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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看起来够颓废，一瞧就是玩艺术的，最近混得怎么样？”张卫东问。

大虎饮了一口冰啤，笑而不答。

这时鸳鸯汤底端上来了，很快就滚起了浓浓白烟，三人把刚才点好的菜料丢进锅里，然后开动。

大虎看见张卫东只挑麻辣的一边吃，他用筷子沾了点汤试味道，被辣得直吸气，不由说：“你这个吃法，是不想要嗓子了？”

张卫东一愣，随即苦笑：“不唱歌，我要嗓子有什么用？”

大虎定定地看着他，接着放下筷子，叹气：“我现在是个贝斯手，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常年都在外地，哪里有演出就往哪里跑……”

“这不是挺好的吗？”小八插嘴。

“好什么好，有演出才能赚几个钱，没演出时就得喝西北风，一点保障也没有。我媳妇一直叫我转行，说即使开车也比做音乐强，但是我舍不得放弃，去年，那婆娘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再也不肯跟我见面。”

张卫东没了胃口，也放下筷子说：“大虎，为了梦想放弃家庭，未必值得。”

大虎拍拍他的肩膀：“我心里有数呢。你也别一副苦瓜脸，虽然我们都不年轻了，趁还有几年时间，好歹坚持一下，否则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张卫东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打气精神来，把话题转到从前读书的时候，翻出不少糗事来。三个大男人吃吃喝喝，嘻嘻哈哈，一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小八站起来提醒张卫东，得赶通告了。

张卫东和大虎交换电话号码，抢先把单买了。

小八见他打从离开火锅店就沉默不语，情绪也低落，上了保姆车以后，更是直望车窗发呆。

于是他打个饱嗝，问张卫东：“东哥，你在想啥？”

张卫东没有理小八，此时他在想念一个人，小虎。

大虎和小虎虽然是双生兄弟，但性子南辕北辙，大虎像个臭不要脸的恶霸，小虎像个怯生生的软蛋。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很好，几乎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乐队里每个人都喜欢作弄小虎，那时的日子充满了欢声笑语。

后来毕业在即，难免分别，他们还曾说过，白眼狼乐队永远不会解散。

无论何时、何地，将来只要再有机会，还要在一起玩音乐，一起嗨翻全宇宙。

他们既是队友，又是彼此的观众。

可惜世事难料，他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挫折，而小虎因为车祸，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

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突然逝去了，而他那时候自顾不暇，终日消沉在被强/暴和落榜的阴影里，把自己关起来不肯见人，连小虎的葬礼都没有出席，后来更是和大虎断了联系。

他又想起了大虎的话来，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还能再坚持几年呢？可如果不坚持，这一辈子，真的就这样毫无意义的虚度了。甚至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像小虎那般，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匆忙离开人世，多遗憾。

张卫东按住了隐隐作痛的脑袋，心说，梦想总是美好的，但现实总是那么操蛋！

又到了黑色星期五。

张卫东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走神，晚间新文已经播放完毕，可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见过大虎的事，萧君故肯定知道了，但既然对方没问，他也没必要主动提起。

两人在同一间屋子度过了半天，对话没有超过三句。

这时，萧君故掐灭了烟，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说：“不早了，睡吧。”

张卫东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卧室的床边，动手脱掉格子睡衣。萧君故尾随他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然后抱着双臂挨在门板上打趣：“东子，你今天很主动嘛，难道比我还色急？”

张卫东把上衣脱掉以后，一把将黑色的子弹内裤扯下来：“做不做？”

萧君故的视线落到他两条笔直的长腿上，再慢慢地往上移，盯着那结实浑圆的臀部说：“二选一，要么让我操，要么让我抱着睡。”

张卫东不耐烦了，拧头就骂：“要上你就上，哪来那么多屁话！”

萧君故沉默片刻，走到张卫东身后，用指尖描绘他优美的背部曲线，又一路向下，揉弄他的臀部。他如此玩弄了一阵，又圈住张卫东腰，一手压住他的后背往下按，迫使对方弯下腰俯趴在床边，然后掰开了圆滚滚的臀瓣，审视那紧揪揪合闭的穴口，面无表情。

只见那里颜色也是洁净的，纹路清晰，在他露骨的目光下微微颤栗收缩。

张卫东双手握成拳头，极力忍受着他的行为，呼吸粗重，皮肤冒起了一粒粒小疙瘩。萧君故的指尖沿着入口的纹路摩挲、打转，却迟迟不肯深入；正当张卫东受不了他的拖拉，打算抗议时，那只手却突然收了回去。

“今天没有心情操/你，睡觉。”萧君故说。

张卫东求之不得，赶紧把睡衣穿好，躺到床上侧过身，用后背对着他。

很快，萧君故也躺上来了，然后打个响指，灯灭了。

张卫东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跟往常一样，没有药物的帮助，迟迟无法入睡。

于是他开始胡思乱想，不由自主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元旦那天以后，萧君故没有再跟他发生性/关系。这样很好，如果萧君故腻歪了他，或者找到了适合的床伴，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是不是可以提前解放了？

如此向来，张卫东心底轻松了些，但同时他又认为，根本没这个可能。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萧君故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张卫东磨磨牙齿，又开始恨了起来，觉得身边躺的不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恶鬼！

整夜的时间，就在他胡思乱想和各种诅咒中消磨掉了。

天亮了。

张卫东整宿没合眼，白天，他整整喝了四罐强化型的红牛，把该做的工作做完了。

他甚至还到健身房挥洒汗水，洗了澡，卸掉粉底以后，照镜子时把自己吓了一跳――眼窝泛青，面颊和嘴唇都是惨白的，这还是人吗？简直是活脱脱的丧尸！

“真他妈难看。”张卫东发自心底评价。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休息的打算，因为现在是他的自由时间，因为大虎约了他到酒吧叙旧。

而张卫东很久都没这种自由的感觉了――从前他每天晚上都在酒吧驻唱，白天还得东跑西跑打工，得负担婶婶的医药费，以及叔叔的巨额赌债，尽管忙得喘不过气来，但他确确实实是自由的。

那时他可以唱歌，爱唱什么唱什么，对他而言，音乐足以慰藉一切苦难。

张卫东关掉手机，拔掉了电池，甩掉了小八，偷偷摸摸从健身房后门溜掉，然后打车直奔酒吧街，像一个兴冲冲逃课的坏学生。

第十三章：登台（上）

一下车，张卫东首先就深吸口气，浑身轻松。

霓虹滚动，夜色迷离，这种灯红酒绿的氛围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大虎在街口等他，刚见面，立刻来了句：“哇靠，你这烟熏妆也化得太夸张了！好莱坞特效？”

张卫东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去你的，老子今晚要让你吐得连妈都不认得。”

大虎勾住他肩膀吆喝：“谁怕谁啊，先吐的是小狗！”

张卫东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大虎被他推了个踉跄，愣了愣，立刻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我忘了。你这破毛病，那么多年还没治好？哎，你以后可怎么讨媳妇？打算自己撸管一辈子？”

张卫东满不在乎地说：“就这样挺好，女人太麻烦了。”

这间酒吧生意不错，夜晚八点开始营业，到了十点钟，全场几乎爆满，每张台都有客人。内部的装潢和氛围也相当不错，灯光浅蓝，迷幻却不缭乱，正在播放着节奏感强劲的英文歌。

张卫东环顾全场，发现除了侍应生和浓妆艳抹的女人以外，其余的没有一个是黄种人。

他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用手肘撞了撞大虎：“怎么都是老外？”

大虎答：“这里专做外国人生意，客人大多都是跑船的水手。”

张卫东把头一点，拿起啤酒跟他碰杯：“你学娘们呢？一小口一小口喝，怕了？”

“怕你个屁！”大虎一口饮尽以后放下玻璃杯，指着简陋的四方舞台：“我一会还得上台伴奏，等演出结束，让你知道什么叫千杯不倒。”

“吹吧你，千杯不倒？那怎么现在就不敢喝了？”

“你以为我怕喝酒？我是怕等会嗨过头，一不小心把舞台给拆了。”

张卫东推了他一把，笑得前仰后合，很久没都试过这样开怀了。

与此同时，萧君故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整个人被低气压笼罩着。

他原本正在加班，手头上有几份合约要在限期内看完、签名，当得知张卫东失踪了以后，他停掉了所有的工作，闷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的吸烟。

张卫东的手机没有信号，所以没法定位，肯定是刻意为之。

以前从来没发生过同类的事，让萧君故极度不悦，同时又极度不安，他自认为不算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人，可一旦牵扯到张卫东就会变成例外――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张卫东在哪里，正在做些什么，会不会发病了，身上有没有带药，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萧君故越想越心烦意乱，用内线电话把秘书叫进来，吩咐：“明天，联系一直跟我们合作的保镖公司，我要请几个人，叫他们把资料发过来。”

女秘书问：“总经理，选好人以后您要亲自面试吗？我帮您改日程。”

“要，明天一次搞定，你来安排。”

随后萧君故拿起车钥匙，越过秘书，离开了办公室。

他开着车在漫无目的的乱逛，广州有一千二百万常驻人口，要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遇到一个人，几率是微乎其微，尽管明知如此，可是他坐不住。

自己是不是太纵容张卫东了？

萧君故边开车，边把所有事情在心底过了一遍，很快得出答案――是的。

张卫东敢失踪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动不动就不见人，太糟心了！不能再让他任性下去。

萧君故下了车，靠在车门前掏出香烟，望着远处横跨江面的海珠大桥，静静沉思。

晚上十点半，酒吧的表演时间到了。

大虎接过调酒师递来的白色贝斯，挂在了胸前说：“东子，等会要不要把舞台借你玩玩？我可以安排。”

张卫东摇头：“不了，我是签约艺人，不能擅自在外面表演。”

“还是自由人好啊。”大虎说了这句话以后，就冲着台上奔去：“等着，老子回来再喝趴你！”

音乐停了，灯光变了，张卫东伸长脖子看着舞台的方向，很觉艳羡的微微一笑。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由和音乐对他而言，变成了奢望和遥不可及的彼岸？

不过所幸的是――今晚他坐在此处，感觉到自己离音乐很近。

张卫东打算放下所有的压力和不快，好好度过一个有音乐、有朋友陪伴的夜晚，可惜事与愿违。

歌手登台以后，开腔唱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两桌客人在喝倒彩，叽叽喳喳地叫嚷着。演出被打断了，歌手和一众乐手在台上都很尴尬，但场下的客人仍不依不饶，挥手赶他们下台。

人多嘴杂，张卫东一时听不清楚这些外国人在说什么，便问酒保：“怎么回事？”

“哦，原先的歌手请了长假，客人不乐意了，非要换回以前的歌手不可。”酒保撇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花几个臭钱，还真把自己当大爷。”

张卫东倒觉得无可厚非，这种地方最能考验一个歌手的实力，因为所有的观众都是客人，而不是粉丝，他们不会给台上的人留一丁点面子；他们也不是评审，不会兜着圈子给歌手挑毛病。近距离面对面的表演方式，如果歌手不能取悦他们，就会被喝倒彩，正常得很。

他拿起一支生力啤酒，兴致勃勃的凑过去围观，想看看怎么收场。

这时，酒吧经理上台打圆场，并且详细的解释了原因，常驻的俄罗斯歌手因为家里人病重，请假回国探亲，还请客人们多多包涵。

有个白人胖子站起来，指着歌手用英语说：“那叫他唱别的歌。”

经理好声好气地问：“刚才那样唱有什么问题吗？”

胖子一脸不满：“管他唱什么，我们才不要听中国人唱爵士和摇滚，不伦不类。”

他一说完，同桌的人纷纷叫好，气氛鼓噪。

张卫东皱起眉头，对胖子的言论有意见，他刚刚留心听了一下，虽然那位歌手唱得不是十分出色，但是在酒吧场合而论，有这种水准已经不算丢人了。

经理转身交代歌手，让他改唱一些中文的流行歌。

只见年轻的男歌手表情倔强，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经理把他拉到舞台边上，又说了几句，他才不甚情愿地点了下头，但脸色很不好看。等经理下去以后，他走到舞台后方，跟乐手们商议换曲目的事情。

另外一桌喝得醉醺醺的金发青年对着台上大叫：“到底有没有表演看啊？你们这些中国人真麻烦，什么事都做不好还拖拖拉拉，再不唱就退钱！”

张卫东看不下去了，把啤酒瓶往地上一摔，两三步跨到舞台上去，抢过麦克风就骂：“中国人怎么着了？怎么就不该唱爵士和摇滚？音乐本来就不分国界，你们这是歧视！”

他表情激动语气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