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久不曾听旁人这样叫自己,恍惚了一瞬,钥匙递给一旁候着的佣人,跟着她进门,“陆继明呢?”
阿姨听他直呼主人大名,面色有些难看,强行拗了个笑出来,“陆先生吃过午饭就在花房里等着您了。”
说罢绕过影壁往山上指了指,“您往前走就是了。”
陆渊点点头,沿着青砖路往里进去。这幢宅子是傍檬山建的,庭院依着山势起伏,尽头处是当年初建时为固风水引的池塘。陆渊凭着印象判断方向,青砖路正好通向池边。
阿姨口中的花房是一栋阳光房,多半是这两年新修的。陆渊一进门就被汹涌的热气阻住了呼吸。
空气粘湿潮闷,热带花卉缠人的香气源源不断,巨大的植物叶片挡住了视线,过于明亮的光线使人无所遁形。
生气过于旺盛,反而生出垂死的腐朽味。
花房的中央铺了一块儿木制的平台,台上一架方几,两只摇椅,一只上坐了人,背对着陆渊。陆渊绕过架子上几乎要变成化学武器的香荚兰,在另一只摇椅上坐下。
陆继明合着眼。
花白的头发梳的整齐,却枯的像草,太阳穴凹陷,脸颊上的肉松垂着,失去了皮肤的质感,嘴唇白的没有血色,隐隐中透出几分紫来。房间里暖的让人烦躁,他还裹着一条厚重的毯子。
觉察到来了人,陆继明动了动眼皮,撩开来看向陆渊。
陌生极了。
相似的脸,细看却没有一处相同,眼角眉梢俱是冷淡疏离,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出一种沉静的无机质。
陆继明轻轻叹了一声,朝几上指了指,“帮我念念吧。”
陆渊拿起方几上铺着的报纸。
油墨烘干了,可味道还存着,附在这一层薄薄的纸页上。
他念的慢,陆继明静静听着。这一版念完了,哗啦啦翻过去,陆继明忽然问,“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陆渊顿了顿。
他亲妈死的时候是深秋。后园里那株银杏掉光了叶子,玫瑰谢尽了,剩着一丛修剪过后枯瘦的枝。
那个秋天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她不肯见旁人,阿姨只敢在深夜进来做事。她拘着陆渊不让他上学,陆渊出不了门,只能和她在荒坟一样的宅子里互相折磨。
她死的那个早上,陆渊在数银杏枝头剩下的叶子。
剩下的记忆就更模糊了。戴着口罩的医生有一双锐利的眼,管家肃声问陆渊最后一次见她的时间。仆人来来去去,门外有人抻长了脖子要看看死人的脸。窗帘开了一半,光柱里尘灰漂浮,尽头是滑落在地的被子。主卧里嘈杂的如同早市,又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听不真切。
死亡使人毫无尊严。
陆渊放下报纸,“我忘了。”
他其实从来就不知道。
陆继明转开脸,声音喃喃,像在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语,“我都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陆渊摸了摸手腕,没说话。
陆继明闭着眼,任阳光穿过玻璃投在眼睑上,似乎这样有助于他回忆。
“那时候我父亲投资失败,陆氏资金链断裂,欠下巨额的债务。他不愿意申请破产,没有遗言,直接从新建的写字楼顶跳了下去。”
“我和芳苹在一起好几年,说好毕业就去结婚,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我学的是艺术,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两眼一抹黑的接手了陆氏这个烂摊子。没钱,没人,没经验,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是我唯一的出路。娶她,拿到投资,稳住陆氏。我和芳苹分手,和她结了婚。”
“一开始还是好的。圈子里大多是联姻,日子久了,当年的那些不甘心就忘的差不多了。陆氏有了起色,我也开始接触企业的工作,慢慢的就发现了不对。”
“陆氏这么大一个盘子,先前倒了势必会被几家分掉,没哪一家有能力独吞。郑氏注资的目的不是互利,是借着融资,稀释股权,悄悄吃掉陆氏。郑国涛这一手算尽了全部,唯独没算到我。”
“我保住了陆氏,代价是把她架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她不能接受,我心里有愧,对她愈发纵容,可没想到她偏激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聚会,公司,她在哪里都要发疯,我受够了,但她仍是陆太太。我对她百般忍耐,直到她害了芳苹肚子里的孩子。”
陆继明神色悲戚的看了一眼陆渊,“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他粗声喘了一会儿。
“她想要个孩子巩固陆太太的地位,我就给她个孩子求个清净。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成了我的噩梦。我恨她,连带着恨你,偶尔管家来消息说你或者她又进了医院,我只会觉得解气。”
陆继明用手遮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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