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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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声音。

像是有风拂过她的面颊。

明晓溪猛然睁开眼睛。

“冰,你醒了吗?”

她扑到牧流冰面前,眼睛亮得发光,情不自禁握住他冰凉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反转过来,也握住了她。

他静静地望着她。

看着他,明晓溪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僵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才皱着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牧流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骂你!如果不是你刚做完手术,我也许还会打你!”

牧流冰的嘴唇煞白,恍若失血的花瓣。

“有一些小孩子,一旦他们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就会撒娇胡闹,用各种手段伤害自己,目的是威胁那些爱他们的人。”

苍白的嘴唇扯出极浅的笑容:“他们可以成功吗?”

明晓溪瞪着他,叹口气:“总是成功。”

“那,恭喜他们,因为被人爱着,所以才威胁得起。”笑容中带着自嘲。

“牧流冰!”明晓溪瞪大眼睛,“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我在指责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知道自己的胃不好,为什么还不好好爱惜,你居然折磨自己到胃出血!胃出血,那不是很痛吗,不是会痛到死去活来吗?”

牧流冰冷冷在笑:“我早就感觉不到痛。”

明晓溪惊怔。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他发呆。

过了很久。

明晓溪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面对问题,不能逃避。

“我该怎么做,你会好起来。”

牧流冰躺在雪白的枕头上,眉毛显得出奇的黑,眼睛显得出奇的亮。

“你担心我?”

“是!”

“为什么?”

为什么?

明晓溪细细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的眉毛皱了起来,她的目光暗了下来,她无意识地抬起头,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一弯明月。

月光优雅而皎洁。

就像一个优雅而皎洁的少年。

******

空荡荡的皇家音乐厅。

风涧澈修长的手指停在洁白的琴键上,像是想要弹奏,但又不知该弹给谁听。

舞台下满满的座位,空无一人。

月光透过音乐厅宽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个斜斜长长的影子。

他坐在琴凳上。

眼睛像雪山般寂寞,没有看向别处,只是望着自己的双手。

右手手臂上,那只白绸缎的蝴蝶结仍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明晓溪这样告诉牧流冰。

牧流冰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下,有种忧悒的美,但眼角却带着冷酷的伤痛。

“你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明晓溪反应有些迟钝,摇摇头,慢吞吞地问:

“你说什么?”

牧流冰带着满满的恨意怒视她:

“你爱我。你从没有停止过爱我,就算你命令自己不再爱我,你也依然爱我!”

明晓溪惊慌地站起身,嗓子发颤:

“你在乱说什么?我已经离开你了。”

牧流冰冷冷地笑,笑中有残酷。

“你的心呢?”

“我的心?”明晓溪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是我自己……”

她说不下去了。

她的掌心冰凉,里面似有一个冰凉的东西。

心口前,掌心里,是一条镶着碎钻的十字架项链。

她一直带着它,让它贴在她的心口。

她望着他。

他颈间那条泛着银光的细链,坠子是一个雪花样的水晶,晶莹剔透,优美纯净。

月凉如水。

明晓溪站在那里,恍惚间,有点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在,什么是过去。

******

月光,比以前所有的月光都要温柔。

温柔地照在风涧澈修长的身躯上。

风涧澈静静地趴在钢琴上,他的面容藏在他的双臂间,没有人可以看得见。

他的背脊弯成一张优雅的弓。

他的心上插着一支箭。

月光皎洁。

洒在他沁凉的背脊。

他知道他也许真的该离去了,这样才不会让她为难。

可是,他离不开。

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斜斜长长地映到地上,清冷得像月光。

加护病房的门开了。

明晓溪走出来。

她的面容似乎比刚做完手术的牧流冰还要苍白,嘴唇倔强地抿着,眼睛奇异地闪光。

门外有瞳、鬼堂、兰迪和“烈炎堂”的很多人,见她出来,都愣住了。

兰迪一下子蹦起来,蓝色的眼睛瞪着她:“喂,你出来做什么,冰怎么样?”

明晓溪没有看他,只是望了眼瞳。

瞳站在一边,离开众人有一段距离,沉默得像个不存在的影子。看到明晓溪,她只是眉心略微一皱,也没有出声。

明晓溪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烈炎堂”众大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兰迪急了,两三步追上明晓溪,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来陪着冰!”

明晓溪手掌轻轻一扬,他阻拦的手臂就像面条一样被卸掉了劲道,错愕间,他被她甩在了身后。

夜凉如水。

皎洁的月亮,细细地弯着。

明晓溪走出光榆医院,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她站着。

呼吸一口夜风,满心满肺都是清冽的雨意。雨,不是已经停了吗,为什么她还是感到冷。

“晓溪。”

有人唤她。

明晓溪转回身去,是瞳,那个美丽如夜的少女。

瞳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白色纸盒。

她的眼睛黝黑得像深潭:“这件东西,在送少爷来的时候,你忘在了公寓里。”

明晓溪接过它,白色的纸盒上,赫然有血,触目得惊心。她的手指捏紧纸盒,里面的礼服微微作响,她对瞳僵硬地微笑:“对不起,我把它搞坏了。”

瞳望着她:“只要你能放得下,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真的还来得及吗?

明晓溪没有坐车,手里抱着白色的纸盒,漫无方向地走在寂静的街上。

夜很深了,或者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街上的路灯依旧亮着,行人和车辆变得稀少。

她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坐在街道的台阶上,她打开了那个纸盒。

月白色的小礼服。不知道她穿上会不会可爱得像个公主,明晓溪想一想,怔怔出神。

夜空没有星星。

她已经错过了属于昨天的夜。

******

月光下的舞台。

钢琴前。

风涧澈沉静地坐着。

他知道自己会等下去,无论等多久,无论她会不会来,他都会永远在这里等她。

即使她已经忘记了他。

他还是会一直等她。

风涧澈的眼睛明澈如雪山。

右臂上的白色绸带,像一只蝴蝶,迎风而舞。

******

月色的寂静中。

忽然,一阵优美的合弦铃声,从风涧澈放在钢琴上的手机中传出。

修长的手指有些紧张。

“喂?……”

“……”

“是晓溪吗,我认得你的手机号码啊。”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似乎在微笑。

“哦。”明晓溪略怔。

“你还好吗?”

“澈……对不起……我……”

“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风涧澈温和地打断她,停了一下,问她,“晓溪,你在哪里?”

“我……”

空旷的街道。

一辆汽车急驰而去,溅起地上积的雨水,打在明晓溪的身上。

明晓溪望着前面没有一丝灯光的音乐厅,咬了下嘴唇:“音乐会还成功吗?”

“很成功。”

她笑了:“澈一定弹得很好,对不对?”

“对。”

“澈的右手真的完全好了,像以前一样出色,是吗?”

“比以前还要出色。”

“有神的右手出色吗?”

“比神的更出色。”

明晓溪微笑着叹息,叹息中带着小小的满足:“那多好,澈终于又变回像神一样完美的少年了。”

“晓溪,你快乐吗?”

“……?”

“如果我变回像神一样没有感情,你会快乐吗?”

风涧澈的话语静得像夜。

月夜的钢琴旁。

风涧澈望着音乐厅玻璃窗外,就像望着他正在等的那个少女。

“晓溪,想听我弹钢琴吗?”

明晓溪的声音有些着急:“澈,这么晚了你难道还在音乐厅里吗?澈!”

“……”

“你究竟在哪里?!”

“我在家,音乐会一结束,我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她放下了心:“哦,你在父母家吗,公寓里没有钢琴。”

“是,我在那里。”

“晓溪,你喜欢听哪一首曲子呢?”

“这个……呵呵,我什么也听不懂。”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只要是澈弹的就一定好听!”

“好,那我弹给你听。”

钢琴曲从她的手机里悠扬地传出来。

音符跳动在宁静的夜里。

听着听着,明晓溪微笑了,这首曲子,她却能听得懂,她跟着乐曲轻轻哼唱着: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明晓溪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向漆黑的音乐厅走去,她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她还是想去看看,她答应过要去的,虽然,现在已经晚了。

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洒在少年的身上。

优雅少年弹着钢琴,一只白色的蝴蝶结俏皮地跳舞。

音乐厅的大门开了。

一个穿着月白色小礼服的少女,站在门口,张大了嘴,她手里的电话正传出同少年弹奏的一模一样的曲子。

少女的裙子上有雨水的污迹,但依然可爱得像个公主,她的眼睛比世上最亮的星星还要漂亮。

少年侧头轻笑:“你来了。”

少女吃惊得有些结巴:“澈,你……”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风涧澈的指尖,他望着她微笑:“祝你生日快乐,晓溪。”

明晓溪握紧拳头,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有点涩:

“可是,我来晚了,音乐会已经结束了,我的生日也已经过去了。”

“那就祝你十八岁的第一天快乐,”风涧澈对她说,“天天快乐,永远快乐。”

她想笑:“澈,你的话很老套呢。”

“再老套都好,只要能让你开心。”

明晓溪怔怔看他,鼻子有点酸。

风涧澈轻轻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我还有更老套的呢,有礼物要送给你啊。”

“澈……”

白色的绸带像一只蝴蝶,翩舞在风涧澈的右臂上,对她招手。

“你说你喜欢礼物有闪亮的包装和漂亮的蝴蝶结,你看,这个蝴蝶结还漂亮吗。”

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它是你的。”

明晓溪仰起脸,星光闪烁在她眼中,那光芒太亮,有些像泪。

他将她的手放在那只蝴蝶结上:

“打开你的礼物吧,然后,就把它留在我的身旁,即使你有一天离开了,我也好像仍然同你在一起。”

他微笑得像一缕月光:

“那样,我就会感觉很快乐。”

风涧澈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抽。

洁白的蝴蝶,应声而解,轻飘飘,飞舞成一条纯净的缎带,那一声很轻,似乎有笑,还有挣扎。

这样一个很轻的声音。

让明晓溪的心轰然而崩溃,她的泪水无法克制地涌下:

“我知道我很差劲!我是这世界上最差劲的人!可是你这样做,却让我明白原来我比差劲还要差劲!”

月色忽然变得有些慌乱。

明晓溪站在慌乱的月色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仰起头,对他说:

“你永远不会问我,为什么我没有赶到音乐会,对不对?我没有来是因为……”

“你和牧流冰在一起。”风涧澈打断她,“只有他,才能让你忘掉一切。”他的微笑宁静如水:“你看,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不问你,只是因为我害怕。”

那一刻。

明晓溪仿佛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面孔雪白,眼珠像沁在雾中,睫毛一眨,新的泪水又落下她有些脏兮兮的脸颊。她深深吸一口气,在泪水中,尝试对他微笑:

“你不晓得,我有多讨厌自己。”

“我曾经发誓绝不再哭,可是,你看,我没有做到,我还是在哭。”

她努力去微笑,但是笑容没有展开:

“我曾经以为,当我做出一个决定,我就可以把过去完全彻底地抛开,可是,我仍然没有做到,我又一次伤害了你。”

风涧澈静静听着,眉头轻轻打开,唇角绽开微笑,他握住她略微颤抖的肩膀:

“晓溪,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对吗?”

明晓溪凝视着他,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摇头:

“不对。”

风涧澈的双手僵住,月光下,他忽然好像变成了一尊冰雕。

明晓溪的眼睛坚定而郑重:“我心里应该只有你。如果做不到心里只有你,那么,我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风涧澈的身子渐渐柔和:“我们可以慢慢来,我等你。”

明晓溪摇头苦笑:“不可以。我不能允许自己再伤害你了。”

“晓溪……”

明晓溪没有让他说下去:“澈,我想离开一段日子。”

月亮,温柔地照着那个少年和那个少女。

风涧澈凝视着她,恍若有一生那么久。

“你要离开多久?”

“或者一两年,或者三四年。”

“会回来吗?”

“……”

他笑一笑:“我可以去看你吗?”

她终于下定决心:“我会回来的,我不会让自己像鸵鸟一样,逃避得太久。”

“我等你。”

“不……”

风涧澈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决:“我等你。所以,早点回来。”

“还有……”

“……?”

“我要吻你。”

“澈!”明晓溪睁大眼睛。

风涧澈捧住她的脸颊:

“只是一个学长的吻。”

那一夜的最后,或者说,那一天的最初。

风间澈吻了明晓溪。/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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