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003章巧姐儿使诈小正太技穷
靖琪少爷撒丫子去追巧姐儿,刘姥姥牵着毛驴儿,驮着平儿紧追慢赶哪里跟得上,素知靖琪少爷是刘家屯的混世魔王,担心巧姐儿被欺负,刘姥姥六十多岁的人了,也顾不得片刻停歇,倒是平儿贵为贾府一等奴才,从未吃过苦的,坐在毛驴背上颠簸得屁股疼,却不好意思声张,想来也是,让人家一老人家走路,自己骑着毛驴儿怎么还有脸叫苦。
好容易看到自家的院子,远远地就听到刘家少爷靖琪的叫骂声,刘姥姥使劲儿拍了毛驴屁股一把,让它快点走,偏那毛驴儿走累了想歇歇脚,犯起犟来,只是叫着反倒停下来不肯再走一步。
“哎呀,驴大爷,祖宗,你这孽畜真是欠打……”
刘姥姥一边唠叨着,一边把平儿扶下来,也顾不得许多,撇下平儿和毛驴,自己先跌跌撞撞的跑进院子,循声儿绕到屋后,因为有王狗儿低三下气的和稀泥,靖琪少爷越发威风,执意要把自己的马拉走,王板儿和他理论,被一拳打在鼻子上,这会儿鼻血还没止住,依然毫不退让地护在巧儿身前,不让靖琪靠近。巧儿几次扑上去想要狠揍靖琪少爷一顿,无奈王狗儿拼命挡住,如今年幼力气不济,白白的看着板儿吃亏,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刘姥姥刚要来劝几句,只见小姑奶奶巧姑娘一把抓起柴火堆上的砍柴刀,众人以为巧姐儿要砍靖琪少爷,尖叫声,规劝声响成一片。
“巧儿姐,不要……”青儿惊叫道。
“小姑奶奶,使不得……”刘姥姥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早知道巧姐儿有些任性,但是,板儿没想到她的性子会如此刚烈,一时惊呆了。
王狗儿心里叫苦,这小姑奶奶,还以为自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贾府大小姐呢,耍小姐脾气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处境。一脚踢在板儿屁股上,怒骂道:“糊涂东西,还不帮忙劝住巧姑娘”
靖琪少爷下意识的躲到王狗儿身后,嘴里犹自不依不饶道:“真是泼辣子货,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巧儿也不管众人的反应,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用砍柴刀在马脖子上比划着,笑吟吟的说道:“你小子听好了,本姑娘一乘马车,两匹辕马,外加包袱里的金银细软,抵你这匹马足足有余,这里四五个人都是见证,若是见官,本姑娘非但让你偿还损失,还要追究你差点害死国公府大小姐之罪,打你四十大板是小菜一碟,不过,本姑娘不想在公堂之上丢人现眼,现在两种解决的办法,第一,写份以马相抵的切结书,这匹马留下,你走人,我们互不相欠;第二,写份认罪书,外带赔偿银子欠条一张。”
刘靖琪长这么大,哪曾见过这种女人,气的瞠目结舌,还没等他骂出声儿来,只听巧儿又接着说道:“只是,欠多少好呢算你走运,本姑娘就算你一千两银子好了,你不会不识字吧板儿哥,拿文房四宝来,侍候靖琪少爷写切结书。”
其实,巧儿也不清楚一匹千里马在当时的市价是多少,但是,她爱良驹如命,见了这“绝尘”就不想放手,所以,来了个狮子大张口,目的是想让靖琪少爷留下马走人。
“你这厚脸皮的小泼妇,做梦吧你,别以为仗着你家有权有势就可以胡作非为,少爷我宁愿坐牢也不会把马送给你”靖琪少爷憋得俊脸儿通红,似乎这会儿才明白,眼前的姑奶奶大有来头,不是刘家屯任人欺负的小村姑。
平儿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偏厦的铁锅里腾地燃起火来,吓得惊叫起来:“救火呀,厨房走水了”
扶着刘姥姥站在边上看热闹的王刘氏,方才听到这边闹成一团,只顾了跑来看究竟,却忘了锅里还烧着油,听到平儿喊叫,撇下刘姥姥就往厨房这边跑,等她去看时,锅里的油早烧干了,铁锅烧的透红,忙舀了一瓢水倒进去,刘姥姥和青儿也跟着跑去“救火”,堪堪听到“嗤啦”一声水火相交的尖锐响声,铁锅里冒起烟来……
“亏你还记得做着饭,正经事不做,只顾了看热闹”
刘姥姥吓得不停地拍胸口,忍不住训斥自己的女儿道。已经看出这个混世魔王不是巧姑娘的对手,当下吁了口长气,装着没事人一样,强拉着平姑娘进屋歇息,暗自竖起耳朵来听动静儿。
王板儿一心只在巧姐儿身上,并没留意到平儿的喊叫声,王狗儿想要去看,却被靖琪少爷拽住胳膊脱不了身,巧儿倒是吓了一跳,听到没事儿了,这才放下心来。
早看出靖琪少爷爱马的程度不亚于自己,巧儿暗自发笑,没脸没皮的调侃道:“本姑娘好歹也是贾府大小姐,这大家闺秀的风度自是不能不顾,巧儿我也不好强行让你做出选择是吧,你呢有意惊了我的马,害我损失惨重,我不妨无意中割开你的马脖子,我们互相扯平可好”
架在马脖子上的手稍稍一动,只见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点点,被巧儿故意一抹,雪白的马脖子早红了一大片。
“住手你这死女人”靖琪少爷心疼的大叫起来。
“唔,怎么回事,这刀太钝了,这样割法未免太残酷,板儿哥,去把菜刀拿来……”
“不要”靖琪少爷拼命挣扎,王狗儿却抱住他不放,嘴里劝道:“少爷别冲动,我家姑奶奶天生就任性,马倒是其次,别让她伤了少爷。”
王狗儿是何等j诈之人,眼见靖琪少爷舍不得“绝尘”,心里不由佩服起小姑奶奶来,真不愧是链二奶奶亲自调教的闺女,张口就是一千两银子,看来有戏,得手后少不得打她点秋风。
“王板儿,取文房四宝来,少爷我写切结书”眼见巧儿作势又要割“绝尘”的脖子,靖琪少爷急忙喊叫道。
王板儿看巧儿的眼色,强忍着笑回屋去取文房四宝,被平儿拽住胳膊问道:“我家姑娘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巧妹妹顽皮得不得了,你没见靖琪少爷那副狼狈样子……”
“倒是委屈了我们姑娘,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千金小姐,被逼成这样,竟没看出来,我家巧姑娘如此深藏不露……”平儿说着抹起了眼泪。
刘姥姥递过帕子让她擦眼泪水,颇为赞赏的说道:“这样老婆子到放下心来,原本还担心突然从天上落在地上,姑娘会想不开,做出傻事呢。”
王板儿笑了笑,把笔墨纸砚备好放在炕桌上,连炕桌端起来,搬到后院去,放在靖琪少爷面前。
靖琪少爷狠狠地剜了巧儿一眼,巧儿俏皮的回了个媚眼,促狭的坏笑道:“趁你还没写好切结书,我再割它一下,给我的两匹马儿报仇……”
“不要……”混世魔王彻底投降,立刻俯下身去写“切结书”,由于炕桌太矮,他微曲着膝盖,深深的弯下腰去,屁股自然撅得老高,那副滑稽样子,逗得巧儿、青儿和板儿吃吃发笑,王狗儿想笑又不敢,强忍着,终没忍住,“噗嗤”一声喷了出来……
第一卷第004章柚子忆旧岁佛手隐玄机
靖琪少爷果然爱马胜过爱银子,巧儿接过“契约”,暗赞靖琪少爷一手工整的小楷,虽然是撅着屁股写的,也颇能看出几分书法功底来。
把缰绳递给靖琪少爷,只见这个帅气的男孩子一脸的挫败感,让本该开心的巧儿也觉得颇为沮丧。
毕竟,这小子就是刘姥姥说的换了生辰八字贴的待定夫君,初次照面,就闹得不可开交,这也算不是冤家不聚头吧靖琪少爷,别怪巧儿我刁钻,就你这德行,不修理难以成大器。
靖琪少爷接过马缰,急忙去查看马脖子上的伤,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伤口在哪里,正诧异着,巧儿“噗嗤”一声笑道:“靖琪少爷,虽然你无情,本姑娘却不能无义,明知道你喜欢这匹马,我怎么舍得伤了它,喏,伤口在这里……”
巧儿举起左手的食指来,只见指腹上划了一道血口子,皮肉微微外翻着,看起来划得不浅。
“你这……疯子”靖琪少爷蹙眉骂道,双手一按马背,飞身上马,长腿一夹马肚子,纵马逃也似的离去。
青儿啼笑皆非,急忙拉着巧儿的手去屋里包扎,王狗儿乐颠颠的跟在后面,明明一笔一划的看着靖琪少爷写的契约,却一叠声儿的追问道:“他果然写着一千两银子吗小姑奶奶真厉害,就算我家姑奶奶再世,也不可能做得这么漂亮吧”
板儿痴痴地站在柴堆前,抚摸着冰冷的砍柴刀,没来由的觉得心酸,泪水渐渐地濡湿了眼睫,他缓缓地蹲下身去,双手蒙面,压抑不住的抽泣起来。
第二次随姥姥进大观园,巧姐儿不过三四岁模样,被奶娘抱在怀里,裹着一件大红绣花的锦缎斗篷,带着兔耳朵雪帽子,小脸儿粉嘟嘟的,小嘴哭也好,笑也好,唇角都会勾出一对好看的梨涡来,大大的杏仁儿眼并不像链二奶奶,倒像他父亲链二爷,人都奉承说,她长大了,会比链二奶奶还要漂亮。
那时板儿很是嫉妒她的千金身份,移动间众星捧月一般,随时有三五个丫鬟婆子跟着侍候,看到自己拿着佛手瓜独自玩耍,便闹着要,板儿偏不给,却被一个美人儿半哄半抢的夺了去。
板儿突然想哭,并非是因为被人夺了佛手瓜的缘故,而是,敏感于自己的身份卑微。
巧姐儿却从奶妈怀里出溜下来,一手抱着佛手瓜,一手抱着一个大柚子,她好奇的看了看板儿,又侧过头去问平儿道:“为什么我要叫他哥哥我的哥哥是兰哥哥呀。”
平儿也看出板儿的委屈来,抓了一把果子递在他手里,嘴里对巧姐儿解释道:“他是板儿表哥,你是他家的小姑奶奶呀。”
“板儿表哥,这个给你,香喷喷的,可好玩了。”巧姐儿要把柚子递给板儿,谁知道一只手拿不稳,柚子滚落在地上,巧姐儿急着去捡,早被小丫头眼疾手快拾起来,她却没看到,以为柚子不见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板儿至今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心疼她哭,急忙从小丫头手中抢过柚子来,哄巧姐儿道:“小姑奶奶,柚子果然好玩,它会变戏法呢,你看,它跑到板儿哥哥这里来了。”
巧姐儿顿时破涕为笑,追赶着板儿玩的兴起,中觉也没睡,又满园子乱跑,第二天,就发起烧来,到板儿离开贾府那天还在养病。
后来,板儿进了村塾上学,很少随姥姥进城,再次见到巧姐儿已是多年之后,板儿牵着毛驴儿去贾府送自家地里产的新鲜瓜菜,还有一些干豇豆和茄子条之类,远远地看到巧姐儿,在花园里和女孩子们玩儿斗草的游戏,圆圆脸已经变成了小瓜子脸,一颦一笑,恬静而又温柔,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摸样,板儿急忙低下头去,害怕被巧姐儿看到自己,其实,他们离得很远,巧姐儿根本就没有留意到王板儿。
板儿一直牢记着小时候对巧姐儿说过的话:“等家去,我就让爹送我去村塾读书,我会好好努力,以后一定要考取举人……”
“林妹妹,统共我见过的婆子们,总没有刘姥姥看着可亲又有趣儿,没想到她的外孙儿却是禄蠹”
大人们正在“藕香榭”饮酒,板儿的话偏偏就被宝二爷听到,他毫不避讳的轻嗤道。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那个神仙般漂亮的美人儿调侃道,翘着兰花指捂嘴笑个不停。
后来读书之后,板儿才知道那个典故,心里明白,美人儿是在打趣宝二爷,高贵的宝二爷绝非燕雀,自己当然更不是所谓的鸿鹄。
十四岁的时候,陪大少爷参加乡试,大少爷高中榜首,而自己竟然也被录为童生,板儿暗暗发誓,在考中举子之前,再也不要去贾府丢人现眼。
“哥,你蹲这里做啥呢,吃饭了。”
青儿的叫声,把王板儿从沉思中唤醒,偷偷擦干净眼泪,讪讪的跟在妹妹身后回堂屋去,两张炕桌并在一起,桌上摆好了酒菜,刘姥姥请巧姐儿和平姑娘上炕坐了,自己和青儿在炕沿儿上坐着,王狗儿和板儿在炕前打横作陪。
依平儿的心思,自己和这一家人是不应该和巧儿平起平坐的吃饭的,可是,如今落难之中,只好入乡随俗。
板栗焖仔鸡,猪肉炖粉丝,红烧茄子,干豇豆扣肉,还有香菜炒豆干等等,满满的一桌子菜,酒是自家酿制的甜杆子酒,老实说,就算过年时,板儿家也没有如此奢侈过,可是,吃过贾府酒宴的板儿,却觉得十分抱歉,总觉得没一样是巧姐儿能吃的。
“巧儿姐姐,这是今年新摘的栗子,我家的菜自然比不上你家的看着精巧,不过可新鲜着呢,饿一天了,胡乱尝尝吧。”青儿说着,热情地给巧儿夹菜。
刘姥姥则忙不迭的招呼平儿姑娘,王刘氏里里外外的忙活着上热菜,不时客套几句,王狗儿觉得在客人吃饭时大声喧哗是乡下人的习惯,只是陪着笑脸,静静的吃喝。
板儿哪有心思吃菜,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巧姐儿,看巧姐儿大口的吃着菜,似乎很香的样子,并没有半分的勉强,这才宽下心来。
“姥姥,今天真是有惊无险,我们姑娘托你的福总算逃过一劫,可是,时间久了,那王仁只怕会找到这里来,他是小姐的娘舅,若倒打一耙,我们没处说理去。”
刘姥姥早打定主意,笑眯眯地道:“这倒要看巧姑娘的意思了,二奶奶病重时我去看她,就请了小姐的八字,刘员外让人算过,和靖琪少爷的八字十分相合,等吃过晚饭,我就去找刘老爷,赶紧着把事情定下来,就算他娘舅找上门来,也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个月。”
第一卷第005章茗烟说穷途平儿悲困境
王板儿一直没言语,这会子终于忍不住插话道:“姥姥,靖琪少爷长的是不错,也够聪敏的,没见怎么用功,倒也考取了童生,可是,他那霸王脾气,恐怕和巧妹妹不合,会委屈了妹妹。”
“这你就不懂了,富家公子们没长大以前,有点顽劣是免不了的,只要没有吃喝嫖赌的坏毛病,等长成大男人了,就会稳重起来。”刘姥姥用筷子指着王狗儿,揭他的短道:“你爹爹少年时比靖琪少爷性子更坏呢。”
王狗儿没好气的白了刘姥姥一眼,蹙眉道:“你老人家喝了酒就没个正经,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也抖了出来,也不怕人笑话了去。”
巧姐儿只顾了大快朵颐,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按常理儿,这种话是不好当着姑娘的面议论的,只因为巧姐儿此刻刚死了娘亲,父亲贾琏送贾母灵枢回南,不在跟前,真真能做主的只有她自己,所以,刘姥姥并不避讳。
青儿欠身贴着巧姐儿耳朵取笑道:“姐姐倒真沉得住气,脸儿也不红一下,羞死人了”
巧儿微微一笑。看样子,刘姥姥是等着我自己拿主意呢,可是,我真的有必要稀里糊涂的嫁给一个半大的孩子吗这少年正处在叛逆的年纪,顽劣也好,率真也罢,根本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对自己来说,这真的是一门好姻缘吗既拿不准,自己今后会不会喜欢上这个坏小子,又担心靖琪少爷是否会爱上自己。
板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呆的听着刘姥姥唠叨,没来由的红了脸,眼睛看着刘姥姥,却分明是说给巧姐儿听,讪讪的道:“这毕竟是妹妹的终生大事,妹妹最好是先考虑清楚,今天,靖琪少爷对妹妹颇多怨恨,不如等妹妹在我家多住些日子,和靖琪少爷混得熟了,再做决定。”
平儿瞥一眼巧儿,瞟一眼板儿,再看一眼刘姥姥,心里暗道:“可惜王家不似先前做京官的光景,若是那时,姑娘和板儿倒是很合适。”
“姥姥,板儿说的没错呢,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暂且只让两个人会会面,就说等二爷回来了再正式下定。”平儿也是担心万一事情办得不合心意,贾琏将来会怪罪自己。
“就依平姐姐的话吧,只是,我们白吃白住的让姥姥家养着,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平儿虽然实际是贾琏的侍妾,由于没有生养,并没有正式的身份,所以,按照贾府的规矩,巧姐儿只能称其为姐姐。
“姑娘说的哪门子话,那年若不是我们姑奶奶接济,他们一家人早饿死了,多亏姑奶奶提携,老太太并府里太太姑娘们怜悯,送许多东西给我们,才有今天呢。”
说话间,大家用完晚饭,王刘氏收拾了碗筷,把炕桌拾掇干净了,沏了壶茶送上来,众人均是一般的陶瓷茶碗,独巧儿是一个精美的成窑杯子。
刘姥姥指着巧姐儿手上的茶杯,对平儿道:“平姑娘还记得这个吗这还是宝二爷送的呢,本想卖了换几个钱,因日子得过,就没舍得,一直收藏着,今儿个头一次拿出来用呢。”
平儿哪能不/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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