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气也不是这么个撒法呀。”杨庆宗有感而发地低叹了一句,也没针对谁的意思。偏偏宝丽耳朵尖,听见了这话小性子又给发挥起来了,“我这遭罪德性可受不住你这一说,这屋里哪个转运的福气大,你指点她去,只别来烦缠我就是。”
杨庆宗懒得跟这气头上的火辣椒计较,自觉让开一条道,由着宝丽头也不回地走了。宝丽走到大门外面偷偷翻了个大白眼,高跟鞋叩在地上声声刺耳。她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晃到储物间也没往心里去,横竖香榭丽舍又不是她家开的,就算被偷了也碍不着她的事儿。
白秀英等宝丽走了这才起身出了门,聂金宸人坐在大厅里的客座上,就着桌上的啤酒杯子往里面倒水。白秀英还没见过有谁来这里花钱买座喝热茶的,看到聂金宸规规矩矩地请自己坐到对面,倒也安心了下来。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聂金宸转了转手里的玻璃杯子,把倒好的热茶放到白秀英面前,思索着开了口,“白小姐每天都会来这里上班吗?”
白秀英听了这话,没揣测出他的用意,手里抱着茶杯摇了摇头道,“平时倒也不常来,只听苏老板的吩咐走场子就是。”
聂金宸“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拿了个空杯子往嘴边送,送了一半发现不对连忙又给放下了。白秀英看在眼里忍住了笑意,刚要跟他搭话,忽然听到大厅里传来一声轰响,居然连脚下的地板都开始震颤。
周围的人群受到惊吓出现了骚动,她惶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被聂金宸抓住了手腕。
“别乱跑,这里的情况有点怪。”聂金宸警觉地走到白秀英的身边,把人护在了身后,没等他理好自己的思绪,大厅的角落里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破声。在新一轮轰响来临时,白秀英闻到了□□味,一把把身边的聂金宸给推开,刺眼的火光从沙发底下蹿了出来,一股冲劲把她掀翻在地。头顶的天花板摇摇欲坠,聂金宸飞扑上去替她一挡,自己被硬生生地砸晕了过去。
此时,香榭丽舍的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片鬼哭狼嚎的灾难地。
待在办公室里休息的苏玛珍,被杨庆宗掩护着侥幸逃出了门。两个人一瘸一拐地从后门上了车,杨庆宗多留个了心眼,开车在香榭丽舍附近绕了一圈,却见一辆熟悉的黑壳别克,静悄悄地停在附近的暗巷子里,而那闪进车里的人分明就是武越州!
香榭丽舍发生了爆炸,聂金宸虽被砸了个头破血流,进了医院却只轻诊为皮肉伤。白秀英没有他的好运气,人在医院躺了两天,到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人事不省。
匆匆从半山别墅赶回来的聂平川,知道外甥没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叼着雪茄站在病房里思前想后,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当即决定把聂金宸给当回家休养身体,生怕再凭空生出意外来。
聂金宸心里记挂着白秀英,趁着舅舅出去张罗医生,自己推着轮椅去了白秀英的病房。白小妹守在病床边,握着姐姐的一只手困到眼皮打架。连聂金宸到了身边都没发现。
聂金宸用吊着绷带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小丫头,白小妹揉着眼睛“呀”了一声,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嘴里惊讶道,“大哥哥是你啊。”
聂金宸“嗯”了一声,沙着嗓子问道,“你姐姐怎么样了?”
“医生说姐姐没有大碍,下午就能转普通病房去了,不过还需要静养,恐怕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缓过来呢。”白小妹心疼地看了一眼姐姐,向他如实作答道。
聂金宸看着白秀英苍白秀美的素脸心里也不是滋味,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往白小妹的手里塞了一张支票。白小妹攥着支票惊大了眼珠子,“大哥哥,这个钱我不能要。”
“你把东西好好收起来,找家里大人陪你去银行取钱。”聂金宸把支票接过来叠好了放到白小妹的口袋里,回头看了昏迷不醒的白秀英一眼,淡淡开口道,“今天我就出院了,你好好照顾她。”
聂金宸回病房之后,聂平川跟医生已经在里面等他了。医生先时还担心病人回家处理不当会伤口恶化,再看到聂平川财大气粗的模样后便也不再多言,由着他把人给带走了。
而聂平川确实也在料理外甥的事情上下足了心思,他想家里的佣人都是外面招来的,未必妥帖可靠,且外面又出了那档子不明针对的事情,更是马虎不得。这叫人愁眉苦脸的事情一出,近来受到冷落的金燕子为了表功,主动把照顾聂金宸的担子揽在了自己身上,聂平川犹豫了半晌,想想也就同意了。
于是,金燕子借着看护少爷的名义,首次在小洋楼里光明正大地露了脸。聂金宸手里端着汤碗,看到她的长相后有些发怔,虽是心里对他舅舅犯了嘀咕,嘴上却忍住了什么都没说。而金燕子计较着跟他打听事情,却是转过眼就上去搭话了,“少爷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吧?”
聂金宸“嗯”了一句,低头搅了搅药碗里的勺子。金燕子不介意地笑笑,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大当家为了您的安全不方便找外人过来,要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少爷还需担待些。”
聂金宸多少猜到了她的身份,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舅舅藏在阁楼上的相好,应了一声“好”后,默默喝光了碗里的药茶。金燕子看他是个少言寡语的模样,脑子转了转,索性开门见山道,“大当家最近总不回家住,您知道他往哪儿去了吗?”
“这……”聂金宸端着药碗犯难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金燕子留心到他脸上的难色,话锋一转往下补充道,“我知道大当家不受管,这也就是关心一下,外面的女人心思重,怕他被那些花花心思给绊住了。”
聂金宸听了她这话嘴里含糊道,“也没什么,要是你找他有事的话,直接打电话到半山别墅去就是。”
“半山别墅?”金燕子念了一句,压着心里的不痛快,勉强带出了一丝笑,“成,我记住了,家里要是有事,我只管打电话去催大当家就是。”
聂金宸自顾自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金燕子坐在椅子上有点尴尬,试探性地跟他搭话道,“家那边……红姐还好吗?”
聂金宸听她提到自己的母亲,脸上有些惊讶。金燕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笑说道,“我们在家那头都叫她红姐,寨子里没眼色的小辈们说我最像她,当做玩笑话听听就算了,哪里是那么一回事呢。”
说罢,她用帕子掩了掩嘴,轻咳了一声,“这像啊,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这比方打得挺俏皮,金燕子用拇指拈着食指,仿佛手缝里搓了一根头发丝。聂金宸揣摩不透她话里的意思,闷头靠在软垫上一言不发。金燕子见他神情低落也不做多留,伸手收回了药碗,袅袅婷婷地踩着高跟鞋把托盘给端走了。
香榭丽舍发生爆炸那事来的蹊跷,聂平川离开家后去找了真田永一。他还没认清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抱着共利的心理去提醒对方止损,殊不知真田永一应他应得冠冕堂皇,转眼就把人给卖到了三浦新久那里。
三浦新久指使武越州玩了一场黑手,闹得还没尽兴,这回得了真田永一的通报,脑筋一转,很想再来一场坐山观虎斗。旁人打得高兴,三浦新久看得开心,他不费力就把个局势搅得翻天覆地,自觉这是相当的两全其美。
于是,当晚一封密信无声无息地送到了大帅府上。陆瑾和拆开信件,得知聂平川意图跟日本人勾结在一起掀风作浪,大巴掌拍上弹匣子恨得牙痒痒,立刻梗着脖子要跟聂平川斗上了。
大帅出马,说抓就抓,他在家里一声令下,聂家舅俩在英租界的小洋房,转眼就被荷枪实弹的巡逻队团团包围。
彼时聂平川人在半山别墅没赶上这趟来势汹汹的瓮中捉鳖,然而聂金宸身上带着伤,还没来得及起身反抗就被小兵直接架走了,金燕子脸上抹了锅灰混在仆妇堆里侥幸逃过一劫。等人走后,她上街雇了车子直奔半山别墅给聂平川报信去了。
聂平川人在客厅里得了金燕子的通报,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老子有这心思不错,可到底还没亮底牌,他凭什么到我的住处去撒野?”
金燕子目光幽幽地在他跟雪夫人之间来回飘荡,不咸不淡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陆瑾和得了密信,里面的证据足够给你安上一项汉奸罪。”
“什么?”这下聂平川坐不住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怔了怔,拿起电话就准备往真田永一的办公室打。雪夫人在旁留心,听到这事情像是内有玄机,走上前按住他的手道,“我看你怕是被人给暗里摆了一记,真田永一不是跟人明面摊牌的好角色,你还是不要莽撞的好。”
聂平川心烦意乱地踱了两圈步,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雪夫人,又看了看站在旁边金燕子,末了,挥了挥手闷声闷气地把金燕子给打发走了。金燕子受了他的冷待也不多话,目光平静地从雪夫人的脸上擦过去,转身就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聂金宸本以为自己会被巡逻队收押到监狱里,没想到居然直接被人带到陆府门上去见老帅了。陆元帅看到聂金宸这副五花大绑的模样,走起路来还瘸来拐去的,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眉头冲他一挥手,老李会意,立刻上去把人给松了绑。
“小子,你舅舅丢下你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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