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酒楼好像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剧烈地摇晃颤抖,楼下厮杀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在兵器相撞,火星飞溅中夹杂着一声声凄厉的哀号和愤怒的叫骂,鲜血“嗤嗤”地飞扬激射,断肢残体四下乱滚,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三楼的其余客人脸色早已吓得白纸一样,坐在凳子上战战兢兢,不敢挪动半步.方学渐多历生死,此时也不免有些心旌摇曳,探头出去,几下惊呼响起,只见一条白色人影从二楼的窗口横飞出来,手中一把三尺长剑裹着一团雍容而清冽的光华,宛如绽放出水的芙蓉,想来是什么名剑利器.
那白衣少年挥剑打落一枚射过来的透骨钉,哈哈一笑,道:“洪帮主,你还有一夜的工夫,做人做狗,可千万要想清楚了.”曼妙的身姿在空中一个优雅的转折,稳稳落地,几下起伏,跃上扁舟,在“咿乃”声中渐渐飘远,融入沉沉暮色,山水一色,再也望不见了.
闻着新鲜的血腥气,听着痛苦的呻吟声,想着缺胳膊少大腿的样子,酒菜再好,大家也无法下咽,何况官府马上就会过来盘问,应付起来十分麻烦.下楼的时候,山庄众人都没有向二楼多看一眼,惟恐被他们找上,无缘无故地成了出气筒.
回去客栈安歇,闵总管怕大家没有吃饱,特意请客栈伙计去九江城西蒋干街的“滋味美”小吃专卖店,买来了蟹肉包子、翡翠烧麦、枣泥锅饼和绿豆印糕等七、八种精致糕点,给众人宵夜.
四个马夫被派出去打探消息,余人在方学渐的房中边吃边谈,呆了一个多时辰,都猜不透那个白衣少年是什么来历.解明道以前做的是朝廷武官,领兵与倭寇、盗匪作战,对江湖帮会不是太熟悉,虽然倭寇、盗匪中很多都是绿林好汉.
龙啸天失踪以后,老麻就很少在江湖上跑东跑西,娶了翠花之后夜夜操劳,是迈不动腿.他只知道长江一带以前有个“五星盟”,却从没听说过有个“十二连环坞”,想来定是近几年才崛起江湖的新组织.能一举网罗十二个帮会,这个“十二连环坞”的总舵主当非一般人物.
四个马夫不久回来,禀告的消息没有什么新鲜出奇,众人又议论不出什么结果,便纷纷起身告辞,回房休息.方学渐关了房门,在大小老婆的服侍下,洗面漱口烫脚,倚红偎翠,温情香浓,上床之后自然少不了又是一场云雨好戏.
方学渐年纪轻轻,正是性欲和精力比较旺盛的时候,兼之丹田中真气充沛,平时又注意饮食的质量,所谓“药补不如食补”,一根火棒经常蠢蠢欲动,在窄小湿热的花房中接连软硬三、四回,还能高高昂起,对付两个青涩羞赧的雏儿老婆,自然畅所欲言、游刃有余.
第二天一早,闵总管便出去联系渡船,天亮出发,日上三竿才回来.付过住宿费用,众人相拥出门,马车驰过热闹的大街,不多时便到了赣江口,一艘长五丈、宽十尺的中等帆船停在那里.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迎了上来,面容黧黑,背脊微驼,显然是过惯水上生活的.
众人料想他定是船主,闵总管一经介绍,原来姓沐.大家嘻嘻哈哈,对着他笑,心道:姓沐的做这份水上买卖,也算名副其实、童叟无欺.众人忙碌一阵,把马匹和马车下到船上,一切妥当,起锚开船.
先从赣江口入鄱阳湖,再曲折绕过成犄角形的湖口,北渡长江,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约莫六十里地.行船比陆地跑马要缓慢了许多,又不能顺风顺水,只这一段路,便要行两个多时辰.
这天刮的是西风,进入鄱阳湖后,船行向北,只得收起了风帆,改用人工划桨,噼里啪啦的,十几根木桨此起彼落,打得湖上水花乱飞,船身沉重,速度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方学渐携着大小老婆的手,钻出狭小气闷的船舱,走上甲板,闵总管、解明道和小素早就站在船头,见他们出来,招呼一声.这一带湖面开阔,隐隐沙汀,飞起几行鸥鹭;悠悠青浦,撑回数只渔舟.鄱阳湖碧波万顷,水天相连,渺无边际,骄阳当空斜照,湖上浮光跃金,飞鸟回翔,美景天成,让人迷恋赞叹.
船行数里,湖面突然变窄,湖水愈来愈深,十几丈宽的河道,两岸都是犬牙交错的怪石,黑黢黢地自上而下,压紧着水流,从下面穿过去的时候,半空中的石牙好像随时都会猛地压下来,看得人惊心动魄,原来是到了西鄱阳湖的“葫芦颈”.
在“葫芦颈”的深处,离湖口不远,碧波之中突然耸起一座小石岛,名为大孤山亦称大姑山,与长江又一石岛小孤山遥遥相对,唐人顾况游历此地时曾写下“大孤山远小孤山,月照洞庭归客船”的诗句.
大船进入“葫芦颈”,不多时便望见了馒头似的大姑山,倒映水中,苍翠欲滴.方学渐正在拿那圆鼓鼓的山峰与初荷胸前的大白兔作比较,忽听前面远远地“砰”地一响,像打了一个闷雷相似.
不多时便从山后转出两条船来,一前一后,笔直地向自己的坐船驶来,前面那艘船桅杆折断,船身倾斜,一股股浓烟从后舱中冒出,好像在勉强支撑,随时可能倾覆一般.沐老板在船尾掌舵,看见这等情形,急忙转舵,避开来船.
“砰”地又是一声巨响,这次听得十分真切,原来是后面的船在开炮.两船相距不过十丈,炮弹轻易击中前面的大船,中舱突然窜起一团耀眼的火光,船身破了一个大洞,湖水倒灌而入,船上的众水手大声呼叫起来.
火光闪耀,船身越烧越猛,渐渐地下沉,再难维持多久.众水手纷纷跳水,“扑通、扑通”声不绝,不少人看到方学渐的坐船,口中呼救,纷纷泅水过来.
沐老板怕惹事上身,转舵加急迫,向北行进的船身几乎成了东西向,但湖面宽度不过十七、八丈,岸边礁石又多,不能太过靠近,与那沉船交错而过时,相距不过七丈远近.
只见后面打炮的那船放下两条小舟,十个黄衣壮汉攀爬而下,手握钢叉、长矛,一舟五个,大船上一个威猛的声音喝道:“手脚干净些,把鄱阳帮这些没用的狗子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浪涛拍岸,那艘被火炮击中的大船很快只剩下一截桅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湖面回归如初,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这样一条船似的.
“葫芦颈”中段的两岸都是陡峭的悬崖,根本无路可逃,“十二连环坞”选择这个地方动手,显然是事先经过周密策划,看准了这样一个地形.江水湍急,鄱阳帮众长年在湖上讨生活,游水的技巧还算过硬,这才没有被流水冲走,便拼命往方学渐的坐船游来.
江面上很快荡漾开了一声声绝望的惨叫,在锋利的钢叉、长矛下,一条条生龙活虎的汉子成了砧板上无力翻身的咸鱼,一股股浓稠的血水像喷泉一样四下飙射,无数细小的红色珍珠在空中呼啸飞舞,然后和金黄色的阳光一起,嘶喊着洒满整个湖面,在众人的瞳孔里映出一层凄厉的华美.
初荷吓得不敢再看,躲进方学渐的怀里,轻轻颤抖,低声道:“这些人好可怜.”方学渐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几句,轻声道:“江湖上的规矩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没有丝毫道理可讲.”
那大船喊话过来,沐老板的帆船被迫抛下铁锚停在原地,两艘小船绕着船身四周来回游弋,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不久,炮船上放下一艘小船,四个水手划桨,驶了过来.
船身中间站了三人,为首之人头带纶巾,手执纸扇,眉目俊美,脸上却犹如凝结寒霜,一身纯净的白色衣衫比冬雪还要冰冷,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他英姿飒爽、丰神如玉,正是那个在孔明酒楼单刀赴会又全身而退的少年.
中间之人四十来岁年纪,身形魁伟,脸上手上的肌肉凹凸起伏、盘根错节,看上去有使不尽的力气.大汉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矮小,身穿富贵马甲,头戴瓜皮小帽,十足唯利是图的当铺掌柜.
三人上船,沐老板慌不迭地从船尾迎了过来.那白衣少年锐利的目光在山庄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对那大汉点点头.那大汉恭恭敬敬地向他施了一礼,然后居中一站,朗声道:“这条船谁是老板”
沐老板“呼哧呼哧”地跑到,往他跟前一站,点头哈腰道:“这位大爷,我就是船主.”
那大汉看了他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条船上刚才有没有鄱阳帮的人爬上来过”沐老板急忙报上自己的姓名,一颗脑袋却摇得像一只拨浪鼓,苦着脸,道:“没有,绝对没有,不敢,绝对不敢.”
大汉鼻子里“嗯”的一声,和下面游弋的几个帮众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你以前每个月交多少银子给鄱阳帮”
“五两.”
“以后交八两.我是十三连环坞鄱阳湖分舵舵主庞钢川,以后凡是出入这条水道的货船、客船,都要按时交纳月份.你老实听好了,我要你去通知这里所有的船主,让他们每个月的初八到孔明客栈二楼找这位铁老板,他是通达银庄九江分号的掌柜,负责办理月份的收账事宜.如果误了这件事,你提早准备好全家的棺材.”庞钢川一脸的得意洋洋,指了指身后猥琐的瓜皮帽中年人./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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