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就学的好,我对冷战这个词体会很直接。
暑假到了,八岁的我毕竟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早就忘记了前阶段父母的
离婚大战,每天到处疯,是个标准的野孩子。父母的关系也和季节一样转暖,爸
爸在工厂人际关系中奋战着,妈妈的车间则开始组织一次去四川峨嵋山的旅游,
那我怎么办呢。
“放在家里吧,我管他。”爸爸看出来妈妈想没牵挂开开心心的玩,于是就
主动提出不用带上我,由他管,这是离婚大战后爸爸多少进步了一小点吧。
妈妈开始扭扭捏捏,当然是乐得同意了。
结果没走前两天,小区出了个人事事故,一家孩子疯玩的时候钻到搅泥机里
被搅死了,我们那是大工厂,因为逐渐引入新设备,各种闲置的老机器多的是,
很多就被建筑公司的民工头租来用,但这些民工用起来根本不知道注意安全,不
是忘关机就是短路跑电,所以大街小巷里孩子们玩的场所很危险。
妈妈顾及到这一点,临走前还是决定,对爸爸说,“明明还是带在我身边,
现在这么危险,你糊里糊涂的不看孩子,我可不放心。”
就这样,我跟着妈妈一起去了峨嵋山,因为经费,按规定是不能带小孩的,
但我嘛,因为老爸那时已经是主任了,所以就卖了个面子,搭上了车。
妈妈是爱美的女人,出远门,更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妈妈极爱穿裙子,其实
她这样身材丰满的女人,穿裤子也很惹火,但妈妈是柔性的,性感的女人穿上各
种各种漂亮的裙子,显得雌性美是那样风情万种。
妈妈这么美丽性感,是不是女工们就都嫉妒她呢,我不确定是不是,但有一
点,就是妈妈人缘好,除了男工喜欢和她聊天打哈哈,女工的朋友也很多,还有
几个知心的,比如韩阿姨和姜阿姨,她们也有自己的故事,我以后慢慢说吧。
妈妈和阿姨们一路说说笑笑,不知是评论看路边的风景,还是嘻笑评论着不
同的男人,总之那时我光想玩,到处窜,也没有关心。车到了成都,我才又回到
妈妈手心里。我是第一次住宾馆呢,心情还兴奋啊,妈妈也特别开心,领导这次
又照顾我家,给我们母子一个单独的单人间,而其它的同事们可没这么,必须几
个男的几个女的分开来合住一间房。
那个时候公家单位不像现在这样挥霍,也确实没有钱,所以有这些举动,现
在想来,也蛮可笑的。不过中国人挤惯了,就像回到学校集体宿舍一样,大家知
道妈妈和我受照顾,但也都知道我爸是精工一车间的主任,所以也都没什么怨言
了。妈妈却是喜的合不拢嘴,像将宾馆房间当成家一样,看看这,收拾收拾那,
毕竟妈妈也是第一次出来住宾馆吧。
妈妈摸完了看完了,就把包包里的化妆品和衣服取出来,哇,带了蛮多的,
我不仅苦笑的时候,妈妈已经挑了一两件进去浴室洗澡了。
到成都的第一个晚上,领导说不去哪里玩,大家路上累了,好好休息休息,
自己转转夜景吧。
浴室里哗啦哗啦,妈妈洗了很久,我呆在房子里没事情,就翻妈妈的衣服包
看,我淘气的时候妈妈总喜欢骗我有糖吃,说我乖就给我吃,因此我特别想知道
妈妈的包里,是不是真藏着糖。却找到了一块香香的布团,白色棉布,又有些透
明,打开来看,好像两个带子连在一起,干什么用的呢,忽然觉得,和裤头有点
像,啊,是裤头吗,还有这样的裤头啊。
我正看着,忽然有人敲门,一看,原来是宋伯伯,车间里的维修员,我总觉
得他年纪挺大了,像50多岁的样子,后来才知道,他没有这么大,只是40出
头,因为参加过战斗,常年当兵,摸爬滚打的,所以显得有些老,不过老却老的
不颓废,我总觉得宋伯伯一脸布满的皱纹里,隐隐地既藏着军人的英气又藏着老
练世故的圆滑气。
话说那时,宋伯伯看到我手里拿的东西,一笑,对我说:“你妈妈呢?”
“在洗澡,声音还挺大的呢。”
“嘿,我听到了。小明明,可真淘,你妈妈洗澡你就翻你妈的东西。”
“我没有,我,我。”
“我什么,我告诉你妈,她一生气,不带你去玩了,把你锁在宾馆里。”宋
伯伯有摸有式的吓我。我确实害怕,想到妈妈有时对我也特凶,也说过小孩子不
能拿大人东西,可别真生气了。
“宋伯伯好,别告诉我妈。”
“你把那个布团给我,我就不告诉你妈。”
“可这是我妈的东西。”
“我把这个给你换。”说这宋伯伯拿出一个吹面人儿,我第一次见,似乎是
四川的特产,我一下被吸引住了,就把手里的布团给了他。
“真好玩,我还要。”
“嘘,没问题,不过别告诉你妈我来过啊,走,伯伯领你去看面人儿铺子,
再给你买一个。”说着宋伯伯领我去了,领我看了一会儿,正巧碰上几个同事吃
完晚饭出来逛夜景,其中有韩阿姨,宋伯伯就把我交到她手里,“小韩啊,快,
领好这小家伙,我车上没水,困得不行了,这小子还缠着我带他玩。”
韩阿姨呵呵笑着,捏捏我的鼻头,就把我接管了,韩阿姨没有儿子,从小就
喜欢我,乐得牵我的手,像有个儿子一样。宋伯伯却一转眼不见了。
还没给我买面人儿呢,这个宋伯伯,说话不算话啊,我寻思着,找了个空子
脱开韩阿姨的手跑了,我要回宾馆去找宋伯伯。
结果宋伯伯并没有睡觉啊,人也不在,我毫无趣味,感觉没人和我玩了,忽
然肚子咕噜叫起来,啊呀,饿了,回去找妈妈吧。
于是我回到我和妈妈的房间,却听到里面有中年汉子说话的声音,啊,不正
是宋伯伯吗。
(三)
宋伯伯进了妈妈的房间,宾馆里的房间曲曲折折的,墙老厚了,有家里的两
倍,还有暖暖的墙纸,隔音非常好,不是宋伯伯那特有的朝鲜味东北口音,带着
一股泡菜味的口音,刺激了我的耳朵,我还真差点就推门进去了。
说起这个宋伯伯,也是经历不简单,为啥有泡菜口音,因为他是朝鲜族,有
个朝鲜味十足的古怪名字,叫宋舜哲什么的。
那个时代人名都讲究红红火火,就没人叫他大名,都叫他老黑狸子,为啥这
么叫,大概是因为他个头瘦高却毛发特重,进公共澡堂洗澡时一身黑毛把工友们
吓着了吧,有的东北籍工人就开荤玩笑说他是山里的黑狸子老妖操出来的,他也
不以为意,反到沾沾自豪,于是黑狸子这个外号就传开了。到老了,前面就多个
“老”字儿,有的女人背后也叫他贼狸子,还有亲热的叫黑毛哥狸子哥的,比如
我的妈妈。
当然体毛重,绝不是和黑狸子有基因继承关系,在我们关陇以西,也常常有
这样皮肤很白毛发却极重的男人,我后来看了些书,才知道,这是缘于北方长年
寒冷的气候,在西北是万里黄沙劲风白骨,在东北则是山林密布,又冷又潮的那
种,可能毛发就生长的格外茂盛吧。
很多东北原生的民族,比如高丽—朝鲜人,就是这样,而从山东河北移民的
东北人就没有这样,他们兼有关内的遗传和关外的滋养,大部分的女人尤其雪白
光滑柔嫩。
和妈妈老家所在的大城市长春不同,那东北寂静寒冷的山林,正是宋伯伯的
老家,在吉林延边的山疙瘩里。
小时候常听我妈和亲戚讲话的口吻,挺嫌弃的,说延边老穷了,鲜族人光想
往长春跑,还说鲜族人开始不会说汉话,粗野不堪,也的确,在妈妈还是小女娃
儿的50年代,伪满时期刚结束不久,东北还很荒凉,就两个大城市,长春和老
奉天,再往下就是北京了,汉族人都想着法的往南走,往繁华地方走,别说鲜族
人了。
宋伯伯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个不安分的人,延边的山林收不住心,以至于小
小的年纪就参军打仗上了前线,说起来没人相信,51年朝鲜战争的时候,他才
十岁。大概是从小个子就高点,再加上那个时代打肿脸充胖子的跟美国人干,从
林彪的四野到彭德怀,我们牺牲了不少战士,前线兵员不足,紧急招兵,就从吉
林延边就地动员,也就没有把年龄卡死。
说起来战争挺残酷的,现在看电视里阿拉伯的小孩那么小就端着枪,一脸肃
穆,其实我们那个时代也一样,黑狸子老宋当年就是其中的一个。
虽然出了后来的很多事情,但我从小和妈妈车间里的这个老黑狸子的交情却
挺固定的,黑狸子经常没什么机器要维修时,一个人坐在工具房里很闷,我就老
找他玩,缠他讲故事。
他的故事也多,什么美国鬼子啦,什么南韩伪军啦,什么金发碧眼的老毛子
大美人儿啦,还有就是他的身世经历,反正他也闷,所以我就知道的挺多,这也
激起了我以后对东北的浓厚兴趣,当然我妈就是长春出身的大闺女,我也算有半
拉东北血统吧。
黑狸子参了军,没想到就在部队里待了小半辈子,朝鲜战争时期没有光荣牺
牲,却负了不少伤,小小年纪就落下个颈椎背骨的慢性痛,一辈子都弓着后背,
到下雨天还疼得厉害,弓着背穿上衣服嘛不体面,可脱了衣服,配上一身黑毛,
倒更像一只老黑狸子了。
这种伤其实学名是关节炎,如果有今天美国的科技,当时的枪伤好好治,不
会留下病根,可当时中国哪有那么多讲究,凑合着就过去,老黑狸子这个病就越
来越疼,没法在部队服役了,但除了部队,能干什么呢,他大字不认识几个啊,
但在部队里长期的混,对苏联军器车辆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部队就择他所长,
把他复员到石油化工行业。
那时国家在大西北开天辟地建厂,生产设备几乎全部是苏联拉来的,像他这
样的多少年经验积累出来的苏联机器通,就被分到了西北,分到了金城,又分到
了我们厂工具车间,像缘分拉线一样,认识了我的妈妈,认识了他还在延边时就
梦想过的长春城里的那种白嫩嫩肉滚滚的大美人儿。
当然,说是通,也就是全凭经验罢了,让他做技术员做研发员,那差得还是
远,所以就分到车间做维修员,一来是用他所长,二来是维修工作不多不累,照
顾他是受伤挂过彩的转业军人。他也乐天知命,乐得其所,就是有一点,不操心
找媳妇,都四十好几的人,还是单身。
在过去国家对军人的家庭生活很重视的,再加上他是少数民族,组织上更不
怠慢,工会出面总是不断的给他介绍对象,凭他个头高,有些技术,拿工资不菲
的铁饭碗,虽然背上有伤,但找个媳妇绝对不是难事,很多女人心甘情愿的想跟
他,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答应,组织上着急没办法,很多一厢情愿的女人也
伤心,大家就搞不懂为什么。
那个时候社会上没有同性恋的概念,否则放到今天准有人猜他是同志了,其
实不然,我知道,他的梦中情人从小就有了。根据我后来的分析,他的梦中情人
一定是雪白,丰满,好女一身肉,又嫩又暄软,嗓音嗲、娇,又有点泼辣劲,但
又有受虐倾向的长春城里的漂亮女人。
这大致和他童年的经历有关,因为穷,被长春城里来的人歧视过,但又向往
长春,因为穷又是鲜族,被富裕文明的汉族人家歧视过,但又向往富人家的大小
姐,有恨有爱有自卑有野心,简单说就是他的深层心理吧。和一般常见的农村男
人对城市女人的心理基本相似。
要命的是,他的梦中情人找到了,偏偏在远离东北的金城化工厂遇到了,就
是我妈妈。仔细一想,我的妈妈和他梦中的条件,起码外在条件,还真吻合了。
这大概就是他几次三番拒绝组织上的关怀,不相对象的原因吧,这个鲜族汉子,
也挺痴情的。
当然,这些是我后来才明白的事了,当时我才八岁,只是对一切感到惊讶和
好奇。正是出于好奇心,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去找老狸子,而是把眼睛贴在宾馆
有木油香味的门上,轻轻推,门竟没锁紧,透过一丝缝,刚好看到了他们,谢天
谢地,宾馆里全是地毯,门周围都有软垫,我发出的声音极微小,里面的人没有
丝毫察觉。
一看可傻了,我从没看过的春光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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