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大贵之相。他日定为一品夫人,如何屈居此地!」偶在中郎将常何
面前,谈及此事。常何深信袁天罡之语,吩咐苍头以买馍为名,每日到他店中闲话,挑拨王氏嫁入,欲娶为
妾,王氏全不瞧睬。正是:
姻缘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缘莫强求。
却说马周来到头一日,王氏先得一梦,梦见一匹白马,自东而来,到她店中,把粉馍一口食尽,自己手赶
逐,不觉腾上马背,那马忽化成火龙,冲天而去。及醒来满身身热,思想此梦非常,旦起直至将午,犹在想
梦不休。恰好忽一堂堂书生进店,递上书信。王氏展开看了一遍,见来的姓马,又身穿白衣,想起梦来心中
大疑,就留下作写,一日叁餐,殷勤供给。那马周吃她的,便似理之当然一般,只是持心饮酒,不敢过醉。
这王氏始终不怠,甚是钦敬。不想邻里中有一班轻薄子弟,平日见王氏是个俏丽孤孀,常轻嘴薄舌,在言挑
拨,王氏全不招惹,因而罢了。今见她留个远方单客在家,未免言叁语四,生造议论。王氏是个精细人,耳
边闻得,便对马周道:「贱妾本欲相留,奈孀妇之家,人言不雅。先生前程远大,宜择高枝栖止,以图上进
,若埋没大才於此,枉自可惜。」马周道:「小生情愿为人馆宾,但无路可投耳。」言之未已,只见常中郎
的苍头,又来买馍。王氏想着常何,是个武官,必定少不了个文士相帮,乃问道:「我这里有个薄亲马秀才
,乃博州来的,是个饱学之士。在此觅一馆地,未知你家老爷要得着否?」常苍头应道:「甚好!待我去禀
知来迎。」
原来,那时正值天旱,太宗降诏,凡五品以上官员,都要直言得失,以凭采择。常何亦该具奏,正要寻个饱
学,请他下笔,恰好苍头回去,将王氏说话禀知。常何大喜,即刻具帖,遣人牵马来迎。马周谢别了王氏,
来到常中郎家。常何见他仪表非俗,好生钦敬,当日置酒相待,打扫书房,安顿歇下。次日,常何取白金二
十两,彩绢十端,亲送到书房中来,以作贺礼,才将圣旨求言一事与马周相议。马周道:「这个不难。」即
时取笔,手不停挥,草成便宜二十条。常何逐一看过,叹服不已,连夜命人缮写。
明日早朝,进呈御宽。太宗皇帝看罢,事事称善,便问常何道:「此等见识议论,非卿所及,卿从何处得来
?」常何拜伏在地,口称:「死罪,臣愚,实不能建白,此乃臣家客马周所为也。」太宗问道:「马周何在
?可速宣来见朕。」黄门官即宣旨,迳到常中郎家,宣了马周。到了午门,常何引进金銮见驾。拜舞已毕,
太宗问道:「卿何处人氏?曾出仕否?」马周奏道:「臣乃庄平县人,曾为博州助教,因不得志,弃官游於
京都。今获观天颜,实出万幸。」太宗大喜,即日拜为监察御史,钦赐袍笏官带。马周穿了,谢恩而出,仍
到常何家拜谢举荐之恩。常何重开筵席,置酒称贺。至晚酒散,常何不敢屈留他在书馆,吩咐备轿马,送马
爷到王奶奶家去。马周忙道:「那王氏原非亲戚,弟前日不过借寓其家而已。此妇明眼施惠,理法自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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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可敬!」常何闻说,大惊道:「御史公有宅眷否?」马周道:「惭愧,家贫未娶。」常何道:「那王氏
看来具双识英雄的俊眼了。既然未娶,弟想袁天罡,曾相此妇有一品夫人之贵。御史公若不弃嫌,明日下官
即去作伐何如?」马周感其恩侍殷勤,亦有此意,便道:「若得先辈玉成,深荷大德。」便仍歇下。
次日,马周又同常何面君。其时突厥反叛,太宗正遣四大总管出兵征剿,命马周献平虏策。马周在御前口诵
如流,句句中了圣意,便改为给角之职。常何举贤有功,赐绢百疋。常何谢恩出朝,吩咐从人,便路引到买
馍店中,要请王氏相见。王氏还只道常中郎来,是要强娶她作妾,急忙躲过,不肯出来。常何乃叫苍头找个
邻妪来,将为马周求亲、并马周得官始末,俱托她传语进去。王氏方知情由,向时白马化龙之梦果验,即时
应允。常何便将御赐绢匹,替马周行聘。赁下一所大屋,教马周住下,择吉与王氏成亲。百官都来庆贺。正
是:
分明乞相寒儒,忽作朝家贵客。
王氏嫁了马周,把自己一家一伙都搬到马家来了。人人称羡,也不在话下。且说马周做官,不上叁年,直做
到吏部尚书,王氏淑英封做夫人。这马周,太宗时时召见议事,把从前嗜酒性情都改换了,绝不致酒误事。
忽一日,新丰店主人王公知马周发迹,特到长安,先去看外甥女,方知改嫁的就是马周。王公大喜,忙到尚
书府中投贴。马周夫妇知了,接入相见,设酒厚待。住了月馀,要回,苦留不住,马周只得将千金相赠。王
公哪里肯受。马周道:「壁上诗句犹在,一饭千金,岂可忘也?」王公方受了,作谢而回,遂作新丰富室。
再说达奚刺史因丁忧回籍,及服满到京,问吏部家宰即是马周。自知先时得罪,不敢去报名补官。马周知此
情,忙差人再叁请见。达奚无奈,只得入府请罪。马周扶起,道:「当年教训,本宜取端谨学士。彼时嗜酒
狂呼,乃马周之罪,後已知过,改悔久矣,贤刺史无复追忆也。」即举达奚为京兆尹。京师官员见马周度量
宽宏,各个敬服。後来马周与王氏富贵偕老,子孙显荣。
看官,你道马周若不知节饮,则新丰店不礼於王公;即礼於王公,粉馍店断不礼於王氏;此二处即幸兔矣,
常中郎家,岂乏美酒?为给谏时,宁少酒钱?当宣召见驾时,又不知作何狂呼矣!诗曰:
一代名臣属酒人,
卖馍王媪亦奇人;
时人不具波斯眼,
枉使明珠混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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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段小光棍浪嘴伤命老尼姑仗义报仇
诗曰:
皆锋轻试受刀锋,自是狂且种毒凶;
地下尚应锥刺血,人间哪可疾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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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堂殿上辞何丑,猪嘴关边罪岂容;
不识如席碰氏子,至今萋菲玷英雄。
这首诗,单道人不可枉言生事,自取其祸;若只胡言乱语,其祸犹小,至於造捏或认丑,玷闺门,必至丧身
。昔日,有张老开店生理,其女甚有姿色。对门鄂生流涎,百般求亲。张老因鄂生轻狂,不许。又有一莫生
来求,遂欲讨之。鄂遂大怒,捏播莫与张女有奸。一日,莫生刚到张店买物,店中报知。莫因踱到里边望望
,鄂在对门看见,便走过去,喊道:「捉奸!」一时哄到地方。那莫生虽说得明白回去,那女子却没意思,
一索子吊死了。地方便把莫生逮送到官,道是因奸致死。莫生无处申说,屈打成招,断成绞罪,整整坐了叁
、四年牢。一日遇着个恤刑的来,看了招稿,出一面牌,亲要检。众人大都笑道:「死了叁、四年奸情事
,从何处检得出来。」那恤刑临期,又出一面牌,道:「只检见枕骨。」众人一发笑疑不解。却不知女人不
曾与人交媾的,其骨纯白;有夫的,骨上有一点黑;若是娼妓,则其骨纯黑如墨。那恤刑当日捡骨,其骨纯
白无黑,如是枉断了。究出根源,放了莫生,便把鄂生去抵命。这岂不是自作自受!但此犹有怨的,更有丝
毫无涉,只因轻口浪舌,将无作有,以致离人骨肉,害人性命者多有之。
话说嘉兴县有个人,姓应,名时巧,绰号赤口,也是在闲汉行里走动的,生平好看妇人。那一张口,好说大
话,替子作体面,以此为常,全不顾忌,常与人角口生事,因加他个美号,叫做赤口。年近叁十岁了。一
日到街上闲踱,见一个讲命妇女,有许多人围看听讲,应赤口也挨进去,仔细看他,其有姿色,又说得一口
好京话。赤口着实看了一会,走了开去,暗忖道:「好个佳人!可惜我没带银子,若带得几分,好和她作通
话。」正在路上自言自语,忽後面有人叫道:「应大哥,看饱了麽?」赤口回头看时,却是隔壁做「白日鬼
」的邹光。邹光道:「这样妇人,虽然美好,终是人看乱的,也不值钱。一个所在,有位绝色的雌儿,你可
看不?」应赤口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邹光道:「你看见,包你魂散魄消。」赤口便垂涎道:「千
万带我看看。」二人说说笑笑,走到一个新开的巷里来。邹光道:「在这里了。前面开一扇避觑门的便是,
你过去打一网看看。」应赤口正颜作色,走去向门里一瞧,瞧见屏风後,果然有个妇人,在那里闲话。生得
如何,但见:
风神妩妩,体态媚娜。
眼如秋水澄波,眉若春风拂柳。
金钗半蝉乌云上,翠凤斜飞,珠双垂,绿鬓边明星正灿。
轻笼玉笋,罗衫儿紧衬樱桃。
缓步金莲,绣带儿秀飘杨柳。
真个是搪一搪,消磨障;共步,可人怜。
应赤口看了几眼,果然标致非常。连忙走回来,对定邹光,把舌一伸道:「我眼里见过千千万的女子,从没
这样一见消魂的。」邹光道:「如此美人,看她一眼,准准有叁夜睡不着哩。但我一向想来,再没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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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没想的罢了。」应赤口道:「有甚没想?只要有个入门诀,便包得停当。」邹光道:「你说得容易
,看你有什麽入门诀。你若进去讨得锺茶吃,我便输个东道给你。」应赤口道:「要到手也是容易的事,只
吃她锺茶,有何难哉?讲定了,吃茶出来,东道就要吃的。」邹光应允。这应赤口便打点一团正经,慢慢地
踱进门去,叫一声:「大哥在家麽?」那女娘全没些小家子气,不慌不忙,略略地闪在屏风背後,应道:「
早间出去,还没有回来。官人有甚话说,可便说来。」赤口假意道:「怎麽好!一件紧要事,要当面商量,
特地许远走来,又会不着。」那女娘道:「既有要紧话,请坐了,等会就来。」赤口暗想道:「只是讨杯茶
吃了走的好。若她丈夫回来,看破机关,像什麽模样?」因道:「我还有别事要紧,没功夫在此久等。有茶
乞借杯吃了,转转再来相见。」那女娘便走入去,叫小拿一杯茶出来。应赤口接来吃了,便起身出门。两
个便去销销东道,自不必说。
且说这女娘的丈夫,叫做林松,这女娘姓韩。原开大杂货铺,因林松折了本,改了行,出去贩卖药材,十潮
前方才回来。新搬在此巷中居住。一向朋情,俱各不知。事有凑巧,这邹光有个分房哥子,名邹福。平日与
林松最好,因林松去探他,邹福治酒与他接风。刚刚邹光同应赤口撞到,邹福便留住做陪客。酒至数巡,邹
福便问林松道:「外面也有美貌女子麽?」林松道:「也有,但到底粗蠢,比不得我们这里的妙。」邹福道
:「老哥是好风月的,只怕长久在外,未免也要活动的了。」林松道:「如今生意淡薄,哪有闲钱去耍?但
我一向在外,不知我们这里也有个把儿麽?」邹福道:「我不听得说有。」应赤口便道:「老尊台,敢是好
此道麽?这里有个绝妙的,几时同去看看?」邹光道:「什麽所在?」应赤口道:「你也忘记了,就是前日
去讨茶吃的那个。」邹光道:「莫胡说!那是良家,怎麽去得?」应赤口卖嘴道:「不敢欺,区区前日已先
打个偏手哩。」林松道:「兄的相交,我们怎好去打混。」邹福道:「此道中不论,明日大家去混混。」林
松道:「请问这家住在哪里?」应赤口道:「就在新开巷里。」林松便疑问道:「这家门径是怎样的?」应
赤口道:「进巷叁、四家,低低两扇新避觑门的就是。」林松听说,越生猜疑,却又问道:「那妇几多年纪
?」应赤口道:「有二十叁、四岁了,一副瓜子脸,略略有两点麻的。」这几句说得林松目瞪口呆,心中火
发,暗道:「罢了,我才搬到此处,未上半月,便做出事来;则以前我出门後,不知做了几多了,今後还有
甚脸见人!」便作辞起身。那邹福又道:「我们总吃到晚,一起人送老哥到那家去歇,何如?」林松道:「
我明日来邀罢,只恐此兄不在府上,没有个相熟的名色,不好进去。」应赤口道:「就说是我应时巧主荐去
的便了。」林松记了他名字,径自别了。正是:
轻薄狂生,两片飞唇。
死堕拔舌,生受非刑。
时时爽口,个个伤心。
却说林松听了应赤口那通话,走将回去,把韩氏百般凌逼,要她招出与应时巧通奸的事来。那韩氏不知来由
,又不曾认得应时巧,突然有这句话,竟不知从哪里说起,任他狠打,无所承认,真是有冤难诉。要寻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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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又恐死了,此事越不得明白。哭了又哭,想了又想。这林松至次日,又狠打一顿,务要她说出来。韩氏
捱到夜深,瞒了丈夫,竟一溜烟走了。
林松次日起来,不见韩氏,左右邻家遍寻,俱说没有。只道应赤口做了手脚,把她拐去,连忙去寻邹氏兄弟
,告诉这段情由。邹福、邹光方才晓得林松新搬,赤口所说,即伊妻子。当日不该留他作陪,悔之不及。那
邹光心下了然,只是不好说出,指赤口去看情由,只得道:「兄枉尊夫人了。那人平日口嘴不好,捕风捉影
的话,不知说过多少,怎麽认真起来?如今尊夫人既不见,他现在家,拐逃的事,也是决无的。但他口过陷
人,就着他寻出,将功补罪也好。」那林松便向县衙告官,作证即是邹福兄弟。那知县立刻差人,把应赤口
捉到堂前审问,确实赤口不知一些情节。此时,赤口亦自懊悔不迭。知县见不肯招,韩氏在逃,歇不得手,
遂把来监了。一面出张缉牌,差人探寻。整整缉了半年,并没影响。
一日,邹福兄弟来见林松,道:「尊夫人实不是应赤口拐去,他受苦也够了。我们意欲当官保他出来,慢慢
把他去寻出尊夫人来,还兄罢了。」林松道:「我如今也明晓得那事是全假的了。只可恨他当日说得凿凿可
据,以假作真,毫无顾忌,致我割破恩爱,妻子逃亡。也罢,如今看兄份上,凭二兄去保能。」邹福兄弟欣
然别了回去。
次早,邹光出名,当堂把应赤口保了出来,嘱他留心查寻林家娘子。不想应赤口被他保出,埔难寻,惟恐再
入,不出叁日,便一溜风,也不知哪里去了。林松心下便疑他们是做一路,特地放应赤口走的。又到县里递
呈,把这杓肩,都卸在邹光身上。知县大怒,忙差人把原保会去,打了二十板,发在监内,要待应赤口出来
方放。这也是邹光不端,图奸韩氏,引起应赤口作这场祸祟,所以也受些风流罪过,报应报应。
那邹光又坐了一年,韩氏、赤口俱无踪迹。邹福逐日去求林松,要他方便。林松肯了,那县官作对,决然要
待两个拿得一个,方才释放。只得罢了。
且说应赤口大数将尽,逃去叁个年头。一日想起,事经叁年,库歇下,且回到邹家探个消息看看,遂收拾起
身回家。一日走到慈定庵门外,不觉两足疼痛起来,心下想道:「日间入城,有人识得,现在脚疼,不如在
庵内歇息,等到夜黑好走。及走入去,只见佛堂上,站着个後生师姑在那里烧香。仔细看去,生得甚是标致
,不觉又打动往常时高兴,注目饱看。只见佛堂後走出一个老尼来,见了赤口,似惊慌样,忙叫道:「应官
人,一向不见,哪里去来?」原来这些光棍,常在庵观闲撞,故此尼姑都认得他。赤口含糊答应,犹一眼看
着那後生师姑不置。那老尼忽然笑容可掬,忙叫师姑道:「拿茶来!应官人吃。」时天色已晚,老尼道:「
应官人就在小庵吃些夜饭进城罢。」应赤口欢喜道:「只是打搅不便。」心下暗喜道:「若得那小师姑陪饮
,死也甘心。」
那老尼同小师姑进去片时,便掇出素果酒菜来,请应官人坐下,她俩师徒左右奉陪。那应赤口竟魂飞天外,
快乐不过,不觉吃得沉醉,老尼两个便道:「应官人,我扶你去睡罢。」便叫叁、四/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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