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容惜辞头上戴着的假皮捋好,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易容,温御修才整好衣衫打开了房门。
乍一看到对方那陌生又熟悉的脸颊,温御修怔愕了很久。只见门外站着一精神抖擞的老人,白发苍苍,但目中带着精光,即便年纪老迈,腰杆却挺得笔直,粗布麻衣裹身,可丝毫不减他锐利的气质。
“前辈是?”
“怎地,方一会儿不见,便不识得我了么。”
一听到来声,容惜辞就从床上爬了下来,从温御修的肩头探头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头子,是你?还未死啊,莫不是鬼魂来索命罢。”
“咳咳,”被容惜辞这么一呛,高义山好不容易摆出的气势不攻自破,抵拳又清咳了几声道,“我不想死,我想归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是以,若是你能救我一命,还请你救我一救!”震声答出,他拱了拱手,目中含着坚定。
温御修郑重地问道:“前辈,你果真想明了?”
高义山颔首:“不错,虽说同你们不过见过一面,但你们说的话俱是在理,我也明了了一事: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怕死!我再不可因怕死而逃避现实,非但如此,我尚要活下去归去夺回我失去的一切,想要我的命,我偏生不让他们夺了去,纵使我现下功力大减,我也绝不输与那些偷偷摸摸的小人!他们可坐上那位置,赶我出门,我一样可坐回原位,将他们逐出门下!”
心,竟因这话而剧烈地跳动起来,好似有种共鸣,将温御修同容惜辞平淡的心翻起了浪涌。他们俩面面相觑,对接的眉目里似乎流出了不一样的感悟。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怕死?”深深咀嚼着这句话,容惜辞缓缓抬眸,对上温御修灼烈的双眸,“你明了么。”
重重颔首,温御修笑道:“我已知晓。”
高义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俩,不明所以。
温御修将高义山迎了进屋,招呼他坐了下来。
将桌上的纤羽赶走,在它的尖叫声中,容惜辞摊开了自带的金针,摆上了各种探病器具,取过高义山递来的手,三指触上手脉,轻轻一按。
烛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出边界分明的阴影,随着时间的流淌,容惜辞慢慢地松开了手道:“你受过不少的内伤,老实说,凭你这把年纪,受如此重伤,还喝了那么多的酒,如今尚能活着,我委实有些惊讶。”
高义山一顿,讶色道:“莫非我这内伤很重?可我未曾察觉到身子有何不适。”
容惜辞颔首:“你未察觉是因你体内之毒的存在,麻痹了你的知觉,是以你未有察觉。比之你体内的毒,这些内伤才是要你命的东西。”
喝!高义山神色一凛,暗自喃喃道:“先前我曾多次寻人探过,那人告知我说毒已入五脏六腑,挽回不及,运功也无法逼出,是以我方绝望以致落至今日的地步。”
容惜辞摇了摇头:“你那毒是何毒,我身为外来客,不知晓,但我却知,那是一个极其厉害的毒,可以麻痹他人的知觉,即便那人身受重创,他也不会知晓,是以常常可让人不知不觉中死去,验尸后指不准还会以为乃是被毒死的。”
温御修疑惑地摸了摸下巴,道:“若是如此直接毒死不是更好么……嗷!”
噗地一下,肘弯就重重地击在温御修的肚上,疼得他抱肚跳脚,容惜辞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自己的肘弯,笑眼眯眯地瞅着温御修,叹了一声:“舒爽。你不觉得,打人才来得解气么,下毒害死了,最多不过是鞭尸,哪及得上活人被痛打来得舒爽。”
“是是是……”痛呼的嘴角扯出了一记强笑,温御修揉了揉肚,扁嘴走回了容惜辞的身边。
这样一番解释,高义山已然明了:“可我素来同我没有结仇,为何他人要这般做。况且,我自忖武功不弱,他人若是平日里打我,我不至会未有发觉……”
“那你的内伤何来的,总不至于睡觉睡出来的罢。”
高义山一顿,脸色也变了:“那些是……我……”他疙瘩了几下,愣是无法从嘴里挤出几句话。
诶,容惜辞挥了挥手道:“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要报仇要查出害你之人,那俱是你的事情。于我而言,我只想知晓,你受过何种内伤,你可知晓这毒唤作甚,平日发作有何症状,如此方好方便我对症下药。”
高义山脸上的肌肉绷出了一个难看的神情,眉头皱出了屈辱,努力将脑海里他痛恨的记忆抽出:“我受过掌击、拳击以及棍击,至于这毒蛰伏在我身上已有约莫半年的时间,我不知是何毒,只知晓它发作时会心脏骤痛,口吐黑血,但发作的时刻不长,且甚少发作,若非大夫查出我体内有毒,我都快忘了这毒的存在了。”
“心脏骤痛,口吐黑血?嗤,怎地如此像明莲的红香……”
温御修这本是玩笑之言,哪知高义山本便不悦的脸竟因这话而现出了一个狰狞的神情,“明莲!是极,定是那厮派人做的!除却他,我再想不出尚有何人同我有冤仇了。”砰地一下,一拳重击在桌上,震得上头的器具都抖了起来,但高义山却未发觉容惜辞不悦的脸色,沉默半晌,竟忽而笑了出声,“哈哈哈,好!明莲,你既然不仁,便莫怪我不义!”
容惜辞扁了扁嘴,差些便要发作了,好在温御修眼快,拍着他背低声安抚了几句,才使得他收敛了即将炸起的性子。
重重地坐下,高义山一撩袍袖到了容惜辞的面前:“烦请你帮我救治,若能活命,得回家主之位,我定重谢!”家主的气势豁然震开,言辞间都带起了几分惯使的命令味道。
不悦对方带着一些命令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但想着既然答应了救治,必得做到方是,沉了沉脸色,容惜辞还是耐着性子给他探过了一次脉,之后同他问了几句,便同他说明了自己要如何救治,让他极力配合。
关乎生命之事,高义山也不敢马虎,将容惜辞说的话一一记在了心底,还多问了几句,确信一切无误后,容惜辞便要开始救治他了。
温御修眼瞅着差不多了,便带着纤羽,走了出门。阖上门时,还透出门缝瞧了一眼,确信他们无事后,才静静地守在门口。
纤羽也乖巧,知晓事理,一直都未尖叫,静静地伏在温御修的肩头,等着里头的人。
一个时辰过后,房里头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略显疲惫的呼唤道出,温御修便推门行了进去。
只见高义山一身清爽,脸上的黑气都消失了,整个人比之先前那糟蹋的喝酒老头,多了几分焕发的神采,气质都提高了不少。而容惜辞则在疲惫地收拾自己的器具,脸色有些苍白。
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缓缓地喂他喝下,温御修带起内力轻轻地顺着他的背:“可有好些。”
热水入喉,双唇渐渐恢复了血色,容惜辞点了点头,悄悄地凑到了温御修的耳边,软声道:“今夜你得补偿我。”
弯起一抹弧度,温御修颔首道:“放心,自会助你。如何,他的毒可清了。”
缓慢地放下手里的热水,借着杯壁暖了暖手后,容惜辞正对着高义山道:“你身上的内伤非是一时三刻便能好的,正好我先前得到了一些上好的药,可治你的伤,”打开了乐唯相赠的玉盒,取出了一瓶药,想了想,又唤温御修去弄来了一个小瓶子,倒了一部分到小瓶子里,旋紧瓶塞,递给了高义山,“这药我还未用过,但疗效我敢确保铁定不错。我素来小气,舍不得给完你,但这一丁点儿也足矣。拿去罢,每日都将其用温水化开,擦在你受伤之处。至于你体内的毒,其实并不算深,虽说我不甚明了是何毒,但方才我已经运功与施针帮你逼出了许多毒,余下的,你每日都运功逼毒,再辅以这瓶解毒丸,以及日后你归去再服点你们世家的那些极品圣药,相信很快便好的了。”语落,便将另一瓶药拿了出来,倒出了几颗,放入温御修递来的小瓶子里,一同交给了高义山。
高义山双手捧着接过,打开了瓶子一闻,将那药倒了出来,就着水吞咽了一颗,不久,便觉心肺通透,血气平舒,吐纳了一会后,全身舒爽,不禁讶异道:“这是何药,竟如此神奇。”
“这东西,有一个极其好听又有内涵的名字,那便是……”容惜辞缓缓地开口,吐出了一个简洁意赅又富有深意的字,“药!”
“……”
温御修背过了身去,默默地抬头望天顶。
高义山也被容惜辞这话弄得愣了半晌,抵唇清咳了一声道:“我只是对这良药感到好奇罢了,你不必担心。不过,若是你不嫌弃,可否告知我此药的配方,我以我药贤世家十数种圣药的配方来换取此药的配方,不知你意下如何?”
“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容惜辞盯着那瓶药,状似高深地在思索,可他转来转去的眼神却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这药乃是乐唯给的,他怎会知晓配方,自己也会配制解毒丸,但说实话,却是比之不足这人才济济的风乐谷配出的药,可他又岂会承认自己不及他人,当即便应下此事。
信手取过纸笔,唰唰几下写出了自己平日里配制的解毒丸秘方,然后以他身为外来客许多药方此处没有为由,要高义山自个儿去寻相同药性的药配制,这才将高义山给糊弄了过去。
高义山听得津津有味,知晓了此药配方后,也不失信,取过纸笔便写出了十数样药的配方,一些药材容惜辞不知晓,便多问了几句。瞧着他如此好学,加之救过自己一命,高义山想了想,便从怀里取出了一本略有些发黄的书册递给了容惜辞:“此乃我毕生所学,融合了《本草医经》这本先人之书而成,里头记载了我们这儿的所有药材药性,也有一些我从民间走访探来的医治秘方,想来,对你有不少的作用。这本书册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只因不舍亲笔所著的送予他人,方一直带在身上。你救我命,又予我配方,此恩此德我无以为报,这一本书册想来定能助你许多,望你收下。日后若你有何所需,我也定倾力相助。”
双眸噌地亮了起来,容惜辞接过了这本被翻得书页都有些融掉的书册,唰唰唰地翻看了几眼,这脸上更是透出了几分喜色:“多谢。”他甚少谢人,但凡出言谢人时,必是发自肺腑的。
看到容惜辞脸上的笑意,温御修心底也生出一暖,他摸了摸容惜辞带着加皮的头,蓦地手一顿,抬眸问道:“高前辈,你可有何药方,使白发恢复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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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生死一念间
高义山一怔,望向了容惜辞的头,深思道,“这得看这白发是如何生的,且发质如何。”
温御修凑到了容惜辞的耳边,轻声低喃了几句,便将手放在容惜辞的耳边,轻轻一掀,带着的假皮便随手脱落,露出了容惜辞满头的白色长发。
少年白发,高义山也有些讶异,得到容惜辞的允许,便行了上前,小心翼翼地捻拢起一小簇头发,摩挲着发质,暗暗点了点头。
“不知你这发是如何生的。”
容惜辞撇了撇嘴:“大病,心肺俱损。”
高义山摸了摸下巴:“我瞧你的发上半截有些干枯,下半截有些滑腻,近来可是吃了些什么保养过么。”
看了那得意勾唇的温御修一眼,容惜辞颔首道:“有吃过一些补品,但效用不大,不过是使原先干枯的发质变好些罢了。”与温御修在这里时,温御修常给他弄些养发的补品,是以原先有些干枯的发,都变好了许多。
高义山颔首,走回原位,取过纸笔,写下了满满一张药方,递给了容惜辞:“可惜我现下手边没药,是以便得劳烦你自个儿去抓药配制了,这些药材普通药馆都有卖,无需担心。而配制的用水用量我都一一罗列在此,你只需按照我所写的做,便可配出养发的药剂,每次洗发时,将这第一种药倒在头上来洗,约莫洗两个来回,冲发后,再将第二种药涂抹头上,待其自然干,切勿擦发。最后,每隔三日服食一次第三种药,相信若是调配的用量拿捏得准,不出两个月你的发定会恢复黑色。”
脸色覆上了喜色,容惜辞紧张地拿着这张药方,同温御修笑对了一眼,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蓦然思及身上带的病,至今未有解药,而缓解药虽还有,但都是那时在《攻成身退》里配制的,在这里压根便没有相应的药材制作,是以便拿这缓解药的药方问了高义山,又得到了一张与这缓解药相似药性的药方。
开心地将这些药方拽在手里,脸上的喜色越弥越深,容惜辞侧头对温御修笑了笑,换来一个刮鼻的手。
容惜辞同高义山谈了许久,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高义山起身告辞,言道他第二日要趁早启程归去药贤世家。
思及对方对自己的相助,又挂心他旅途的安全,温御修给了他一些碎银,让他用于购置马匹与食物,他推却不得,只得应下了。
随着他的起身告离,容惜辞的目光便从他的身上转到了手里的药方之上。
药方?!霎时脑中明光一过,容惜辞将高义山喊了下来:“高前辈,请留步。”
折回了迈出门的身子,高义山转踏回房道:“不知尚有何事。”
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叠放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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