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散后酒初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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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散后酒初醒(一)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那诸般声色相,皆是虚空。又从虚空里,反复生出妖娆。

她若为云,他便是雨,度她一程翻云覆雨的路。

她若是莲花台前一片花瓣,他便是那拈花的人,度她一切苦厄。

也可能,他们只是两条蛇,亲密地交缠,每一寸都紧贴摩挲,空空色色都抛去脑后。他的手便是舍利子,照见五蕴皆空,无故度她千万劫,去向极乐世界。

太九醉了,早已醉得心神荡漾,藤蔓一样缠住他,围绕他,不放他走。若肌肤的紧贴是虚空,可能柔腻的爱抚也是虚空,那奔腾的汗水和切切的呻吟情话必定是折s出的真实。

她极快乐,跳出三千世界,一边堕落一边飞升,与他纠缠的唇齿间,呢喃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却明白她想说的话。

那无非是一场男欢女爱,从情爱欲的海洋里浮现出的海市蜃楼,轮廓分明,引诱他们追寻,一再追寻。

剧烈的疼痛忽然便让一切虚幻都烟消云散,太九只觉一个异物要破体而入,带着一种强烈的撕裂感和压迫感。她如梦初醒,茫然地瞪大眼,不知身在何处。见到他眼底一朵樱花,如血般殷红,她似明非明,低低唤了一声:“穆先生……”

他把脸贴在她汗湿的脸颊上,柔声答应她:“我在这里……太九。”

太九正要点头,他忽然又用力进入一些,痛得她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拍着床,仿佛离水的鱼,慌张无措地跳着。他握住她的手,压在床边,长发撒在她x膛上,汗水也跟着滴下来。

忽然,他用力,全部压了进去。太九只觉整个人仿佛被劈开的一种疼,前所未有的,完全无法忍受的。她双腿痉挛着,手指在乱绞,到处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她痛得神智有些不清,只想快快结束这种折磨。她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兴许是求他来拯救自己,兴许是求他放过自己。

从很早开始,她整个人到命运,都已放在他的掌心。她只能、只有,在乎他。

穆含真轻轻地动作着,张开手臂抱住她,她叫他一声,他便答应一声:“嘘……乖,太九,我在这里。”

太九不能动,不敢动,只能攀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脸,仿佛抱住一个安全的东西,可以稍微躲避风雨的。

他们的第一次没有做很久,很快穆含真就泄在了手巾上。

太九酒已经疼醒了大半,仿佛是忽然发觉自己做了一件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的事情,那种失落,绝望,无措,又含羞带怯,委实是言语难以描述的复杂。

穆含真抱着她,低低叫着她的名字,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人懂的情话。渐渐地,仿佛又有火在屋里燃烧,热,窒闷。太九想逃离,却没有羽翼,生生被他困在身下。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宣四的呻吟那样酥酥软软,慵懒无力。女人在x事方面,天生的处于弱势,只能承受。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都不可言传。

她渐渐觉得自己掉进一个漩涡,越转越快,整个人在往下落,往下掉,仿佛没有尽头。心脏紧紧地揪起,呼吸只在一点,小腹里波澜荡漾,只缺一点什么……缺一点什么……她不知道缺了什么……

穆含真忽然起身,将她抱了起来,盘坐在自己腿上。身下的那件凶器,缓缓地,没g而入。太九发出类似感叹的喘息,或许,她要的就是这个。这种满足,填补了空虚。

这一次,畅快淋漓,原来这果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男女的交媾,自古以来都极简单,又极神秘,不足为外人道。究其g本,不过进攻二字。

男人在进攻中获得快感。

女人从被进攻中,得到满足。

太九的身体被抛击得上下摆动,她浑身是汗,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或者她也不能去想了。

只能张开手臂,抱住他,缠住他,紧紧地,几乎承受不起这种狂风暴雨。她往后折去,急切地喘息着,手里没了力气,再也抱不住他,颠簸着要往下倒——没倒下去,她身后是墙,她被压得紧紧贴在上面,两条小腿架上他的肩膀,被撞击得不停摇摆。

令人发狂的快感攫住了她,也可能是第一次,还不知道矜持是什么。她发出唱歌一般的呻吟,随着那古老而又怪异的节奏。

他凑上来,将她的呻吟全部吞了下去。

烛光幽然,他们的影子在墙上分开了,又合在一起,无数次地缠绵,被情欲的藤蔓紧紧缠绕住,要不足。他再一次度她过千万劫,逃离那些苦厄,去向虚幻中的,极乐世界。

****

二月十二,申王府又来消息了,王府后花园里桃花开了,请太九与穆含真一同赏花。

尽管谁都明白赏花不过是个噱头,太九却还是认认真真从书房里找了几本诗集,临时背诵一些咏桃花的诗词,兴许到时能派上用场。

穆含真见太九在车上还不忘翻书背诗,不由笑道:“也真难为你了,还要背这些。他们要的可不是才女。”

太九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有备无患。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穆含真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耳垂,笑叹:“再怎么一万,也轮不到这个万一的。你且安心,不如看看窗外景色,或者……与我说说话。”

太九手脚发软,把书死死抓在手里,不知该说什么,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太九?”

他叫一声,见她没反应,便顺着她的脸颊吻上脖子,另一手伸进她的襟口,往下探索。

太九急忙抓住,颤声道:“别……这、这是在车上……”

他依言把手抽了回来,却伸手紧紧抱住她,低喃:“为什么……那天一早自己走了?怨我么?”

太九脸上发烫,闭着眼,好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半晌,才低声道:“我……只是不知道……我没有……”

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醉的时候放纵,清醒时便要为之付出代价。不后悔三个字,又岂是那么容易承认的。

“你又不敢看着我?”他在耳边诱惑,像一只妖j。

太九睁开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睛,急忙又移开,脸上红晕可压桃花。

他只是一笑,低声道:“你喜欢我。”

太九轻轻挣扎,故作镇定地说道:“别……别闹啦。快到王府了。”

他不依不饶,还在笑:“你喜欢我了。太九。”

太九忍不住瞪他,不防他闭上眼,凑过来吻她,两人的唇齿一接触,她所有的矜持都化成泡沫,只能随着他摆动摩挲起舞。

她自己也不知是否喜欢穆含真,或许,喜欢不喜欢,都不会很重要了。他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男人,无论她是否愿意,这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申王爷今天心情很不错,不知遇见了什么好事,说话间眉宇含笑,意气风发。他一向斯文,这种时刻倒是难见。

他见了穆含真与太九,便笑道:“两位可算来了,正商量着在后花园里办个赏花宴,少了含真,便大大地没趣味了。”

穆含真便也笑道:“王爷太客气,穆某才疏学浅,怎敢献丑。”

申王爷拍着他的肩膀,道:“莫要谦虚,酸诗腐词吟得两句,又有何自满。我们一干人无非是学腐了的,不知变通。今日不谈学问,只说风月。”

说罢便引他二人去后花园。远远地就见那里桃花开得如火如荼。诗经有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百种花树,皆没有桃花开得这般艳丽,甚至于靡靡。

那粉红缎子般的花树下,早摆上酒案,几个人正在饮酒说笑,旁边坐着两个青衣女子,一弹琵琶一在低声吟唱,此情此景,果然是不谈学问,只说风月,逍遥自在的紧。

那几人一见申王爷来了,纷纷起身行礼。太九只觉这几人眼熟的很,忽然便想起当日这些人是跟着申王爷一起去姚府的。倘若诸位皇子之间有党派相争,这些人便是二皇子党的了。想来是心腹一类,否则也不会能见到她与穆含真。

申王爷明显是想拉拢穆含真,待他独与众不同,携着他的手邀他同坐,与那些人聊了几句,方突然想到还有太九存在一般,淡淡说道:“我竟忘了介绍,这位是姚府的九小姐,与内子相交匪浅。”

太九不慌不忙,对众人微微一福,笑道:“太九见过诸位大人。”

她今日穿着粉色春装,在桃花树下一站,其色比花朵鲜艳,众人早已见到她了,只王爷先前不做介绍,自己也不好相问。一听她是姚府的,众人便都了然地笑了,其中一人道:“姚老府上的儿女,个个都是天仙下凡。上回有幸拜访一次,到如今还感慨呐!正想着以后再找个什么借口去,今天便来了个活生生的天仙。”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太九也坦然一笑,垂头柔声道:“大人谬赞,太九惭愧。”

他们男人之间所谈风月,她自然不好c嘴,只沉默地当摆设,一时听身边那两个女子琵琶弹得妙,歌唱得犹如珠玉在喉,倒也是种享受。

正百无聊赖间,忽见一个丫鬟从桃花树后绕过来,对王爷盈盈一拜,道:“奴婢见过王爷。王妃让奴婢传话,说请太九小姐过去一叙,扰了王爷的雅兴,甚是罪过。”

申王爷听说,便点了点头。太九起身行礼,低声道:“太九不能作陪,抱歉。先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跟着丫鬟便走,没走两步,申王爷忽然在身后道:“太九小姐,内子甚少见客,说话难免有不周之处,请你莫要在意。”

她回身一福,道:“王爷过谦。”

有那大胆些的人,见太九走了,不由赞叹道:“其人美如斯!”

申王爷听了,笑道:“然也,却不知这位美人能否上台面了。”

有人奇道:“姚府的人,一向能干,王爷何必担心。”

申王爷但笑不语,众人见他卖关子,便不再提起这事。穆含真端着酒杯,默然望着太九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笙歌散后酒初醒(二)

这位申王妃很有意思,听说她做姑娘的时候,对佛经深恶痛绝,专找来《论衡》等书反驳。家中只要有人念佛,她便冷嘲热讽,说他们今世也过不好,怎可指望来生,无非是自欺欺人。

谁知嫁给申王爷,有了身孕之后,却一改常态,不单开始吃斋念佛,府上更是兴建经堂,每月请法师过来说经,时常散布些施舍,做些法事,竟成了个虔诚的教徒。

有些嘴碎的人,便暗自猜测她大约坏事做太多,怕祸及子孙,临时抱佛脚求个平安。

具体原因究竟为何,太九也不清楚,但既要蒙她青睐,佛经却不得不看,纵然一知半解,却只能也算作个临时抱佛脚了。

经堂建在一片竹林中,小小巧巧,好像一座八角玲珑塔,稍微靠近一些,便可闻到阵阵幽香,非麝非檀,清新异常,令人j神一振。

太九不由深深吸了几口气,前面的丫鬟笑道:“太九小姐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座经堂是用一整g万年香木掏空了雕凿出来的。是王爷亲自为王妃挑选的,据说那g香木十几人也合抱不下呢。”

太九轻声道:“王爷夫妇如此恩爱,教人好生羡慕。”

丫鬟没再说话,一直引她到了经堂前,抬手在门上轻轻一拉——上面挂着一g红线,只一拉,便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设计别出心裁。

没过一会,门上一个铜铃响了三声,丫鬟拱手退到一边,道:“请九小姐进去。”

太九轻轻推开门,一眼望去,只觉里面都是人,不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屋里挂满了镜子,映得满室都是人。正中放着一个神龛,里面供一尊小小的金像如来,下面蒲团上坐着一个白衣人,松挽发髻,正是王妃。

她手腕上套着佛珠,正闭目一颗一颗数着,口中喃喃出声念经。

太九慢慢走过去,也不敢相扰,只得在旁边站着。四面八方的镜子里都是她的身影,一动百动,感觉很是诡异。

王妃一直把最后一颗念珠数完,才低声道:“坐吧。”

太九见这里没椅子,只有旁边两个半旧蒲团,只得学她盘腿坐在地上。王妃睁开眼,转头看着她。太九只觉她目光灼灼,竟说不出是凌厉还是平和,心中便是一颤。耳边听得她说道:“既然你能来这里,你我便是有缘人,注定此世一场相交。我且问你,知道自己将做什么事吗?”

太九低声道:“请王妃赐教。”

王妃便说道:“天道循环,往来如是。如今正g被废黜,时势便要大不同,上天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便不可放过。只是要成功,还须得一些人为相助,你可愿助我?”

太九正要躬身说个是,她却淡道:“慢,口舌无故说,我不要这个。”

那要如何说?太九望着她。

王妃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上次说与你听的玉耶的故事,可悟透了么?太九说来听听。”

果然逃不过去,她还是要问这个。太九垂头道:“太九不敢说悟透,十丈软红,有人悟上百年,也未必能说透。我猜,这个故事,是告诫所有女子,以色侍人,不可长久。男子的恩情,总有一日会消弭。色乃最不长久的事物,以德服人才是正道。”

说完,见王妃低头不语,她不知对错,只是恣意一说,这时便有些担心说错了,又不好改,只得屏息等她答复。

王妃笑了笑,道:“以色侍人不可长久,确实。太九悟得透。只是,我且问你,何为德?何以女人需要做那诸般德行,何以女人身怀诸恶,何以用那五善三恶将女人捆绑起来?”

太九沉默半晌,跪拜在地,轻道:“太九不知,请王妃赐教。”

王妃淡然一笑,将那念珠摞回袖子里,低声道:“太九,男子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今日你色美,他难免动心宠爱,他日别人有德,他又回头怜惜。便是遇上一个有德有容的,他还是不足。若不将天下所有女子据为己有,他们岂会满足。而……”

她将案上的佛经掷于地上,又道:“而这怜悯众生的佛祖,何以也独对女子吝啬?女子生来懵懂,全靠教化,与男人有何不同?为何女子便是身怀诸恶?那不过是男人的妄想罢了。我只要你莫将天下男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世上男子,你对他好了,他便要忘了你。”

太九万万想不到她竟会说这种话,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说个是。

王妃又道:“做大事者,男子不外乎是个毒,女子却要做到心如止水。你若轻易动情,生了不忍依恋,事便做不下去了。你要助我,先问问自己有没有心如止水。若是已有心仪之人,今日之话,也休要再提,不如回家与他三妻四妾去,也好过孑然一人。”

太九心中微颤,忽而想到太八,忽而又想到穆含真。呆了良久,方道:“太九……早已心如死灰。不敢相信情爱一事了。”

王妃看了她一会,低声道:“你是我看上的人,便是最好的。你可愿助我?”

太九以额点地,沉声道:“太九愿为王妃做事,绝无二心,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王妃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抬手温柔地m了m她的头发,道:“起来吧,从此见我,不用行礼。我只拿你当姐妹待,事成之后,绝不会亏待你。”

这种承诺有多少可信度呢?太九默默想着,无故口舌障,世人说话动听的千万个多,不同的是,有的话你听过便忘,有些话,你明知是假的,却依然要把它当真。

当下王妃再也不提这事,只与她说些佛经典故。所喜太九事先在家里把姚云狄书房里的佛经都翻来看了一遍,虽然只记得皮毛,好歹也能与她对个一两句,更让王妃喜上眉梢,抓着她的手不放。

两人一直在堂中说话,不知时辰,直到有人过来敲铃,丫鬟通话:“王爷叫开席了。”王妃这才携着太九的手,笑道:“那些流俗的宴席,我才不去。太九不如去我房里,我们俩快活吃一顿素斋。”

太九点头说好,王妃便叫人回了邀请,径自领着太九去房里不提。

太九的光鲜来得突然而又激烈,就像当时的宣四,一夜之间身价百倍。先是王妃认了她做妹妹,随后申王爷妇唱夫随,也认她做妹妹,并许诺一如骨r相待,荣辱连枝。

她一下子成了姚府里最不能得罪的人,从草民变成王族,那些曾在姚云狄面前说小话的人,纷纷后悔不迭。

点翠阁也在一夜之间成了姚府最热闹的地方,贺喜的贺喜,拉拢的拉拢。宣四偶尔过来看看,也忍不住惊奇,有时拿太九打趣:“这才是真正的攀上高枝做凤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

太九听说,也只是淡笑,并不接话。旁边的芳菲忍不住噘嘴道:“奴婢是不懂什么一鸣惊人,奴婢只知道最近人来的太多,每天端茶送水,膀子都抬不起来了。”

太九瞪她一眼,道:“就你话多,端个茶也嫌累。”

宣四呵呵笑道:“莫骂她,小丫头抱怨的对。府里这帮人,典型的见风使舵,何必人人都见?不顺眼的大可以将他们赶出去。你如今身份不同,不风光一下,别人还当你是傻子。”

芳菲连连点头。太九轻道:“这又是何苦,在这里混日子,大家都不容易。今天这个被赶,明天那个进来,何必看那么死。”

宣四看她一会,冷笑道:“我竟不知你原是这么个仁慈料呢。省省吧,装出这样给谁看?如今飞上去了,就赶紧给自己镀金,真当兰七的事儿没人知道是你一手做的呢!”

太九脸色一沉,登时不说话了。宣四仿佛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踯躅一会,才道:“人总要为自己打算。你好好想清楚吧,姚府变成怎样,和你我还有关系么?你给那二……申先生做事,大富大贵在后面等着,再计较眼下这点境地,可不成了蠢货。罢了,我也不多说,文秀台那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告辞了。”

太九默默点头,芳菲把人送走了,回来低声道:“小姐,四小姐那是信口胡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小姐做事一向有道理,我知道的。”

太九淡淡一笑,柔声道:“这些事不用你这个小丫头c心。我自有分寸。”

芳菲见她懒懒的不想说话,便退了下去。太九在床上倚了一会,只觉心里烦闷,前程后路仿佛都是迷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要怎么走下去,她自己完全没有作主的权力,好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别人牵着,走一步,说一句话,都是安排好的。

案上放着一本《八部佛名经》,是申王妃送给她的。太九盯着看了半天,终于拿过来,轻轻一翻,却见封皮背面粘着一张薄薄的宣纸,她先前一直没发现,这会定睛一看,却见上面写了一行娟秀小字:【七皇子好色轻薄,此为一突破口。半月后王府家宴,务必。】

她心中一惊,忽然想到那个抢了她束发明珠的男子。他见过她,也知姚府与二皇子有合作,怎会轻易相信她?这个任务,分明比登天还难,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九虽然早知大付出便要有大回报,却再也想不到二皇子明知七皇子那里不妥,还要她去。

她沉吟半晌,总也想不到一个妥善的法子,最后只得把佛经一合,起身穿衣,去找穆含真商量。

笙歌散后酒初醒(三)

太九走到一半,忽然犹豫起来。

倘若穆先生放话,让她照做,勾引那个七皇子,自己还当真照办不成?

她想了又想,一时难以抉择,但这事若不与他商量,自己由着x子来,搞砸了便是人命关天。忽而又想起那日与他百般恩爱,缠绵如蜜,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他总不会害自己。

姑且先听他怎么说。

太九惴惴不安,一直走到穆含真住处,却见那房门虚掩着,里面黑灯瞎火,也不知有没有人在。

她慢慢走过去,先敲了两下,屋里没半点动静,正要推门进去,忽听旁边花坞里簌簌几声,似是有人从那里过。

太九莫名其妙一阵心虚,急忙回头,却见一只大黄猫从花丛里钻出来,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见太九盯着自己看,便喵喵叫了几声。

太九舒了一口气。

好像不能像从前那般理直气壮来这里,自从那夜之后。明明别人都不知道,但她就是会心虚,仿佛做了一件错事,恨不得把它埋在地底,永远也没人看到。

被这么一惊,太九反而没先前那么忐忑了。她顺手推门走进去,就见屋子里乌漆抹黑,静悄悄地。

难道真的没人?太九轻轻叫了两声:“穆先生……穆先生?”

顶里面的内室传出一些动静,好像是他在说话。

太九定了定神,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这才小心翼翼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严。

外面的大黄猫大约又钻进了花丛,簌簌两声响,便没了动静。

太九点亮外屋的灯,端着往里面走。

这里她又熟悉,又陌生。待看到里屋那座大屏风,脸上便是一烧。这里的旖旎风光,只怕一辈子都要刻在她心口,忘都忘不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目光移向那张大床。穆含真果然在睡觉,一把青丝散乱在床沿,将他妖娆的面容盖去一半。

太九把烛台放在案上,转身唤他:“穆先生,是太九……你……醒了吗?”

穆含真微微一动,翻了个身,口中呢喃着什么,似是在叫她。太九听不真切,忍不住凑过去,低声道:“说什么?”

话音未落,整个人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已被他压在床上。烛火焠然而灭。

太九又惊又羞,黑暗里只觉他呼吸灼热,喷在脖子上便是一阵酥麻。她慌得用手去推,颤声道:“不……别闹……我是……有正事找你……”

穆含真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声音腻得犹如蜜糖:“那你说呀……我听着呢……”

手上却玩花样,将她发上的簪子一一拔下,丢在地上。太九一头青丝也散在了床沿,与他的纠结在一起,蜿蜒交缠。

太九神魂皆醉,好容易还留了一丝清明,双手急急在凌乱的衣服里寻找,终于m到那本佛经,道:“王妃让我……去……见七皇子……”

穆含真手上的动作一停,片刻,他却轻笑一声,手指勾去她的肚兜,低声道:“让这些皇子们先见鬼去吧……太九……我方才梦见你了。”

他低头含住一团玉白,细腻挑逗,顺着光滑的肌肤往下,一直去向不知名的境地。

太九哪里禁得起这种事情,脑中早已糊烂一团。耳边听得他低吟:“梦中我这般待你……这样……你欢喜么?现在是梦,还是醒着?”

她羞到极处,急忙要合拢双腿,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他的头发,颤抖着捉紧,只觉呼吸一阵紧一阵松,身体不是她的,不知是谁的。

浓重的黑暗里,他不知吸吮住什么物事,太九禁不得,猛然夹住他的肩膀,发出类似哭泣的呻吟,仿佛是哀求,求他不可继续。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往上攀爬,轻轻按住她的舌头,指尖捏住这块柔软敏感的物事,轻搓慢捻。忽然轻呼一声痛,却是太九挣扎时扯断了他几g长发。

动作一停,太九便从云端跌落下来,喘息着去收拾衣裳。他握住她的腿,忽然往前一推,半强迫似的,将她的机密敞开在黑暗y冷的房间里。

所有的拒绝与挣扎都成了晕眩,她那样款款地,急切地扭摆着腰身,是要躲,还是要迎?他这样亲吻她,吸吮她,拨弄她,是享受还是恶作剧?

所有真相都被完美的掩藏在黑暗里,太九庆幸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永远是做坏事的背景,也是放纵的机会。

倘若有人这时从窗户缝那里偷偷望进来,便会见到她洁白的小腿。脚掌搭在他的肩膀后面,十g脚趾扭曲着,不知如何是好。

他忽然翻身而起,太九的胴体暴露在外,是一种令人目眩的白。

只有一瞬,她又回到了他的怀抱,好像一朵绽放的兰花,把自己的身体这样打开,完全打开。

她的小腿十分俏皮,一忽儿盘住他的腰,一忽儿搭上他的肩膀,一忽儿放下来,一忽儿半跪着。她的呻吟也如同唱歌,随着那种古老奇妙的节奏。最最简单,却又最最复杂。

够了,也看不到更多的了。这些,便已足够。

窗户好像被人又轻轻合上,无声无息地,仿佛g本只是风的恶作剧。

太九猛然抓住他的肩膀,颤抖着,低声道:“好……好像外面有人……”

穆含真的腰身猛然一沉,换来她一个闷闷的低吟。

“嘘……这种时候……只看着我就好。”

他就是这片黑暗欲望之海的主人,要淹没她,沉溺她,包裹她。太九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攀着他,在他的怀里化成春水,流淌下来,流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终于亮起一些火光。

穆含真披着衣裳,将蜡烛重新点燃。烛光幽幽,太九卧在床角,一身肌肤犹如玉琢,纵然是他,也忍不住再去用手抚m。

太九被他一碰,终于从半睡半醒中惊了过来,哑着嗓子急问:“什么时辰了?”

穆含真替她把小衣系上,轻笑:“还早,莫怕。”

太九到底还是脸皮薄,有亮光便不敢放肆了,推开他,自己背过去把衣服穿好,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正要把佛经找出来给他看,却见他早已就着灯光,细细看那佛经封皮后的字了。

“此事……”他看了良久,沉吟半晌,才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后面的又不说了。

太九低声道:“穆先生……你怎么看?”

穆含真却把书一合,回头笑望她,柔声道:“现在还与我这般见外,叫我含真。太九,我爱听你叫我的名字。”

太九面上又是一红,嗫嚅着从舌头底下滚出两个字:“含……真。”

他答应一声,抬手将她揽进怀里,又是一阵轻怜蜜爱。待两人气息都平定下来之后,他才道:“此事不难。就去见见他罢,眼下这时机,正是恰到好处。”

太九一愣,惶然道:“你……也要我去勾引七皇子?”

穆含真见她变色,便笑道:“非也,只是一见。见他,却比见五皇子还要来得慎重。”

太九脸色稍微和缓下来,半晌,才道:“可是……王妃的意思分明……那七皇子又是个急色之人,我……不想见,也不明白何谓慎重……”

穆含真在她鼻头一点,道:“既然身在局中,以后便不要这般任x地说不想。世间万事岂能都随人愿?更何况,七皇子究竟是何等样人,你只见过一次,又怎能知晓?你且按照王妃的话去做,想那七皇子也不敢对王爷的义妹下手。”

太九沉默一会,x中乱成一团,她只觉穆含真说得有道理,然而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究竟是那里不对,自己偏偏想不出来。

终于,她叹了一声,道:“你说得对。穆先生……不,含真,你是想和姚云狄抢人么?”

抢五皇子这块肥r,这个大赌徒。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显露出这种端倪。所谓等更大的赌徒,那不过是他的托词吧。

穆含真微微一笑,未置可否。他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太九什么也不用怕,所有事,我都在后面顶着。你要记住,就算天塌了,我也在这里。所以,尽管去做,不明白的便问。对你,穆某绝不会有任何保留。”

太九正是惶恐的时候,听他这般温言细语,心中不由感动,抓着他的手,轻道:“你……你对我真是很好。含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穆含真正要说话,忽然把头一偏,凝神去听外面,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过一会,他忽然轻轻推了一把太九,低声道:“穿好衣裳,咱们下床。看来,有些畜生顺着腥味闻过来了。”

太九不明所以,见他神色y沉,便立即下床把自己整理好。待她编好发辫,穆含真早已把屋内灯火都点亮,自己却穿着衣裳跳上床,装出萎靡不振的样子。

太九正要问他发生何事,忽听外面有人把门敲得砰砰响,大有踹门而入的气势,一面敲一面还叫:“快开门!在里面做什么呢?!老爷来了!”

她一听老爷来了四个字,心里就是一抖,当下却也顾不得惊惶,急急跑出去开了门,就见兰双打头站在外面,不可一世地看着她,他身后站着兰一素九等护卫,最后,是姚云狄,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九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露出半点怯意,否则极容易露出马脚。她立即躬身行礼,朗声道:“太九见过爹爹,见过兰二哥。”

姚云狄不及说话,那兰双却笑道:“九妹妹真是客气,却不知这等时辰,你与穆先生孤男寡女黑灯瞎火,在屋子里做什么呢?”

太九奇道:“兰二哥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兰双只是笑,回头看着姚云狄,口中却道:“有些事,还是别明说比较好,说出来……多不好意思。九妹妹年纪虽然小,这面子,还是要的。”

太九冷笑道:“如此说来,倒要多谢你给我面子?我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要承你这个面子的情。如今爹爹也在这里,大家有话不妨摊开来说,何苦绕着弯子!”

兰双m着下巴,道:“我竟不知说什么,你既然能做,怎么就不好意思自己说?”

太九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听姚云狄冷道:“不许吵,都进去。”

他二人立即住嘴,默默随他往屋子里走。太九不知事态如何发展,心中只是忐忑,回头又见兰双面有得色,显然这一次是一箭双雕,若成功,便除了姚府里最有势力的两人,他的未来,便是炙手可热了。

姚云狄一直走到内室,就见穆含真脸色青白,嘴唇干裂,萎靡不振地躺在床头,案上还放着一杯冷茶及一袋散乱的药丸,显然是病得不轻。

他立即走过去坐下,低声道:“穆先生,如何生病了?”

穆含真勉强睁开双眼,微弱地笑道:“含真见过老爷……”说着便要起身行礼,姚云狄一把按住他,皱眉道:“不用多礼。怎么病了也不派人通知我?叫了大夫没?”

穆含真轻道:“不过是小小风寒,前儿夜里忽然烧了起来,眼下只是有些气虚头晕,不是大病,所以便不想让老爷c心。大夫早已请了,开了些药丸,说好今天还会再来,想必也快到了吧。”

姚云狄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过一会,才叹道:“府里事务繁忙,累病了也不说。烧得这么厉害,怎么是小风寒?”

穆含真只是微笑,也不说话。

姚云狄安抚了他一会,这才起身,看了看太九,道:“先生病成这样,你还来扰他?”

太九低声道:“是孩儿的错。先生前些日子布置了些功课,我一时贪玩忘了做,今天想起过了期限,才赶着写好了送过来,谁知见到先生病了,身边也没个端茶送水的人,所以我一时大胆,留下来照顾先生。”

姚云狄点了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让兰一留下来照看穆先生。你也要小心,别受了风寒。”

太九答应一声,正要转身走,身后的兰双却笑道:“九妹妹真是兰心惠质,照顾先生,竟连自己的簪子都掉了呢。”

太九心中一惊,回头却见兰双从床边捡起一g细银簪,正是被穆含真拔了丢在地上的,方才她心急,一时没找到,竟然被兰双给抓住了把柄。

她一时心急如焚,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勉强笑道:“奇怪……我竟也不知这簪子何时掉的。”

兰双冷笑一声:“真的不知,还是一时忘情将它给忘了呢?你说穆先生病了,可方才我见着的,似乎不是你话中的景象啊。”

太九见他是要把自己往死路逼,心中不由一狠,冷道:“哦?兰二哥见到了什么?你一直言辞闪烁,究竟怀疑太九做了什么事,何不说出来呢?先生正病着,早些说,说完了也好让他休息。”

兰双笑道:“穆先生年少风流,九妹妹待字闺中,这干柴烈火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这套把戏,骗我也罢了,爹爹也在这里,难道他看不出?非逼得我说难听话,爹爹先前给你们面子,不忍戳破,你居然就拿乔当真!我问你,你说来送功课,那功课在何处?穆先生说今日大夫还会来,那大夫在哪儿?昨夜先生还与我共批账本,今天怎么就病成这样?我先前在窗外见你二人衣衫不整颠鸳倒凤又是怎么说?!我这双眼睛,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太九还没来得及说话,兰双又对姚云狄朗声道:“爹爹,恕孩儿直言,姚府的风气,都是为这些人所败坏的!更可恨他们恬不知耻,到如今还妄想蒙混过去!今日一事,如果传了出去,让别人怎么看咱们姚府?自古以来,奸夫y妇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虽不敢说大义灭亲,但爹爹如果要包庇他们,岂不是等于默认了这等丑事?望爹爹三思!”

他这番话可说毒辣之极,一面将太九与穆含真逼上死路,一面又提醒了姚云狄——如果包庇,此事便会泄露,最后再用一个大帽子扣上去,让人不得拒绝。

太九饶有千万种心思,这会也禁不住焦头烂额,不知怎么收场,正是焦急时,手里忽然一重,原来穆含真偷偷塞给她一团物事,她心中一松,把那团东西举起来,森然道:“兰二哥难道不知人言如刀么?倘若当真犯错,太九甘愿受罚,但此等莫须有的罪名,我却宁死不屈!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要功课不是?拿去,看个够!”

她将手里的纸狠狠砸过去,登时散落一地,兰一捡起一张递给姚云狄,那上面的字迹有些拙劣,却透着一股娟秀味道,确然是太九的笔迹,无非是《论语》《列女传》诸般内容罢了。

太九又道:“我是不知什么大义灭亲,什么恬不知耻。我只知有人心怀叵测,刻意栽赃!就算是爹爹认定了罪名,我宁可死了也不会认的!清者自清,我无须与你说什么,要满口喷粪,请便!我洗耳恭听便是!”

兰双此番闹事,分明是不看到结局不罢休。他一直忌讳太九与穆含真,总也没抓住个确实的把柄,今天终于给他抓到了,岂有不大做文章的道理。当时见到太九与穆含真那般情态,他本待直接叫嚷,忽又怕他二人起了歹意,寻思了半晌,干脆去找姚云狄,到时候铁证如山,姚云狄就算想包庇,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见太九掏出功课,知道这两人一向狡猾,自己干脆不说这些事,只问他们方才自己看到的情景,一面又回头绘声绘色地向姚云狄形容当时的场景,恨不得把太九身上长了几g毛都说出来,只怕别人不信。

姚云狄一直沉默,目光深沉地看着太九。她被看得心惊r跳,虽然知道姚云狄舍不得把她牺牲掉,但穆含真就未必了,如果失去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便都没有意义了。

兰双正说到兴头上,床上的穆含真忽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描述。穆含真半依在床头,苦笑道:“兰二少,穆某病得坐也坐不起来,如何能对九小姐做什么?更何况,她是姚府千金,借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碰她半g头发。你要责罚穆某可以,但切不可玷污九小姐的名节。”

兰双冷笑道:“你病还是没病,请个大夫便知道。装神弄鬼,可不是穆先生一贯的作风。”

姚云狄沉吟半晌,回头对素九说道:“你去芳草斋,把李大夫请来。穆先生这病,还得找知名的大夫看。”

素九立即答应着出去了。穆含真又咳了几声,叹道:“多谢老爷关心,穆某如何承担的起。”

姚云狄低声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姚府承你一手c办,到如今,客套话说来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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