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叡戌时才回来,深黑凤雉长毛大氅上落了些许雪花,连头上都是银霜斑驳,他眉眼弯弯含笑,饶有兴致地凑到弦合身边,道:“听说你今天去伯瑱那藏娇的金屋了?”
弦合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江叡一怔,瞧着弦合神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正思忖这把火不会烧到他自己身上吧,听弦合怒戾道:“你不劝阻他就算了,竟还帮他瞒着我,你们好歹是总角之交,你怎么能由着他干这样的事?”
他望着澄澈美眸里炽炽燃烧的两簇火,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又不是个孩子,且现在掌一方军权,乃是封疆大吏,就算是我,也不方便去过多过问他的私事。”
江叡停顿了停顿,声音也不自觉冷了下来:“他只是你的哥哥,连你嫂子都不管的事,你操这些心干什么?”他越说越是愤忿,不禁口不择言:“你还是留着力气等哪天我寻花问柳了再去喊打喊杀吧。”
弦合定定地看他,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地掀开幔帐往内室去了。
江叡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突兀,根根分明。他蓦得猛拍了下案几,将上面瓷盏茶瓯震得咣当响,揽袖起身,往外去了。
秦妈妈听得响动,赶过来,正见江叡一脸冷怒地大步出门,暗光流朔的玄衣上因动作幅度大而掀起道道懿纹。
几乎就是一阵风的功夫,他便走出了院子,秦妈妈留着个心眼,忙追出去看了看,见他顺着弯桥往前院去,方才舒了口气,迈着碎步要回去看看屋里那另一个祖宗。
暮色四合,屋中点了灯烛,绯红的光透过薄锦灯罩散出来,已失了刺目的妖艳,便如绯色细雾和缓柔软地铺展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进去时见弦合趴在榻上,双目散淡无光,像是在想着心事。
正琢磨着该如何劝慰,却听弦合陡然道:“我想将家中的秘密告诉临羡。”她所说的秘密就是指余思远的身世,也是因为这身世,令她惴惴不安,好像埋藏了一计毒种子,不知什么时候会破土冒出畸形丑陋的根叶。
也许在江叡的眼中,她表现的太过小题大做,陵州的世家勋卿多有沉溺于美色,内性不修的,也不见有什么妨碍,还不是照样平步青云。可人家是真正的世家勋卿,所拥有的也是自己祖上的勋爵,万一有个什么差池,也有宗族会鼎力相助。
兄长有什么?一个经不起推敲的勋爵身份,一群离心离德的宗族亲戚,自从她出面逼退父亲,其实已经是破釜沉舟、和家中划清界限了。虽然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管她和兄长在陵州如何沉沉浮浮,家中是不会再出手相助了。
他们根本失去了退路,如何能和人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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