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自己就此离开,让赤裂枫护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才是对的吧。
这个人应该是光芒万丈的,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应该是坐在跑起来猎猎生风的战马上拥有指点江山的气魄。
从来没有如此自卑,却实实在在不容逃避的感受到了那股巨大而困难的无助和弱小。
季浩熙回望着那双充满魅力的墨色瞳孔,这就是他季浩熙这辈子遇上的爱人,或许也会是穷其一生唯一的爱人。
多么幸运。
季浩熙闭了闭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的凑上去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一下赤裂枫护:“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出现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
对不起,因为我的出现让你不得不放弃原有的成功和骄傲。
对不起,因为我的出现让你的决定变得这么困难。
如果你现在要去追求你的一切,我不怪你。
如果你真的也想要回来找我,我等你。
不管未来怎么样。
季浩熙轻轻的放开了赤裂枫护,终于自己勇敢了起来。
“走吧。”季浩熙轻轻的对卓科说,自己钻进了马车的帘子里。
晋南和晋寒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郑重的对赤裂枫护行了一个军礼:“主子,珍重。”
暮色的天际渐渐想要露出鱼白的肚子。
卓科不在耽搁,挥手甩起马鞭,嘶鸣的马声在暮色的清晨脆亮的响起,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向街道远处的黑暗中进发。
整条大街肃静成一片,伴随着节奏分明的马蹄声,远在身后的身影越来越小,季浩熙坐在马车的一个角落里,眼泪断成线。
几分钟过后,马上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快速滑动空气的猎猎声。
像是有感应一样,季浩熙瞬间从马车中钻出身子来。
外面的卓科一愣,硬生生的停下马车:“主子……”
季浩熙还没等看清来人,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去,热烈而充满温情的吻瞬间沾满了他的口腔。
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了。
或许他们谁都不曾真正的理解这位自己伺候了许多年的主子,或许他们谁都不曾真的相信过自己这位伺候过十年多的主子心里还有块温暖而充满柔情的地方。
好似在他们的眼里,心里,赤裂枫护强大,果敢,沉稳,严厉是理所应当的。
好像赤裂枫护参与争斗,参与这场权利的角逐是应当的。
好像赤裂枫护的出生本该如此一样。
所以季浩熙才会真的走到这位主子的心里,又或许,在他们的第一面的时候,季浩熙脸上那股干净和清澈就深深的引起了赤裂枫护内心深处的共鸣,才会忍不住用眼神追逐这个人的每一个动作。
“等我。”激烈的拥吻过后,赤裂枫护动情的看着季浩熙,眼里,嘴里,满是这一句话。
季浩熙一脸的鼻涕眼泪,毫无形象可言,傻乎乎却用力的点头。
我等你,不管未来怎样。
我都等你。
“主子……”卓科看了看天色,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赤裂枫护点点头。
“走吧。”
季浩熙坐在小小的马车里,看着身后的帝都越来越小,看着天边的天色越来越亮,小小的脸上却满是希望和勇气。
半年后,江南某个温暖的小镇。
季浩熙和沈佳等人当时连夜出发丝毫没敢停下,一路向南一走就是两个月。
按照赤裂枫护原本的意思是一行人一路南下之后在转弯到陵南山找到他师父,暂且让季浩熙在那里住下,却因为季浩熙渐渐隆起来的肚子和越来越严重的孕吐不的不改变计划。
每到一个城镇的时候,季浩熙都会在沈佳的帮助下仔细的装扮一下,免得让人看出来不对。
但是到后来,季浩熙的画像开始大街小巷的贴在了城墙上,加上季浩熙特殊的身体状况,晋南和晋寒决定,暂时先停下来。
反正这么多人也难出城门,何况季浩熙又不方便行动,总不能走一个城躲一个城。
季浩熙的肚子一天天变大,不停的呕吐,昏睡,无力,不爱吃饭,整个人瘦了不少。
却一直都没有赤裂枫护的消息。
同年四月,传出二皇子要秘密谋反的消息,当朝文武无不为之震惊。
同年五月,传出皇上念情,将二皇子贬为庶民,离开帝都,终身不准再进王城。
同年六月,传出沉王侧妃段氏有孕,沉王大喜,请求皇上下旨,册封段氏为沉王妃。
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季浩熙正躺在院子里的一个小躺椅上晒太阳。
晋寒和季浩熙伪装成一对夫妻,季浩熙深居简出的倒也没多大问题。
盛夏的天气,暖的让大地都有些懒散。
沈佳端着同隔壁大婶一起上山挖的野菜与隔壁大婶一起坐在门口摘干净细细清洗――这是隔壁大婶之前挖回来包包子吃的,当时给季浩熙他们送了一些个过来季浩熙吃上了瘾。
那怪异的口味沈佳等人无法忍受,却不得不照顾一下季浩熙。
“――那个静王啊,好像就被贬到咱们江南来了。”
大婶一边摘菜一边八卦道。
“早些日子隔壁的猪肉王在集市上看到了,带着一个老女人,气派着呢。”
沈佳诧异:“猪肉王如何认得静王?我听说静王平时是非常深居简出的一个人啊,帝都的人都未必认得呢。”
“后面的人跟着叫的。”大婶道。“一口一个主子,一口一个王爷的。都是被贬的人了,派头咋还那么大呢。”大婶说着撇撇嘴。
“帝王家呗。”沈佳随便搭了一句呛。
“说的也是。”大婶附和点头。“这老二才被贬几个月啊,老三就娶媳妇。帝王家啊。”
大婶说的无心,沈佳却是整个人一僵,下意识的朝着院子里面看去。
还好,季浩熙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哎你们家夫人几个月了?”大婶看着沈佳的动作心下不禁也有些好奇。这家人搬来两个月了,还一次没有见到过这位夫人。
“七个月了。”沈佳突然有些烦闷,觉得这位大婶有些话多。
但是显然大婶还没有感觉到,还在兴致勃勃的评论:“是嘛,啧啧,好像那位沉王妃也是四个月。啧啧,王妃啊。”
沈佳觉得在说下去难保季浩熙不会醒过来,于是匆忙的收拾起东西回屋,说是要做饭了。
大婶闻言看了看天色,觉得也有些不早,于是也起身回去了。
沈佳把东西放到厨房,拿了一个小毯子出来,给季浩熙盖到腿上。
虽然是盛夏,还是不要染了风好。
小毯子刚放到季浩熙腿上,季浩熙就轻轻的醒了过来。
“季公子。”
季浩熙笑了一下。已经这么久了,沈佳还是无法改过来季公子的叫法。
“南哥和寒哥呢?”几个人之间早已熟络,除了沈佳等人还坚持叫季浩熙为公子之外,季浩熙与他们早已兄弟相称。
“出去了。”沈佳含糊的说。
季浩熙点点头,倒也不在多问。
晋南和晋寒去做什么了季浩熙其实心里清楚明白。
尽管离开帝都这么久,但是他们还是从来没有与赤裂枫护失去联系。虽然他们从来不在季浩熙面前提起。
季浩熙敛下眼眸。
已经半年了,那个人虽然说过会来找自己,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给过自己。
看着晋南和晋寒越来越严肃的脸庞,好几次季浩熙的疑问都要脱口而出了,晋南和晋寒却总是会恰当的开口告退。
一来二去,那副虽然有事却不方便自己知道的姿态不用说自己,就连沈佳和卓科都感觉的出来。
直到有一次季浩熙隐约听到了沈佳和晋寒的争吵:
“――只是告诉公子一点关于主子的消息而已,对你们而言就这么难么!主子让你们好好照顾公子就是这么照顾的么!”
“主子只是让你好好照顾公子,我们负责保护就好。”晋寒不耐,冷冷的说。
“你说的叫什么话!”沈佳火大。“我们同行这么久,大家患难与共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是冷血么?”
“患难与共?”晋寒冷笑。“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做患难与共?真正的患难与共是出生入死换来的,但是我们呢?现在正是主子用人之际,我们兄弟二人却只能陪你们躲在这里,偶尔接受一点关于帝都的消息,你管这个叫做患难与共?”
“难道你们在这里不就是用人之际么?季公子在主子心里什么位置你们会不知道?若不是主子如此看重主子怎么会让这么多人护送季公子一路南行?”沈佳不服。
“幼稚!”晋寒讥讽。“景将军早就劝过主子让他早点把人送走但是主子不听,否则时至今日怎会如此艰难!你以为是谁让把消息瞒着那个人的!”
――
后面说的什么,季浩熙没有在听下去。他不相信晋寒的话,因为他相信赤裂枫护,要不是形势不明朗,赤裂枫护绝对不会瞒着他的。
于是季浩熙只能通过外面的传言,一点一滴的得知关于那个人的所有消息。
想到这里,季浩熙收回思绪。
沈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去厨房了。
季浩熙进屋子简单的装扮了一下,出来躲藏这么久,他已经不需要在沈佳的帮助下就能自己伪装自己。
季浩熙简单的换了一套衣服,最后在头上戴了一个纱巾,带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出来招呼了一声:“佳佳,我出去走走。”
沈佳闻言不放心的跑出来:“公子,天这么热你去哪里?!”
季浩熙笑了笑:“没事儿,阿科陪着我。天天躲在屋子里会闷坏的。”
沈佳觉得说的也是,只好给卓科打了一个眼色,让他好好照顾季浩熙,又给季浩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斗笠,放二人出行。
季浩熙带着心事出来,所以目的地倒也明确。
闹市中心的大榜上每天都会换着贴朝廷的公告。
或许公告已经好几天没换了,大榜前面此时没有几个人。
季浩熙借口有些热,躲在一边休息,让卓科去帮忙买些酸枣糕回来。
季浩熙孕吐好多了之后便一直喜欢这么口味奇特的东西。
卓科不疑有他,只是叮嘱季浩熙不要乱跑之后,自己去给季浩熙买酸枣糕。
看着卓科离开,季浩熙抬腿几步走到打榜前面。
上面最新贴上的一个公告,纸张还十分干净。
“今沉王段氏,日前孕有沉王长子,沉王大悦赐名赤裂昊锐,晋封段氏为沉王妃,进玉蝶,故此公告天下,广而告之。”
季浩熙突然觉得天气似乎太热了,热的让人有些难受。
他像个路人一样静静的站在公告前面,同路人一样通过这样的一个大板上的寥寥无几的几个字知道对方的几个消息,然后在像个路人一样转身。
卓科买完酸枣糕回来之后,看到季浩熙站在公告板前面,脑袋不由得翁了一声,真不知道回去怎么跟沈佳交代。
没想到季浩熙听到卓科回到的声音,只是转过头对他笑笑,伸手接过卓科手里的酸枣糕,拿出一个放到嘴里洗洗的咀嚼起来。没有提出任何问题,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回到院子里,晋南和晋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表情有些冷。
季浩熙不知道他们又得到了什么消息,不过想来也不会告诉自己。忽然季浩熙觉得,不管有什么消息,别告诉自己也好。虽然这样看起来很自私,但是好像每时每刻尽管难熬还是充满了希望。
卓科一整晚都在担心的看着季浩熙的一举一动,整个人诡异的就连沈佳都发现了异常。
一扫之前季浩熙还会主动给大家夹菜什么的,季浩熙整晚都在认真的吃着自己的饭,十分乖巧,完全不用沈佳嘱咐多吃点什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吃下了一碗米饭。只是沈佳忽略的季浩熙看似在认真的吃饭其实心不在焉的连菜都没动几口的样子。
吃完饭之后,季浩熙早早的洗漱完毕躺下。
沈佳把卓科拖到门外,凶巴巴的问他白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卓科见瞒不过去,只好苦逼的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沈佳,沈佳听完一愣,看向季浩熙的主屋的方向神色有些复杂。
所以下午突然匆匆出去,只是为了求证下午听到的闲话么。
半年的时间,季公子没有得到关于主子一丝一毫的消息。
沈佳不理解她家主子为什么会这么狠心,明明关于季公子的消息都会源源不断的通过晋寒和晋南报过去,却始终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过得怎么样。
季公子这半年,不闻不问,看似毫不在乎,其实,内心也很苦吧。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季浩熙不知道,熄灭了灯,安静的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身边,眼睛大大的盯着床顶,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下去。
他想告诉赤裂枫护,头几天他觉得肚子的东西在踢他。
他想告诉赤裂枫护,晚上有时候会腿抽筋睡不着。
他想告诉赤裂枫护,肚子里的小东西很聪明,他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乱动,因为小东西不舒服的话就会让他也很难受。
他想告诉赤裂枫护,如果是男孩就让他跟赤裂枫护姓,如果是女孩就跟自己姓。
但是现在那个女人生了。
提前三个月。
三个月,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季浩熙很多时候都担心肚皮会不会就这么破掉。
他想告诉赤裂枫护,他不知道男人要怎么生孩子,他很害怕。
但是这一切他都不能说。
不知道赤裂枫护过的怎么样,不知道他在面对什么困难,不知道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问题要怎么熬下去。所以在晋寒和晋南的面前只能假装快乐,假装无事,假装舒服。
可是现在你也有小孩了。
那是你第一个孩子,你会用怎样的心情和表情去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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