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担忧与关心。
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被自己害成这样了,向阳却好像半点儿也不记仇。黎庭无意识抓了抓手,手背上擦伤凝成的软痂全被他抓开,丝丝刺痛,血液糊在了指缝间。他不反胃了,只是心里酸涩得紧。在这种时候,向阳越是对他好,他越是无地自容。
近了年关,公司业务收尾,繁忙了起来。早上他们和黎锋一块儿去公司,黎知和父亲并排,黎庭走在后头,身边是黎锋的助理。
黎知已经来过不少次了,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还来打过工,走到某个部门时,里头的员工都和他亲切打招呼。
老总下来视察,自然要积极应对。部门经理早有准备,忙不迭来给黎锋递文件,汇报事项,黎知就自顾自走到某个办公桌边,和正在啪啪处理数据的员工聊了两句,聊着聊着还用手指指屏幕,话里的内容黎庭都听不懂。
黎知和“前同事”叙旧以及聊天多花了点时间,黎锋也耐心地等他了。黎知学商,未来要接管公司,多长点经验总有好处。
全程黎庭只是默然地站着。
他才高中,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没有事情可干,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他像一片空白拼图,无论到哪儿都无法兼容,格格不入。
等到去下一个部门时,他才又有了新的动作:行走。他跟在父亲和兄长的身后,讽刺而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他曾经问向阳,自己能做什么。
答案是保镖。当时的他闹脾气了,事实上这个回答是很贴切的。现在的他在旁人看来估计和保镖没两样。
上午在公司,下午黎知提出去看看工厂,了解一下实地情况。黎锋有应酬,便只让助理带着他们。
黎知破天荒地和他一块儿坐在后座。
黎知大他两岁,身型却小了他一圈,两**叠脚尖翘着,表情很有股漫不经心的矜贵气。坐进来时他还打量黎庭,评价了句:“怎么长这么大个。”黎庭没有回答他。
此后他们之间没再有对话,黎知玩手机,黎庭拿着手机发呆。向阳打电话过来了,他就拒接,再发短信找借口说不方便接。
车子驶向旧城区,方向黎庭是熟的,毕竟他和向阳来过许多次了。看惯了的景色像快速幻灯片一般从眼前一张张滑过,最后到了工厂。
黎知在有些方面似乎无所不能。工厂的主管接待了他,带他在车间一个一个地看,介绍的时候只需要几句,黎知就能明了,还反过来提出问题。黎锋的助理没有多插话,脸上挂着笑容,显然对他的表现十分赞赏。
黎庭又是完全被忽略的部分。
今天的随同参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什么都做不到。和优秀的大儿子比起来,他只能算个会行走的花瓶,因为过于平庸,甚至都没有被观察前途的必要。
可能只有沈凌雪觉得,逼迫他来参与这些,就能够积累父亲的好感攒起夺家产的经验。
过了一会儿,黎庭又想到,也不一定。可能沈凌雪自己也是明了事实的。要他来陪跑一趟,不过就是要下他面子羞辱他罢了。
多好笑。他们在血缘上明明是最亲近的人,但相处起来却像敌人、仇人。
更可笑的是,沈凌雪借着这样什么维护都不必有、半点努力都不用做的关系的名义,简简单单地,轻而易举地,就压倒了他和向阳用心构建出的一切。
黎庭今晚的晚饭比前一天吃得还少。饭桌上沈凌雪问起今天他们感觉如何,黎锋没说话,倒是黎知淡定地回答了:“还不错。”
沈凌雪惊喜地握住了手,又期待一样地问他:“那阿庭呢?”
黎知这次只是对着她弯了弯眼,笑意里带着些许不露锋芒的嘲弄。
黎庭停筷很久,逼着自己说了一声:“学到很多。”
沈凌雪都没来得及表态,黎锋也笑了,拿筷子敲敲妻子的碗,道:“专心吃饭,你这分心的毛病老改不过来。”沈凌雪马上就僵了,自己也笑,说着“也是”。他们一桌三个人都在笑,只有黎庭没有。黎庭面无表情。
今晚吃的又差不多都吐了,黎庭有点儿想把镜子盖起来,每次吐完一抬头他就能看到自己的丑态。这种场景任谁看着都不会舒服的。
向阳还是坚持不懈地给他打电话。黎庭这个时候反而庆幸向阳的手机是老人机了,没有视频功能,单单声音的话,他还能够维持住正常。
但他也不怎么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向阳惯例的那几个问题,他都是回答公式化的“还好”,最后向阳有点儿急了,说:“怎么听,都,不是,还好啊!你在,在家,到底,怎么了?”
黎庭编谎话:“被训了而已,不太开心。”
向阳碎碎咕哝了几句,道:“不信!你妈,是不是,打你了?”
黎庭平平静静:“她得长三米才能打我吧。”
向阳被他这突发的幽默感逗笑了,又说:“不行,我得亲,亲自,确认,不然我,不放心!”他略带急切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黎庭最怕的问题还是来了。他盯着昨晚被自己抓破的伤,它们已经重新凝痂了,不平整,很难看。这让他有种重新伸手抓掉的欲望。
向阳没听到他回答,焦急地催了一下。
黎庭这才说:“我们最近不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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