的爱慕,对别人的视若无睹。」

莫言不禁为梨花带雨的她怔住。

「月缺?」他试著轻声叫唤,并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徐不疾地来到她的身边。他未见过坚强的月缺流泪。他一直以为,月缺受程宰相的影响,会明白泪没法解决问题,亦不是宣泄情绪的好法子。

当他温暖的手不著痕迹地落在她微颤的肩头上,程月缺不顾仪态地对他怒吼:「不是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的最想下嫁的夫婿是谁?」

他怎可能不知道,对不?

一双燃烧著怨愤的眼眸与他的不知所措不期而遇。她再也没必要为他而压制自己,甚至她想狠狠的疯一回,「你知道,可是你仍然自欺欺人,要我们以兄妹相称。」

兄妹的道德规限,g本是她惨败给宁沁的主因吧?

「你为了她,宁可与我这个相识十年的妹妹撇清关系……多麽可笑!她就有这般重要吗?」程月缺退出了他能够拘束的范围,却未能呼吸自由。从来困绑她的,也许不是对他的万缕情意,而是她刻意忽略的固执。她不想承认,只有她在傻乎乎地地等待,只有她沉沦在没法结果的迷梦中。

「是。」莫言眼噙悲恸地望向她。

为了尊重她,他唯一能做的是向她揭露真实。即便真实是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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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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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道别(下)

然而,他没有细想当中的程度是否她足以承受。她霍然按住左x,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痛苦得仿如被人剑刺心x,「……言哥哥,没有她,我会有可能吗?」这个问题,她不该问。她是知道,有种问题永远不能挂上嘴边。

偏偏她想知道。她想在出嫁前,痛得明明白白。

聪明的女人,不喜欢蒙在鼓里的不明所以。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的耳畔仅只剩下他的对不起,容不下其他声音。或许不停重覆,终有一天她真的能够原谅他。可是,这刻她没办法强迫自己宽恕他。他的说话,像极一柄经已刺穿心房的锋利的大刀,在毫无徵兆下猛然抽出。

莫说这是蚀骨之痛,在大刀穿越心扉时,她就已经血流不止。

不过……

「不用,是月缺失言。」朱唇微启,如琉璃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盪在这偌大的书房中。

她转过身,背对著他,湖泊般平静的瞳眸将激动封闭,唯一的破落是淌下无悔的绝望。泪花晶莹地闪烁,每一朵都写著她的无语与酸楚。

然而她不再拒绝苏醒。

她的手上,握有最後而最重要的底牌──

「沁儿姐姐,宰相府如何?环境应该不比将军府差吧?」程月缺柔柔一笑,挥手退下她特意安排监视宁沁的侍女,落落大方地坐下,与宁沁彷佛閒话家常。她没有怀疑宁沁的承诺,不过她不会参与没有把握的战争。

由发现宁沁是「骗子新娘」的一刻,她就知道她不可能会输。纵然她可能敌不过宁沁在莫言心里的地位,但是她能够将宁沁玩弄於股掌。

她可以巧妙地引导宁沁误会莫言,威胁宁沁离开莫言。以防万一,她更在宁沁背著包袱离开将军府时将其带回宰相府软禁。

耗费心神,只为一个男人。

「程月缺,你到底想怎样?」宁沁气呼呼地看向她,却对上一双如狐狸狡猾的眼睛,完全m不出头绪。

徐徐晚风跨越狭小的新月型窗棂,温柔地抚m著她吹弹可破的脸颊。她伸出颀长的指尖挪起一片香味浓烈的玫瑰糕,细味品嚐,对宁沁的问话毫不理会。

直至细小的嘴巴吃下整片玫瑰糕,才添上餍足的微笑。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

程月缺缓缓站起,脚步优雅地去到她的跟前,本来含笑的黑眸瞬间陌生起来,犹如长年藏身於雪山里的冰剑,成为冷冰且尖锐的利刃。她用力地扳起宁沁的下巴,漠视白晢脸孔的几道红痕,激动地问:「你是谁?你到底凭甚麽褫夺属於我的东西?」

即便挣扎让程月缺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渗血的微伤,宁沁还是不甘示弱地甩开程月缺的手。她忧伤地盯著程月缺,忽然觉得身为宰相千金的她十分凄凉。

「他不是东西。」连喜欢的人都当成死物。

程月缺嗤之以鼻的耸耸肩,失笑地说:「对,是人,一个会走会跑会思考的人。」就因他是人,她才没有办法轻易地将他弄到手。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付出,亦不代表她不爱他。

「那又如何?他是属於我──程月缺的!」

属於吗?宁沁摇摇头,漾出蔷薇色彩的唇轻柔而坚定的呢喃:「不,他从来不属於任何人。」即便莫言爱她,也不曾属於她。她不喜欢程月缺将她心里的大将军量化。

她对莫言,并没有具侵略的占有,而是默默地守候。

程月缺不忿地捡起第二片玫瑰糕,像是听不习惯宁沁的大义凛然,浑身气得不自在的发抖。这算甚麽?爱他不外乎为了得到他,就算硬拼都要抢回来,她就不相信当她将莫言据为己有,宁沁还能泰然自若。

「……沁儿姐姐,你敢与我赌一把吗?要是我输掉,我可以放你走,你要回去言哥哥身边也行,要离他千里远也行,我绝不干涉。」她的嘴角牵起一丝y森,脑海里锱铢必较的算盘已经计算出对她双赢的法子。

这局,她要宁沁再无翻身之日。

宁沁暗暗地吁了口气,不置可否地问:「你想赌甚麽?」

「就赌你对他的重要x。」

程月缺的脸承戴浅浅的笑意,准确无误指向宁沁,如同无邪的孩童玩著无伤大雅的游戏。不过,唯独她明白,不论宁沁对莫言是否举足轻重,她都有权随时改变游戏规则。

她才是控制赌局的庄家。

「如果失去你,他决意终生不再娶,就算你胜出。反之亦然。输了的你必须向官府自首。」

宁沁深深吸入空气,心湖很平静,彷佛他就在她的身边支持她、鼓励她。

「好!一言为定。」

眼见宁沁天真地答允,她心里狂喜窃笑。宁沁输了,她当然能够大条道理将其送入官牢;要是宁沁获胜,心情欠佳的她同样可以更改约定,将宁沁丢入狱中。

虽然这刻她亦有能力将这口眼中钉拔除,但是她享受只有一半机率的刺激。徘徊在胜负的边缘,方能显出她的临危不乱。

不过,她就是胜利。

──没错,她梦醒了。她要赶在一败涂地前,拾回属於她的胜利。

「言哥哥,月缺就此拜别,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程月缺迈开步伐,沉重地朝门走。她对宁沁憎恶,却欣赏宁沁始终光明磊落,更是妒嫉宁沁和莫言之间的信任。

她注定闯不进他俩的天地,便只好选择破坏这个空间。

「……月缺。」

当程月缺的一双柔荑已经伏在门柄时,莫言叫停了她。

她本不想停下来,双腿却不争气地变成铅块,教她无法提步。

「……抱歉,还有谢谢你。」

莫言一动不动地凝视她的背影,从此程月缺终於走出有他的世界。他相信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可是若说他对程月缺没有感情绝非事实。他们曾经亲厚的兄妹情谊,铁不是虚假的。

「希望言哥哥能尽快找回沁儿姐姐,一家团聚。」

最後一刻,他不是狠心地将她赶走,而是礼貌地道别。她低头望住握得发白的双手,宛如覆上一层朦胧的薄纱,模糊得光是轮廓都显得格外含糊。

「再见,言哥哥。」

她推门而出,心里但愿他是狠心的将她驱赶。这样的话,她才有恨他的理由,以後所作的事情才会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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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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