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几句浅话回他,省得他费解。其书云:
艳娘芳卿赐览:
别得两个月,竟像几十年,终日寝食俱废,履告昆仑求他力图,他只恐尊意不决,所以不敢轻举。因看来扎
,始知勾我之心坚如铁石今已力任不辞矣。
红拂之事甚险,切不可做。既有此人出力,只做红绡可也。佳期难以预卜,典守离家之日,即是嫦娥出月之
期。速赐好音,以便举事。
别话不宜,只此奉复。
真名不具
赛昆仑拿了此书送与艳芳之後,就取一百二十两银子,预先封好,好待临时带去。过了两日,忽见他邻舍
走来说:“权老实生意折本,日给不敷,不能养活妻子,要转卖与人,我想你为人宽胸大度,有闲饭养人,
又肯济贫扶危,所以特来作合。求你积个阴德,一来超拔此妇出来,省得他饿死;二来使权老实得些聘金,
好做生意糊口。极是两便的事。”赛昆仑听了暗想道,有这样奇事?我正要去算计他,他就央人来卖与我。
或者他晓得些风声,知道我替人做事,料想出不得圈套,故此来上这条路也不可知。既然如此,我要暗买不
如明买了。就问邻舍道:“他既贫穷要卖妻子,不知他妻子肯去否?”邻舍道:“他在家受苦,巴不得出门
。有甚麽不肯去。”赛昆仑道:“他要多少财礼?”邻舍道:“他要讨二百两,若不得,一百两外多些,他
也就肯了。”赛昆仑道:“既然如此,就是一百二十两罢。”
邻舍见他允了,就去叫权老实亲来交易。赛昆仑初意,要教未央生做受主。后来想道,我的名声人人惧怕
,不敢同我打官司。若叫他出名,后来就有官司口舌了。所以不提起未央生,只说自己要做意。权老实走到
写了婚书,打了手印,邻舍押了花名,交与赛昆仑。赛昆仑取出那封银子,恰好是这些数目,又别取十两,
送与邻舍做媒钱。当日就佣轿子,把艳芳抬过来,也不使未央生知道。直待他寻下房屋,置了床帐家伙,方
才备办花烛,把他两个送入洞房。虽鲍叔之交情,虬髯之侠气,不过如此。只可惜把题目错认,所以算不得
为豪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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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补磕头方成好事因吃醋反结同心
未央生与艳芳做了夫妻,两个不分昼夜尽兴快乐。艳芳进门之後,经水来得一次就有了胎。未央生大喜,
以为术士之言不验,一般也会生育,这根取乐之具是落得改造的。到了四五个月,艳芳的腹渐渐大了,行房
之时未免碍手碍脚,不能如意。艳芳就吩咐未央生,教他权且耽搁几时,养精蓄锐,待生育之後好图大举,
(.)
不要枉费了精神。从此以後,两个就分房宿歇。
未央生独睡在书房,不免静极思动,又要做起分外事来。心下想到,我目中所见的妇人,只有那两个不见
姓名的是个绝色,与我新娶的这一个可以鼎足而立。怎奈不知下落,无处寻访。不得已而求其次,只好在册
中遴选一个出来,暂救目前之急。就瞒着艳芳把书房门关了,取出册子来细细翻阅。
翻着一个名字叫做香云。批他的批语虽不多几句,比别个的略加厚些。这分明是第一等之第一名,比绝色
的女子止争一间也。
批云:
此妇色多殊美,态有馀研。轻不留痕,肢体堪擎掌上;娇非作意,风神俨在画中。因风嗅异香,似沽花气;
从旁听妙语,不数莺簧。殆色中之铮铮,闺中之娇娇者也。拔之高等,以冠群姿。
未央生看了批词,追想他面貌。记得是个二十以外、叁十以内的人,神致妩媚,从前走过,觉得有一阵香气
,与熏在衣上、带在身上的不同。既去之後,又在香案旁拾得一把诗扇,知道是他所遗。未央生想了数日要
去踪迹他,因后来遇着特等的,就把他丢下。此时翻阅着了不觉死灰复燃,就把下面的小字细查,看他住在
何处。原来与自己的住处同是一个巷名,心上大喜,忙走出去问人。
那里晓得作孽之事偏生凑巧,这个女子就是他的紧邻。只有一墙之隔,书房间壁就是他的卧房。丈夫叫做
“轩轩子”,是个才高行短的秀才,年纪有五十多岁。前妻已死,香云是他的继室。轩轩子在外处馆,每一
个月回来宿一两次,其余日子都在馆中宿歇。
未央生访问的实,心上暗暗喜道,这分明是前世的姻缘,神差鬼使送我住在这处同他作乐的了。忙回到家
中,一边想计策,一边看形势。书房外面的墙虽然不高,是有房子隔住的,跳不过去。书房里面的墙是夹砖
砌的,又有白灰粉在上面,一动就有痕迹,又不好凿孔。存想了一会就要做爬梁上屋之事。仰起头来细看,
只见屋山头上有叁尺高五尺阔的一块,是砖墙砌不到,用板壁铺完的。心上喜道,既有这隙可乘,又不消想
到屋上去了。只消把板壁撬去几块,那砖墙上面就可以跳得过了,有甚麽难做的事?
就掇一张梯子斜靠在墙上,然后到书橱里取出一副家伙,外面是个纸匣,纸匣里面刀、斧、锯、凿样样都
有,名字叫做“十件头”。未央生自买回来一件也不曾用,只说是没用的东西。那晓得天下无弃物,要偷妇
人竟用着他。就带了这副家伙爬上梯去,把那板壁一看还喜得有缝可寻,就先用一把小锉将横木之上锉去二
分使橇板下来的时节没有障碍。然后用小凿投入缝中用力一橇,已下来一块。一连橇下叁块,就伸头过去一张。
看见一个妇人坐在马桶上小解。解完之後未曾系裤,先盖马桶。那马桶盖落在地上,伸手去取,未免屈倒
纤腰,把两片美豚高高耸起,连那半截阴门也与未央生打个照面。未央生在背后看了,还不知可是本人。直
等得撒上裤子,掉过脸来,仔细一认,正是当初赏鉴的人。未央生要叫他一声,一来怕被人听见;二来我在
暗中,他不知我是何人,怎么肯来招接?万一发作起来,反为不便。须要设计引他上来张我,看见我面貌,
不消我去仰扳他自然来俯就了。想了一会,忽然记起他当日遗下一把扇子,上面有叁首唐诗,是他亲笔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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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把板壁开在这边,走下梯去寻出那扇子,把上面的诗高声朗诵,他听了自然会意,比上来张我。然
后用巧话挑拨他,自然一勾便上了。
算计已定,就下去开了箱子,搜寻那把诗扇。他在庙上作寓之时,烧香妇女所遗之物甚多,不止捕把扇子
。拾得一件就收藏一件,又怕与别的东西混在一处,一时要寻难以寻起,又别作一箱,盖上写四个大字,取
国风上一句,是“美人之贻”四字。此时开了箱子把那些哀艳之物细细拣阅。阅到一把扇子就是他的,展开
一看,上面写叁首绝句,乃唐朝才子李白所作,名为清平调,是唐玄宗与贵妃赏牡丹召他进宫做的。未央生
不敢造次就念,先把衣冠换得齐□整□,然后打扫喉咙,竟像昆腔戏子唱慢调的一般,逐字逐句哦出韵来,
等他好仔细听,诗云: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栏露花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其一)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其二)
名花倾国两相欢,
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沈香亭北倚栏杆。
(其叁)
念过一遍不见响动,就把落款年月与写字之人的姓名当做曲子里面的介白一般,也念出来。要使他听得明
白,又念了几遍。只见板壁上忽然响了一声人,像咳嗽又像叹气。未央生知道他上来了,就对着扇子埋怨道
:“为这一把扇子弄得人死不死、活不活,如今扇子在这边,人在哪里?若还寻得着,不如送还他,留在这
里做甚麽!”
说了这话,只见板壁上有人应道:“扇子的主人现在这里,丢上来还我!”未央生抬头看见,故意吃一惊
道:“原来绝世佳人就在咫尺,枉害了一向相思。这等说死不成了。”就把十步梯子并作五步跨上去,一见
了面就搂住亲嘴。
(.)
香云问道:“你一向在哪里?再不能见面,如今为甚麽走到这里人家,念起我扇上的诗来?”未央生道:
“这就是我的寓所。我就是你的紧邻。”香云道:“既住在这里,为何一向不曾见你?”未央生道:“我是
新搬来的。”香云道:“你为甚麽搬到这里来?”未央生要买他的欢心,就随机应变,想出话来道:“我搬
来的意思都是为你。因前日在张仙庙看见尊容,心下十分想念,见你临别之时十分顾眄,又留下扇子赠我,
所以丢你不下,谋到这里来住,好与你相处的。”
香云听了微笑一笑,把手在未央生肩上轻轻打一下,道:“你原来这样有情,我错怪了你。你家里还有甚
麽人?”未央生道:“只有一个小妾,是朋友赠我的,其余的贱眷都在故乡,不曾带来。”香云道:“你未
搬来之先,如何不到我门前走□?使我终日想你。”未央生道:“我起初问你不着,不知住在哪里。后来访
知下落就搬过来就你了。”香云道:“是几时搬来的?”未央生道:“不上半年,只好四五个月了。”香云
一听这一句,登时变脸就问道:“既然来了这些日子,为甚麽往常不理我?”未央生见他词色不好,知道露
了马脚。又把巧话支吾道:“一向只说尊夫在家,恐怕轻举妄动,怡害于你,所以只当不知道。直到今日,
方晓得尊夫在馆,家里没有别人,才敢露些声色。不过谨慎的意思。难道敢忘记了你不成?”
香云听了冷笑一声,又问道:“我的扇子可还在麽?”未央生道:“紧紧藏在身边,不敢遗失。”香云道
:“你拿来我看。”未央生听了就下去取来,把一把汗巾子裹住,双手递过去。不想香云接到了手两叁把扯
得粉碎,往自己房里一丢,遂将汗巾子掷还他道:“这样薄情的人亏得不曾与你有染。从今以後两下闭交。
下去吧。”就忿□走下梯子,眼泪汪□的哭起来。
未央生不知他为着何事,要爬下去问个明白,又怕被人撞见,只得立在上面看了他哭。正在难处之际,忽
然书房门外芭蕉弄声,竟象有人走动。未央生怕是艳芳,只得上了板壁,走下梯来。心上猜疑道,这是甚麽
原故?又不曾有话冲撞他,为甚麽使起性来?察他口气不过怪我亲近迟了,耽搁半年工夫,不曾与他作乐,
要逼我去请最的意思。但日间不好过去,待到晚上钻过去问个明白。无论他怪得有理没理,总是陪他个不是
就完了账。
主意定了,挨到黄昏时候,打发艳芳睡了,来到书房。把门窗紧闭,遂爬上梯去。将日间橇动的板壁尽数
除下,心上想道,他那边没有东西拔脚,二丈高的高墙如何跳得下去?欲要叫他一声,他既说了硬话,怎么
肯来接引?谁想香云口嘴虽硬,心肠还软。临睡之时,原开一面之网在那边招纳他。未央生爬到墙上伸手过
去一摸,只见日间所用的梯子不曾撤去,依旧放在那边,若有所待。未央生大喜,就踏着梯子悄□爬下去。
只见黑洞洞不辨东西,又悄悄摸到床前,见他不响不动,只道是睡着了。就伸手去揭他被,要把身子钻进去。
那里晓得香云此时也不曾睡着,未央生过来的时节他明明听见,只因要省些客气,所以朝里睡了,只当不
知。及至他伸手来揭被,这番客气就省不得了。只得转身来,假装梦中惊醒的模样,叫道:“你是哪一个?
黑地里爬到我床上来!”未央生靠着耳朵低□说道:“不是别人,就是日间与你说话的人。知道自家不是,
特过来请罪。”一面说一面钻进被窝。香云紧紧裹住,不放他进去。发作道:“这样寡情的人,那个要你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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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未央生道:“我费尽心机谋到这边来亲近你,也不叫做寡情了。香云道:“你那双眼睛好不识货!怕
没有标致的同他作乐,希罕我这等丑陋东西?”未央生道:“我家里一妾是朋友赠我的,我不得不受。娘子
怎么吃起醋来?”香云道:“你同自家妻妾作乐是该当的。我怎么好吃醋?只是与我一样的人,你不该先去
缠他,把我丢在九霄云外。若住在远处也罢了,只隔得一壁,叫也不叫一声,竟象不相识的一般。这样寡情
的人还要人理?”
未央生道:“娘子这话是从哪里说起?我除了一妾之外,并不曾相处一个妇人。娘子为何谤起我来了?”
香云道:“我且问你,某日某时张仙庙里,有叁个标致妇人进去烧香,有人跪在门外磕头,可就是你麽?”
未央生道:“那日果有叁个妇人在庙烧香。彼时我也去求神,见有一阵在内,恐怕混杂不雅,所以不好进去
。就跪在门外磕头。我是拜张仙,难道拜那叁个妇人不成?”香云笑道:“何如自己招出来了。既然磕头是
你,还有甚麽辨得?你前日躲在张仙背后偷看妇人,见有少年女子竟不怕混杂不雅,直走出来调戏他。岂有
妇人在里面反怕混杂不雅,跪在门外磕头之理?这样混话骗叁岁孩子也不信,反要来骗我。”
未央生听了,知道掩饰不过,只得吐露真情,好套出那叁个妇人的下落。就对他笑一笑道:“不瞒娘子说
,我那日磕头一半为神,一半为妇人。但不知娘子坐在家里怎麽晓得这事?是哪个对你说的?”香云道:“
我自有千里眼、顺风耳,何须要人说得?”未央生道:“娘子既晓得这事,必晓得那叁个妇人住在哪里,叫
甚麽名字,丈夫叫甚麽名字,索性求娘子说个明白。”香云道:“你同他相处半年怕不晓得,反来问我?”
未央生道:“这话从哪里说起。我从一见之後就不曾再见。怎说与他相处半年?这冤情叫我哪里去申诉!”
香云道:“你既然不曾与他相处,为甚麽半年之中不见我一面?分明是他们叫你不要理我。我难道不晓得?
”未央生道:“屈天屈地何曾有一些影响,娘子若不信,待我对天发誓:我若与叁个妇人有一毫于染,天雷
立即打死!”
香云见他发的誓愿,疑心也释了一半。就说道:“既是这等,你的罪过还可原。”未央生道:“如今我说
明了,请娘子揭开被窝,放我进来睡罢。”香云道:“我的面貌不如那叁个妇人生得标致,你还是去寻标致
的睡,不要来缠我。”未央生道:“娘子又太谦了,怎见得你的面貌不如那叁个?”香云道:“你的眼力自
然不差,毕竟是他标致你不肯跪下磕头。”未央生道:“那磕头的事不过是兴之所至,偶然做出来。何曾有
甚麽成见。据娘子这等说,是怪我磕他的头,不曾磕你的头,所以这等牢骚不平。我如今加上利钱多磕些头
,补还前日的欠账就是了。”
说完,遂跪在床前一连磕了几十个响头,把床都振动。香云才伸手下来扶他上床。未央生脱了衣服,钻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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