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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习乐愣了一下,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他听清楚了,声音是从防盗门外传来的。大半夜的是谁呢?习乐扔下内裤披上一件外套开了门。门口站著个中年妇女,穿睡衣披著羽绒服,顶著一双肿眼泡怒视著习乐:“我说你们家怎麽回事儿啊?大半夜的厕所漏水,我们家老太太起夜淋了一身。”

是楼下的邻居。习乐听小民说过厕所里跟洗衣机相连的地漏是坏的,洗衣机漏水要及时擦干净,否则会漏到楼下去。楼下邻居曾经为这个找过他一次,後来不了了之,他也没顾得上修。

“不好意思,我刚搬来的。这样吧,您先回去睡觉,明天我找人来修。”习乐冻得苦哈哈的只想快点钻回被窝里。

“不用修,不用修。”中年妇女身後不知何时来了个老太太,也披著一件羽绒服,不过是男式的。

“妈,大冷天的你怎麽出来了?快回去,一会儿冻感冒了。”中年妇女打著哈欠回身撵老太太。

老太太被中年妇女推著往後退,嘴里还不停絮絮叨叨:“不用修,漏下来的水用大桶接了留著冲厕所。”

中年妇女尴尬地回头看了习乐一眼,一边推著老太太快步走向楼梯口,一边小声说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大桶是用来腌咸菜的。再说了,谁知到他家漏下来的水干净不干净。”

“干净的咧!洗衣服的水,还飘著洗衣粉沫子。黑是黑了点,冲厕所有什麽要紧。”

“干净个屁!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刚才那水里都有铁锈了,一股糟腥味儿,冲厕所都要不得……”

习乐关上防盗门,刚才叫冷风一吹冻出了一股尿意。卫生间的门上了锁,看样子小民还没有出来。习乐敲了敲门,卫生间里黑著灯听不见任何声音。

习乐回头看了一眼小民黔黑的房间,忽地起了一身**皮疙瘩。大半夜的上厕所为什麽不开灯,就算不开灯也该有点动静吧。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卫生间里静得可怕,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习乐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一张脸上却是烧了起来,贴在冰凉的门板上感觉尤其明显。猛然想到刚才那个梦里小民说的最後一句话,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他突然狠狠地砸起门来:“小民!小民你在里面吗?开门!我要上厕所!”“李为民!你他!妈!的给我开门!”

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一场梦魇,压抑的夜色下只听见习乐砸门和叫骂的声音,楼下不知谁家的狗惊醒了,汪汪的叫个不停。

习乐退後几步一脚踢开了门,扳开灯还没进去又砰地把门给关上了。卫生间里弥漫著浓浓的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习乐打开换气扇再次推开门,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他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卫生间地上漫著一层淡红色的血水,小民晕靠在马桶边上,左手手腕上横亘著几道刀伤,半个袖子已经被血水浸透。旁边的洗衣机里盛著半缸血水,颜色倒是不深,还在顺著地漏往下渗,看来这就是中年妇女所谓的“水里有铁锈”了。

习乐蹲下身来试探小民的鼻息,还有一点微弱的热气,手腕上的伤口尚未凝结,伤口周边的r被水泡得翻了出来,看上去十分惊悚。习乐把小民抱到客厅的沙发上,褪下他身上的湿衣服,回到房间拿出手机打120。然而安详拨号键之前他犹豫了,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卫生间地板上带血的刀片,他终於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洗衣机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小民并没有流失太多的血,所幸发现得早,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墙上的塑料表盘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习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著小民,只见他呼吸微弱,微张著嘴,浑身湿漉漉的,像一条搁浅的人鱼。

习乐找来云南白药敷在小民的伤口处,又将一件干净的背心裁成长条给他包扎。小民的手冷得像冰块,习乐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些旧疤痕,像是烫伤,从前一直被电子表遮住看不出来。也许是吃痛,小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细微的痛吟。

包扎完毕之後习乐起身来到卫生间放掉了洗衣机里一缸血水,地漏是不能使用了,只能把洗衣机排水管直接对准马桶往外放。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多,频繁冲马桶的声音引起了邻居的不满,漫骂声隔著几道墙传了过来。习乐面无表情地冲掉了一池血水,又用墩布将地上的血水擦了个干净。

卫生间昏黄的灯光打在小民脸上,给他无血色的皮肤营造出一点有生气的假象。习乐拿著墩布站在卫生间门口看著沙发上的小民,突然想起小民说过自己想给自己当模特的话,这会儿确实觉得他所言非虚。小民体型偏瘦,骨骼与肌r的比例恰到好处,皮肤由於失血而显得异常的白,这样看著很有一种雕塑美,就好像一樽活体石膏像。习乐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进自己房间拿了一条被子给他盖上,又从行李箱底下翻出了那盒老山参。

从煤气灶後面m出火柴点著了火,习乐看著老山参不知何从下手。老山参应该是用来炖**汤的,可是这里没有**,就算有他也不会p制。习乐在厨房里四处扫荡一番,缴获了三包方便面四g火腿肠和一袋辣条。习乐没有囤积食物的习惯,这些东西显然都是小民的。习乐想了想,把方便面和辣条放了回去,将火腿肠全都切进了沸水锅中,连同老山参一起盖上锅盖焖煮。

阳台上腾起白白的蒸汽,灯泡像一只神圣的梨子,裹著一圈毛茸茸的光晕。锅里的汤煮了约m半个小时,习乐揭开锅盖,一股软绵绵的热气扑面而来。用筷子蘸著尝了一点,淀粉肠是没有味道的,倒是汤头有一股树g味儿,有点像中药,还有点酸。习乐皱皱眉头,这味道跟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大概是缺少**r的缘故,於是他抓了一把**j扔进锅里搅合搅合再尝,感觉这回好多了。

习乐从柜子底下找到一只印著流氓兔的塑料碗,放在水管子下面胡乱刷了刷,盛了一碗火腿人参汤来到客厅里,扶著小民坐起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他嘴里喂。他一滴都不敢洒,一棵老山参就煮出这麽一小锅,洒一点就少一点。

小民倒是很配合,昏迷著把汤都咽下去了。可习乐用筷子夹了火腿片往他嘴里塞,他又不吃。於是习乐只得将那片火腿捏出来扔了,又喂他喝了一碗汤。

不知道是不是老山参的缘故,当习乐收拾好锅碗之後发现小民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点血色。习乐怀疑给小民喝两碗热水也是同样的效果,因为他把锅底剩下的火腿片全吃了,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

小民醒来的时候天光刚刚开始明亮起来,好像一个世纪没有喝过水,嗓子干得冒火,胃里像是揣了一块炭,烧得难受。浑身乏力,动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上帝抛弃了他,阎王爷也不肯收他。小民怔怔地望著布满蚊子血的天花板,既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只是感到十分虚弱。

“哎,呦……”他嘶哑地换了两声,口干舌燥的感觉好像一百年没喝过水。

窝在单人沙发上打盹的习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醒了?你怎麽样?是不是想喝水?”

小民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定格在天花板上:“没怎麽样,就是胃里难受。”

“因为你垃圾食品吃多了,方便面能当饭吃吗?”习乐将一个牛皮纸袋子塞进小民怀里,“吃点正经的,还热著呢。”

小民接过纸袋一看是麦当劳,里面装著汉堡和薯条,还有一对炸**翅。习乐想起他左手不能用,於是扒开一个汉堡喂到他嘴边。小民本来没什麽胃口,但还是条件反s似的咬了一口,他的确是饿了。一个汉堡外加一对炸**翅下肚,胃里更难受了。

吃饱了之後小民向卫生间里看了一眼,里面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见。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习乐知道他在看什麽,小民昏迷的时候他异常的冷静,看见他醒了之後却忽然有种防线决堤的感觉,各种情绪争先恐後地涌了上来,好像才知道後怕。自作主张没有送他去医院,万一他没有醒过来,万一……习乐捋了捋胳膊肘,打了个冷颤:“你,为什麽……”

“为什麽要死?”小民把汉堡纸团成一团攥在手心里,沈默了一会儿又说道:“那你呢,为什麽活著?”

习乐愣住了。是啊,为什麽活著?死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活了,而活著才需要理由。为什麽活著?习乐扪心自问,然而首先映入脑海的只有一片空白。

“你哭什麽?”小民以为他是被自己吓著了,觉得有点好笑。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要活著……可我就是觉得,活著总比死了好……你不知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画画那麽好,我什麽都不会……你都不想活了,那我……”习乐的声音带著鼻音,呜咽著把话说得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

小民却是愣住了,羡慕我?我有什麽好羡慕的。读了八年高中考了个野**大学,不敢谈恋爱,因为是个死同x恋……当然习乐是不了解这些的,就如同小民也不了解习乐。人们展现於世的永远是光鲜的一面,光鲜背後的满目疮痍只能用来恶心自己。有的时候一点毫无营养的小惊喜也能将生活点亮,这说明生活原本实在是黯淡无光。人生苦短,好死不如赖活著。

小民右手撑著沙发坐到习乐身旁,左手缓缓抬起揽上习乐的肩膀。他在习乐耳边轻轻嗤笑一声:“你这个,傻逼!”

习乐哭了两声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觉得自己说了好多不该说的话,於是黑著脸象征x地趸了他一拳:“哼!你才傻逼!”

窗外天光渐明,圣诞节的第一缕阳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两个人横眉冷目地对视了一会儿,突然都笑了出来。

☆、七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版若波罗密多心经》

“今天是圣诞节了。”

“是。”

“你一夜没睡,不累吗?”

“还成。”

“时候还早,跟我去个地方吧,晚了人要多了。”

三号路周遭洋楼林立,都是欧式复古风格的建筑,地段又繁华,是个附庸风雅的地方,过圣诞节比过春节还热闹。满大街挂著装饰球和彩旗彩灯,街边的橱窗上用喷雪彩绘著各种圣诞节的图案,咖啡店和礼品店里放著圣歌,让人恍然间有种漫步於异国街头的错觉。

昨夜大雪初霁,天空是浪漫的紫罗兰色,雪地上落著五颜六色的鸽子。步行街上很多情侣和年轻学生,他们聚成一团说著笑著,脸上洋溢著欢愉。不远处有小孩子成群结队地滚雪球,有不少大人也参与进去。

习乐和小民走过雪仗区的时候有个小女孩朝他们丢了个雪团子,然後捂著脑袋迅速跑开了。习乐跪在地上团起个大雪球扔了回去,小孩子们兴奋地尖叫起来,像小动物一样到处乱窜。大雪球团得很松,在空中就炸开了花,纷纷扬扬落了孩子们一身。孩子们受到启发,发现新大陆似的捧起雪来直接扬,於是一朵又一朵纯白的礼花绽放在他们身上,如同欢乐绽放在他们心里。

小民站在一旁看著,眼底映著五彩斑斓的灯光,唇边不由自主泛起一丝笑意。多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一只鸽子落在小民肩膀上,他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後从鼻子里喷出一团白色的雾。

“叔叔,你怎麽不和我们一起玩呀?”左腕蓦地一阵疼痛,鸽子扑啦啦地张开翅膀飞走了。小民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向他丢雪团的小女孩正晃著他的左手。小女孩见小民皱起眉头吓得赶紧松开,两只小手交叉在身前,手套上缝著两个馒头似的兔子玩偶,肥嘟嘟的煞是可爱。

小民用右手扶去她帽子上的雪,柔声道:“你们玩吧,我在这里看著就好。”

“哦──原来你是他的家长啊。”小女孩恍然地看了习乐一眼,习乐正被一群小孩子追得连滚带爬,g本顾不上看小民一眼。

“家长?”小民听了差点翻白眼,心想我看著有那麽老吗,刚才还是叔叔这会儿又成家长了。

“嗯。你看他的眼神跟我爸爸看我是一样的。”小女孩摘下手套隔著帽子挠了挠头发,“可他怎麽长得那麽大呀。”

小民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这小女孩把习乐也当小孩了。小女孩也冲他笑笑,然後戴上手套继续打雪仗去了。

习乐从雪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外套全被打湿了,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还在滴水,他走到小民跟前还没说话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大喷嚏。小民用自己的围巾给习乐擦头发,擦了两下就被习乐推开:“放手。”

小民一下子尴尬了,把围巾重新绕在自己脖子上,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别老动你那只爪子,伤口裂开了怎麽办。”习乐摘下湿乎乎的眼镜用小民的围巾擦著镜片上的水珠,“你再飙一次血我可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小民莞尔,有些玩味地看著习乐。

“哼,说吧,你要怎麽谢我。”小民的围巾估计是地摊货,质量太差,眼镜越擦越污。习乐於是转战到小民的外套上继续擦。

“你想我怎麽谢你?”小民笑道。

习乐停下来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你下次出去玩的时候带上我一起。”

小民假装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啊,好说。”

“当然你要想以身相许,也行。”习乐举起眼镜看了看,好像还是没擦干净,不过勉强可以戴了。

小民抢过习乐的眼镜,一把端起他的下巴。习乐的眼睛找不到焦距,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小民的呼吸近在咫尺,习乐只觉得时间一下子放慢了,四周一切动作都被无限延长,行人的步伐,孩童的嬉戏,鸽子划过天空的翅膀,还有掩藏於层层冬衣之下的他自己的心跳。

习乐以为小民真的打算以身相许,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所措。然小民却毫无预兆的噗哧一笑:“你不戴眼镜的时候,还真有点像p哥。”

习乐脸上蓦地一热,捂住鼻子干咳一声:“像什麽?”

“没什麽,走吧。”

小民带著习乐来到了三号路教堂。也许是圣诞节的缘故,平常门可罗雀的教堂今天人特别多,大多数是来约会的情侣,也有父母领著小孩子来的。人们一般聚集在院子里,点烟火,放天灯,捐许愿蜡烛,然後拍照。在超市里卖一块二一盒的蜡烛被哄抬到十块钱一个,有年轻妈妈问买三个能不能给便宜,卖蜡烛的拒绝得很干脆,说上帝的保佑怎麽能打折呢。

教堂里面倒是人不多,圣母像前面坐著五六个信徒,都是老头老太太。小民和习乐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没坐多久习乐就知道这里为什麽人少了──教堂里没暖气,温度比室外还低。小民握著十字架项链双手合十低头忏悔,习乐坐在旁边冻得直打牙颤。

“你觉得难受吗?”小民看了习乐一眼。

“不难受,就是有点冷。”习乐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

“小时候我外公第一次带我进教堂的时候,我就感觉身上很难受。外公说那是上帝在洗涤我身上的污秽,净化我的灵魂。”小民看著落满灰尘的圣母像,口中喃喃说道。

习乐努力感受了一下,还是觉得除了冷之外没别的了。可能是因为信则有不信则无吧,况且信本身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三号路教堂从外面看有三层楼那麽高,实际上里面是个大通间。高高的穹顶上绘著肥硕的天使,廊柱上悬著几盏老式吊灯,玉兰花形的灯罩上积了一层灰,灯罩上方的墙壁被经年累月地炙烤著,已然脆弱不堪。焦黄的墙皮挂在上面,摇摇欲坠。听说教堂里从前是有不少玫瑰窗的,但是现在换成了白色塑钢窗,镶嵌在古旧的高墙上显得格格不入。

习乐回过头,发现身後立著个公告栏。木板上零零散散贴了几张活动通知,看上去十分旧,不知是哪年哪月的。公告栏左下角贴著一张条格纸,上面用蓝黑色的钢笔写了几行字。习乐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好像是一首小诗,不知是谁的随笔还是抄的歌词。

不过一季烟花

升腾太快太高

消失才会猝不及防

这路的开始便是苦行

只因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苦行就仍将继续

室友阿怿的死对於小民来说不啻於一颗重磅炸弹,在小民脆弱的神经线上持续了一番旷日持久的轰炸。

静谧的平安夜,零星的雪花从天而降,如同一场早有预谋的祭礼。阿怿登上学生公寓的楼顶纵身一跃,像一颗流星在这尘世匆匆来过,成全了此生最後一场落荒而逃。

尸体埋在雪里冻了一宿,第二天清晨被打扫积雪的校工发现。据目击者说死相十分之惨烈,阿怿原本清俊的面孔毁得血r模糊,形状姣好的眉弓鼻梁下颚骨摔了个四分五裂,拌著鲜血和脑浆糊了一地。

流传较广的一个版本是与女朋友分手之後悲情过度,听起来在情在理并且十分令人信服,但是小民知道事情远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事发之後学校一边忙著息事宁人一边安排他们宿舍的几个学生偷偷做了体检,连久未谋面的富二代也被揪了回来。在医院里排队抽血的时候小民影影绰绰听见几个词,同x恋,419,艾滋病毒……

通知结果的那一天,大家集体沈浸在一场虚惊之後的喜悦中。富二代甚至提出自己做东请大家出去喝小酒,肾虚男和摇滚青年表示很赞成,胖子为难地说要回去刷副本,没人注意到小民不见了。

那天小民拿著化验单独自蹲在黑暗的冗道里哭了很久。这个“yx”的结果意味著什麽,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自从国庆节那天在屋顶相遇之後阿怿一直刻意躲著他,拒绝同他说话,一切问题用单音节回答,自己用过的东西宁愿扔掉也不许他碰。有一次小民在画室错拿了阿怿的定画y,被他一把夺了回去。小民终於爆了:“你觉得同x恋恶心,同x恋还他妈觉得你恶心呢!c!傻逼!”这是小民对阿怿说的最後一句话。

阿怿出事後小民搬出了宿舍,临走时他带走了阿怿抽屉里的一只电子表。这只电子表大概是阿怿上中学时候买的,样式又大又傻又老,实在不符合他的气质。因为打篮球的时候带手机不方便,所以阿怿习惯用它来看时间。

离开学校之後小民开始旷课,泡吧,嗑药,不睡觉,吃大量垃圾食品。圣经也不读了,教堂也不去了,也不祈祷了,也不忏悔了。有个屁用。小民用烟头在左腕上烫了一排疤,他g本不觉得疼。有时候这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莫过於自尊心,如果忏悔可以换回阿怿的生命,让时间倒流回平安夜之前的任何一天,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在假想中小民给自己制造了无数种可能,和阿怿一起活著,和阿怿一起死,或者轰烈或者平淡。然而现实中他对阿怿说的最後一句话是傻逼,每每想起都像一柄逆刃刀深深地刺向他自己。

很多人都说时间是抚平一切伤痛的良药,可小民只得到了一个疗程的计量。没过多久住次卧的那个人死了,联系不上家属。侯淑妍报了警,把死者遗物搬的搬丢的丢卖的卖,搬家公司的夥计总是偷懒,她不得不动辄破口大骂。小民脱力地扶著门框看著侯淑妍忙前忙後,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搬完了东西侯淑妍走过来抽了小民两巴掌:“别装死了,赶紧找个人来合租!不然下个月咱们都得卷铺盖滚蛋!还有,刚搬家公司的钱都我出的,你得给我一半。”

小民被这两巴掌给抽醒了,m出钱包还了钱,他还剩二十多块。傍晚时分在路边摊上吃了一大碗馄饨面,他用剩下的钱打印了一沓小广告,等天黑之後跑到附近的学校里到处贴。之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音,就在他准备卷铺盖滚蛋的时候接到了习乐的电话。约定了看房的时间,小民钻进厕所洗了个澡,下楼剪了个头发,戴上阿怿的电子表遮住手腕上的伤疤。活著,日子总还要继续。

☆、八

考研进入倒计时,掐指一算剩下的日子不到一个礼拜了。筒子楼的暖气管道老化严重,导致暖气总是似有还无。习乐在写字台前坐的久了便冻得手指打颤,隔两个小时就得跑到客厅里贴著暖气片呆上一会儿。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一看来电显是父上大人。习建设在电话里先是过问了儿子的学习状况和经济状况,然後让儿子给卧病在床的nn打个电话表示一下关怀和慰问。

nn有一部手机,只会接,不怎麽会打。习乐拨电话的时候正好小民开门出来接水喝,听见习乐手机里蔡依林的《爱情三十六计》哇啦哇啦地唱了一会儿,然後音乐声一停,习乐喊道:“喂,nn,是我!听得见吗?”

小民端著一杯水也靠著暖气片坐了下来:“你nn还挺潮!”

习乐冲他无声地笑了笑,电话那边有人说了些什麽,习乐立刻把音量降到了正常水平:“哦,不好意思。我叫习乐,对,请问我nn她……哦,好的,那我回头再打过去吧。谢谢您啦。嗯,再见。”

“不是你nn啊?”小民端起水杯啜了一口,烫。

“我nn扭秧歌把腰给闪了,刚才接电话的是我爸请来照顾她的老阿姨。”习乐挂上电话迟疑著:“我爸爸说,让我考完试就回家。”

小民吹著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半天没听见下文,一抬眼发现习乐正盯著他看。“你看我干什麽?”

“没什麽。”习乐移开目光看向小民的房间,“你在做什麽?”

“在画画,想看看吗?”

“嗯。”

小民的房间里依旧充斥著一股松节油的味道,画架上摆了一幅画,浅蓝灰色调,正是上次去海边的写生。习乐定睛一看,指著坐在沙滩上那个五官模糊的灰色小人问道:“这是我吗?怎麽这麽丑!”

“丑?那你自己画。”小民笑著递过一支勾线笔。习乐接来画了几笔,简直是越描越黑,心知著了小民的道,心里窘得抓狂,索x从色盘上蘸了桃红色在灰色小人旁边又画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小人:“这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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