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高云淡,百草凋零,群山草原,又露出了肃杀惨淡面容。
晨起出账,草原长风吹在炽热胸怀之上,远眺白山黑水,少室山初夏烟云,青衫碧血,似乎都已经成了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和诸将坐地,传酒而饮,割肉而食的寒夜里,烈酒激发出阵阵豪气,有的时候,凭着醉意,萧峰胸中生出一段微茫的希冀和疑虑:血海深仇,父亲已经放下。复国夙愿,慕容博已经舍弃。就连鸠摩智都已经放弃对武学的执念,获得了真正的平静。
这一切究竟有没有发生过?
还有什么不服劝解的、不肯皈依的、矢志不渝的鬼魂仍然拒绝被超度?
可是那一角沾染血迹的断袍分明好好地叠放在他胸前衣兜里,贴着跳动的心脏,是比记忆更可靠的凭据。
他弃绝打草谷已久。阿紫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虽然带了凄苦伤心神色,已经又看得见了。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草原上的金莲花凋谢了,又复开放。冬天飞回南方过冬的叫天雀,也两两三三地飞了回来。
这日萧峰正带了二十余卫兵在南京北郊射猎,听说辽主突然到来,飞马向北迎驾,远远望见白旄黄盖,当即下马,抢步上前,以君臣之礼相迎。
耶律洪基似兴致极高模样,谈笑两句,便要萧峰随驾至北郊狩猎。绕过南京城墙,驰出二十余里,众甲兵齐声吆喝,分从东西散开,像扇子般远远围了开去,马嘶犬吠,响成一团,四下里慢慢合围,草丛中只赶起一些狐兔之属,想是天气仍寒,熊虎大兽避寒未归。
耶律洪基不愿射杀小兽,等了半天,正自扫兴,忽听得叫声响起,东南角上十余名汉子飞奔过来,瞧装束是南朝的樵夫猎户之类。辽兵赶不到野兽,知道皇上不喜,恰好围中围上了这十几名南人,当即吆喝驱赶,逼到皇帝马前。
耶律洪基笑道:“来得好!”拉开镶金嵌玉的铁胎弓,搭上雕翎狼牙箭,连珠箭发,嗤嗤嗤嗤几声过去,箭无虚发,霎时间射倒了六名南人。其余的南人吓得魂飞天外,转身便逃,却又给众辽兵用长矛攒刺,逐了回来。
萧峰看得甚是不忍,叫道:“陛下!”
耶律洪基笑道:“余下的留给你,我来看兄弟神箭!”
萧峰摇摇头,道:“这些人并无罪过,饶了他们罢。”耶律洪基笑道:“南人太多,总得杀光了,天下方得太平。他们投错胎去做南人,便是罪过。”说着连珠箭发,又是一个,一壶箭射不到一半,十余名汉人无一幸免,有的立时毙命,有的射中肚腹,一时未能气绝,倒在地下呻吟。众辽兵大声喝采,齐呼:“万岁!”
萧峰当时若要出手阻止,自能打落辽帝的羽箭,但在众军眼前公然削了皇帝的面子,可说大逆不道,但脸上一股不以为然的神色,已不由自主的流露了出来。
耶律洪基笑道:“怎样?”正要收弓,忽见一骑马突过猎围,疾驰而至,马上一个紫衫姑娘远远高叫:“姐夫!”满脸兴高采烈神色,不是小阿紫却又是谁?
阿紫驰近,跳下马来,向耶律洪基跪下行礼。不及起身,突然一声尖叫,向前跃出。萧峰同时也感到有人在自己身后突施暗算,立即转身,只见一柄三股猎叉当胸飞来。阿紫探出左手抓住,顺手一掷,那猎叉插入横卧在地一人的胸膛。那人是名汉人猎户,被耶律洪基射倒,一时未死,拚着全身之力,将手中猎叉向萧峰背心掷来。他见萧峰身穿辽国高官服色,只盼杀得了他,稍雪无辜被害之恨。
阿紫指着那气息已结的猎户骂道:“你这不自量力的猪狗,居然想来暗算我姊夫!”
耶律洪基见阿紫一叉掷死那个猎户,心下甚喜,说道:“好姑娘,你身手矫捷,果然了得。刚才这一叉自然伤不了咱们的南院大王,但万一他因此而受了一点轻伤,不免误了朕的大事。好姑娘,该当如何赏你一下才是?”
阿紫道:“皇上,你封我姊夫做大官,我也要做个官儿玩玩。不用像姊夫那样大,可也不能太小,教人家瞧我不起。”耶律洪基笑道:“咱们大辽国只有女人管事,却没女人做官的。这样罢,你本来已是郡主了,我升你一级,封你做公主,叫做甚么公主呢?是了,叫做‘平南公主’!”阿紫嘟起了小嘴,道:“做公主可不干!”耶律洪基奇道:“为甚么不做?”阿紫道:“你跟我姊夫是结义兄弟,我若受封为公主,跟你女儿一样,岂不是矮了一辈?”
耶律洪基笑道:“你这公主是长公主,和我妹子同辈,不是和我女儿同辈。我不但封你为‘平南公主’,连你的一件心愿,也一并替你完偿了如何?”
阿紫俏脸一红,道:“我有甚么心愿?陛下怎么又知道了?你做皇帝的人,却也这么信口开河。”
辽国礼法本甚粗疏,萧峰又是耶律洪基极宠信的贵人,阿紫这么说,耶律洪基只是嘻嘻一笑,道:“这平南公主你若是不做,我便不封了。一、二、三,你做不做?”
阿紫盈盈下拜,低声道:“阿紫谢恩。”萧峰也躬身行礼,道:“谢陛下恩典。”
耶律洪基握住萧峰的右手,说道:“兄弟,咱二人多日不见,过去说一会儿话。”
二人并骑南驰,骏足坦途,片刻间已驰出十余里外。平野上田畴荒芜,麦田中都长满了荆棘杂草。萧峰寻思:“宋人怕我们出来打草谷,以致将数十万亩良田都抛荒了。”
耶律洪基纵马上了一座小丘,立马丘顶,顾盼自豪。萧峰跟了上去,随着他目光向南望去,但见峰峦起伏,大地无有尽处。
耶律洪基以鞭梢指着南方,说道:“兄弟,记得三十余年之前,父皇曾携我来此,向南指点大宋的锦绣山河。”
萧峰道:“是。”极目眺去,仍是远淡群山,辽国风物。燕子坞水路深深,春天有极好的花,冬天有白茫茫的雪。但那都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再怎么眺望,想来也是望不见的。
耶律洪基道:“你自幼长于南蛮之地,多识南方的山川人物,到底在南方住,是不是比咱们北国苦寒之地舒适得多?”
萧峰道:“地方到处都是一般。说到‘舒适’二字,只要过得舒齐安适,心中便快活了。北人不惯在南方住,南人也不惯在北方住。老天爷既作了这般安排,倘若强要调换,不免自寻烦恼。”
耶律洪基不语点头,沉吟片刻,道:“兄弟,我观你神情言语,心中常有郁郁不足之意。我听说兄弟汉人义父母,尚在南方借住。亲尚在却不能养,说起来也是一桩遗憾。如今兄身为南院大王,衣食无缺,虽说南人不惯住北方,然而若能接来身边,朕愿为兄奉养。尽几年天伦之乐,总是快活。”
不提此话则罢,一提此语,萧峰胸中顿时一窒。耶律洪基见他颜色有变,诧道:“前日兄赴了一趟河南,朕事多,未及细问。莫不是去看望父母了?难道是二老身体有恙?”
萧峰定一定神,道:“蒙陛下关心,二位老人身体康健。他们如今却不在少室山脚下住了,现如今乃是在我那姓慕容的兄弟庄子上客居。”
耶律洪基听见“慕容”二字,剑眉轻轻一挑,“哦”了一声,道:“莫非就是上回使辽、于乱军丛中救了朕性命的的那位四品参赞?”
萧峰应了一声“是”,随即将三年前丐帮叛乱,慕容复带军赶到、助其打退西夏一品堂,救援丐帮众,又派人于少室山接回乔三槐夫妇,代为赡养之事说了一遍。他恐怕皇帝厌烦,只拣紧要的说了,耶律洪基却听得全神贯注,不时发问,竟连他们如何相知相识都一并问及了。待听到慕容复援引宋朝投辽“贰臣”王继忠之事,怒斥丐帮众人之时,不由得肃然起敬,击节而叹,由衷赞道:“真个好汉!我只道他武功高强,胸有谋略,却不料原来是这等深明大义、兼识大体之人!萧兄这个朋友,交得实在不枉!”
萧峰顿了一顿,方叹道:“臣前日赴少室山寻阿紫时,与一帮旧仇人起了争执。慕容舍身救我性命,受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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