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的雄性魅力。
周旭的手似乎天生就不是为铸剑而生,手指修长,肌肤细腻,纹理分明,是弹琴绘丹青的手。此时他的手掌正浇灌器具,好似可以入画的景致。
周旭的脚扎地很稳,就像地上有吸力似的。他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流畅、潇洒、完美。
旁边是烈烈的红光,赤红灼热。让身处其中的人显得神秘莫测。
那是让人心生膜拜的艺术品,不忍触摸,却又想要靠近。
但是,站在周旭一旁的骆瑛却一直皱着眉,他已经沉默了一个上午,眉越皱越深,蹙成大大的川字。他身边的空气冰冷凝滞,全然感受不到春日融融的温暖。
“你真的跟随子语大师学习过?”骆瑛语气冷淡,却包含了好几种情绪,里面有质疑,有不解,还有更多的是愤怒:对于周旭不能继承子语大师的衣钵的愤怒。
他自视甚高,平生的偶像唯有子语大师。然而子语大师已经离世,那么作为子语大师的徒弟的周旭自然是他所有期望的承载者。然而这些天下来,骆瑛越来越忍不住了,子语大师的眼光怎会如此之差?
至今为止,周旭还没有铸出一柄剑来,骆瑛所有的期望就像是被戳破的大气球。再也吹不起来。
周旭收拾好周边的东西,点点头。
铸剑是一项非常枯燥的事情,步骤就那几步,每次都是同样简单的动作,和不用期待的结尾。这是一项比练剑更枯燥的工作。而且,这项工作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的独舞。铸剑师注定是孤单的。
对于任何一个三年来不停铸剑却从来没有成功的人来说,是枯燥而且是痛苦的。
没有悬念的失败,三年下来,周旭没有一次成功,他的心情本应该是烦闷、焦虑的,然而他却越来越沉静。让他整个人在铸剑的时候,浑身散发着宁静之气。
骆瑛走近周旭身边,“让我来。”
相剑师并不需要学习铸剑,却要熟知铸剑的流程。所以,真正的相剑大师也必定是个好的铸剑师。
周旭把东西放下,侧身让开。
骆瑛做好准备动作,他开始铸剑。步骤大体一致,却有两个显著的不同,那就是铜与铁的比例,和一种物质的添加。
周旭添加了,而骆瑛没有。
烈焰火舌,蹿高的火苗,就像是地狱之火,凶恶暴虐。骆瑛脸上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头上的发都打结了,被黏黏的汗水粘在一块。他的眉毛依旧紧紧皱着,手上的青筋暴出,两个眼睛熠熠发光,居然比地狱之火还要灼热。
那燃烧的火焰,笼罩的火光,喷热的气血,让所有的人都退避三舍。
周旭却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丝毫未落。他好似早就对灼热火焰和高温,有着天生的免疫力,周旭的目光如炬,盯着面前的火炉和铸剑的桌台。
阳光照的树影慢慢拉长,慢慢的,消失了。天空只留下余晖。
这是漫长的等待,骆瑛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似乎是无声的对峙。两个人的交流只在眼神的几次交汇中。
终于,到了开剑的时刻。
没有狂喜,没有紧张,没有如释重负,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生一丝丝的变化,骆瑛已经开始打开遮蔽着的火炉。
周旭也凝神观察。
开始启开了,火焰突然撩起,蹿的出来,灼烧了骆瑛前额的一绺头发。
骆瑛毫不在意,似乎没有感到手中剑的温度,他用工具把剑放置在特定的铸剑的地方,等待剑的变化。
动作寻常却刻板,似乎无名之间有一个刻板在测量着每个指标。
周旭抻直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从火炉里拿出的剑。青白之气缭绕。
虽然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铸剑师。但之前跟着子语大师的时候,他也没有亲眼见到有剑从火炉被拿出来。
周旭看的很仔细,丝微都不放过。
销炼结束,还剩下最后一个步骤:浇铸。
周旭目不转睛的看着桌子上的剑,全身漆黑,没有花纹,也没有饰物。这是一柄没有光泽的短剑,不足一尺。
周旭蹙眉,这柄剑也是失败品吗?
骆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情肃穆而庄重,他开始完成最后一个过程。
周旭在心里不断对比着典籍上介绍的铸剑方法和骆瑛展示的不同,不断对照着老师教授的知识。
在这种比较中,周旭的大脑里每一个步骤,每一次铸剑都清晰如水,一幅幅画面在大脑里流过,比较,寻找不同,寻找突破。
终于,脑海里闪现过一丝灵光。
是了,最开始他铸的剑会焚烧成粉末,而后慢慢掌握烧的火候,观察火苗的颜色;有时候他兑换的铜、铁、锡金比例不准,一次一次的调整,慢慢的,才掌握了协调的比例。
然而,这些他以为经过多次实验得到的是正确的经验,却在骆瑛的示范下证明是错误的。
周旭在不断比较中,否定着,肯定着,摇摆着,拿捏不准。他学的铸剑术到底是不是正确呢?
市面上有人卖剑术,有人卖心法,有人卖套路,毫无一例会有人卖铸剑术。周旭也无法比较,鉴别。
在周旭不断思索的过程中,骆瑛已经完成的最后一步。呈现在周旭面前的是一柄光秃秃,黑漆漆的短剑。
虽是短剑,却钝厚无比。
渐渐的夜了,赤着半身的周旭毫无冷的感觉,现在的他就像是被线团缠身的猫,怎么也无法脱困。
周旭神情困惑,骆瑛毫不含糊的拿起短剑,去了屋里。
“秒空,取你的剑来。”
秒空嘻嘻哈哈的出来,身后跟着怆岱、浪子剑客君恣、陌谟。
“嘿,你这个人真是古板,你不吃饭,没人心疼,阿旭可是要吃饭的呀?”说罢,手里拿着的衣衫已经披在周旭身上,还像模像样的替周旭系好。
周旭动了动鼻子,没有分神去想秒空的小打算。他急需的是把找到线团的头,把所有谜团解开。
“我们比剑。”骆瑛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自从他来到周旭的草堂之后,他从头至尾就是这么一副样子。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放在眼里,包括他自己。唯独剑,还有铸剑的人。
无人发表意见,怆岱倚在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梨花树上,半个身子靠在上面,好似无力。他挑起眉,冷眼看了眼对峙的比剑二人,而后便把全副身心投在周旭身上。
浪子剑客的剑斜斜的挂在身侧,他毫不关注即将开始的比剑,他更关心的是周旭,具体的说是周旭所酿造的酒。
他轻身一动,就飞到草堂上,视野辽阔,月明星稀。
陌谟没有梨花树倚,也无轻功让他飞到屋顶,只好苦逼的自己动手从屋里搬出来树桩,坐在上面。他看了一眼周旭,算了,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看着大家迅速进入了观看模式,秒空呲牙,无可奈何的只好拿出自己的剑,一柄和他极其不符合的剑。
那时一柄三尺有余的剑,上面雕刻着简单的纹饰,似乎有流光闪过,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一柄木剑,而且是一柄正气剑。
比剑开始了,梨花香气清雅,徐徐的进入每个人的鼻息中。
两人对峙,然后动了。周旭的眼神也从观察一柄剑到两柄剑,再到对决上。
气势如风,飘飞的梨花瓣被气息缭绕旋转成一个圆球,越滚越大,短剑已经没入其中,圆球越滚越大,已经有半人高,而秒空的木剑也没入其中。
最后,两球相撞,两剑相撞,木剑的刃脱落,秒空手里只有一个剑柄;似乎胜负已分,然则片刻,骆瑛手中的黑漆无光的剑从剑刃处开始碎掉,均匀的八等分。
怆岱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陌谟则是跳了起来,拿起两柄短剑,粗粗查看,觉得这着实有趣。
全神贯注于比剑的周旭突然觉得有什么一闪而过。
似乎就差一点点,就能突破桎梏,到底差的那一点点是什么。
周旭脑海里的线团越缠越大,突破处到底在哪里。就差一点点,就能打破一直炼不出剑的原因。
82、铸剑术的境界:人剑合一
骆瑛走到秒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你很好。”
然后他去走到依在梨花树边无聊的数梨花的怆岱身边,“请你与他比剑。”骆瑛手指屋顶上抱着剑坐在屋顶上的君恣说道。
尚且沉浸在“你很好”这个评价当中的秒空没有回过神来,这是什么评价,我最想听的不是这个,我最想看到的表情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蹲坐在木桩上的陌谟从始至终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这是什么神发展?这些人的行为怎么那么想不通呢?挠头。
头发,又断了一根,有木有,自从来到这个江湖世界,看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头发都被揪没了,有木有!
倚在梨花树下好似柔软无骨的怆岱轻笑,“怎么,相剑师想要看看我的剑?”
“你下来和我比试一场。”怆岱挑眉,眼里流转着动人的神色。
“却之不恭,阿旭,借坛酒来。”
轻如飘云,君恣已经落在地上,落地之声如细针。而他怀里已然有一坛酒。
拍开泥封,扑鼻的酒香就窜入了各人的鼻子中,陌谟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流口水了。
一种醇香混合着梨花的清香,层次分明,醉人的很。
君恣感慨道:“阿旭,这酒不够烈啊。”其可惜之意让人不免想要给他弄一坛烈酒,醉死他。
周旭不理,兀自拿起墙角的铁锹,从梨花树下挖出来一坛酒。装这坛酒的坛子造型相当让人惊艳,那是上宽下宽中间窄的奇特造型,然而它给人的视觉冲击却不是那么奇特。有一种线条流畅的美感。
让人无明的觉得有禅意在其中。
君恣眼睛发亮,一个跳步到了周旭面前,作揖鞠躬,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谄媚,却无明的让人觉得生动了许多。
周旭却没有给他,反而是折进屋子里,拿出两盏杯子。一盏递给君恣,一盏递给怆岱。
秒空就像捞月的猴,上蹿下跳,无比忙活,却没他什么事。鉴于武力值的考量,陌谟还是缩着做自己的打酱油的角色了。
怆岱的眉眼倒映在酒杯中,有着说不出的好看。他挑眉看着周旭,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然后顿了一下,倾尽杯酒。
君恣的目光全程黏在酒杯上,一直围着打转,刚接过来周旭递过来的酒杯,就瞬间倒入了自己的肚子里。
“好酒。”些微流出口外,他伸出舌头,扫舌一卷,没有一点浪费。
“好,现在过招如何?”从背后把剑抽出,这一瞬间,他的面容好似模糊了一般,他站的不稳,长剑抵在地上,支撑着他,不知是那坛酒还是那杯酒让他醉了,不知所归。醉眼朦胧,虚虚幻幻。
怆岱的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太快了,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周旭只看到是一柄软剑,横在两人之间,这勾勒出他久远的记忆。曾经,他的贴身侍卫也有这么一柄软剑,却比硬剑更了得。
两个人比剑已然开始,和之前的比剑是截然不同的打法。看不出来的套路,没有明确的招式,好似随心所欲。
周旭在一边看的深刻,秒空探头探脑的就缠了上去。周旭索性全给了他,省得误事。方才周旭体会到骆瑛行为的背后原因,这才让他破例把私藏的酒拿出来。就是要让君恣比剑比的酣畅淋漓。
周旭全然沉浸其中,没有招式,胜似招式。
周旭似有所悟。
这时候,两个人的剑相擦,迸出夺人的光芒。天上的星子一下子黯淡无光,就连皎洁的月光也黯淡了光泽。
两个人的剑相持,又擦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周旭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君恣的剑的形状、模型、以及如何锻造、比例如此,投入坩埚之后焚烧的程度,火焰的颜色,以及最后的浇灌。
每一帧画面就像电影一样,从他脑海里流淌而过。
等周旭再次注视的时候,君恣的剑看不到了,每个人看过去,就只能看到一个人。他手里拿着的是空虚,不是实物。
而怆岱的软剑打过去,居然能听到铿锵的声音。
这真是玄幻的厉害,陌谟居然还能有空吐槽。
周旭刚才捉住的东西又一下子消失了。
此刻的空气像是凝滞不动,而淡雅的梨花香居然变得粘稠起来。
秒空突然惊呼一声:“人剑合一。”旋即,跳到屋顶上,想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陌谟内心哇呜哇呜的叫唤,“天哪,真有这种招数,这真的不是修真界,还是他穿到古龙的世界去了,剑神西门吹雪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吧,难道这个人还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满脑子的问号和各种让人不靠谱的吐槽。
招式突然变得特别的快,软剑的特点:灵巧,凌厉,在怆岱的手里舞动的像是吐着信舌的毒蛇,行动迅速,一招制敌。
而长剑的优势在软剑的缠磨下,荡然无存。
周旭面前的比武突然像是摁了快退键,每一个招式慢的像是乌龟行走,一个招式都被分解。
两种兵器,在周旭面前终于现了原型。
这一刻,周旭顿悟了。
原来剑是这种东西,剑再也不是具象的,也不是抽象的,而是三维乃是四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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