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本分!”淡然地道,“呈上来吧!”
如意上前接过景王手中的黄绫,太后展开黄绫,紧紧地盯着黄绫上的诏书,一字一字看起来,仿佛要把那些字吃进肚子里一般。她看了很久,才将黄绫放到软榻的矮几上,接过芳婷嬷嬷取出的凤玺,狠狠地盖到诏书上,我看到她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冒起,可以猜到她此时的心情是多么屈辱悲愤,半晌,她的手蓦地一抬,如意从矮几上取下诏书,呈到景王面前。景王跪到地上,低眉顺目地接过诏书,一众朝臣异口同声地道:“太后深明大义,当机立断,实乃天曌之福!”
“王叔,本宫想去太庙看皇上。”太后淡漠地道,“王叔和诸位大人无事请回!”
“太后和皇上母子情深,臣立即让人护送太后去太庙!”景王心愿完成,心情大悦,太后冷冷地道:“此等小事,就不必麻烦皇叔了。”
景王也不勉强,欠身行了一礼,微笑道:“那臣就不打扰太后了,告辞。”
太后瞪着景王的背影,等景王一行看不到影儿了,才一把将矮几上的茶盏拂落到地上,面目恨得几乎扭曲,嘶声道:“乱臣贼子!”
“娘娘息怒!”宫人们都跪到地上。小公主在我怀中抽泣,太后转眼看着我,一脸悲哀地道:“叶儿,你看看,这些人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他早算冷了皇帝好不了,是不是?”
“娘娘切莫着急。”我小心地安慰她,“皇上是真龙天子,有上天护佑,一定能平安度过此次难关,眼下最紧要的……”我四下一顾,太后会意地支退摒退左右,芳婷嬷嬷把我怀中的小公主抱了出去,等门关上,我才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娘娘应该多找一些大夫为皇上诊治,除了太医,民间也不乏卧虎藏龙的奇人异士,天下万物,生生相克,未必不能找到救治皇上的方法,不过寻访事一不可过于张扬,景王目前以为皇上伤重不台,才如此张狂,若是知道我们四处搜寻救皇上的法子,只怕会痛下杀手……”我蓦地顿住,心中顿时灵光一闪,对呵,景王以为皇帝伤重不治,所以才懒得再对一个四肢瘫痪,即使伤好了也不可能再当皇帝的人下手,无谓背个弑君的罪名,皇帝的伤,寂将军的死,都如此蹊跷,莫非……是计?
心蓦地一颤,越想,越觉得有些可能,如果这是皇帝的计,景王必定上当无疑。他与玛哈勾结了这么多年,是清楚他的能耐的,他以为用二品牵魂降除掉皇帝和寂将军轻而易举,却不知道这当中横生变故,玛哈已经被冥焰他们除去。他过于相信玛哈之能,过于相信自己酝酿已久的毒计,再见到皇帝果真重伤,自是乐而忘形,深信不疑了。
会是这样吗?会是吗?心中顿时起伏不定,若是这样,那皇帝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作何解释呢?那可是景王的手下亲自验过的。觉得心里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却又抓不住。只听太后道:“你说得不错,叶儿,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回过神,唇角动了动,道:“如今景王势盛,太后应避其锋芒,当忍则忍,以谋后数年。或者太后太庙一行,会有转机也未可知。”
“叶儿……”太后抓紧了我的手,“真是日久见人心,你在这时候还肯帮本宫,日后……”
“娘娘……”我打断她的话,望着她的眼睛,“臣妾不是为日后谋求什么,忠君爱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臣妾但求无愧于心。”
太后静静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嘴角动了动,低声微语:“或者是本宫错了……”
“呃?”我不解其意。太后笑了笑,拍拍我的手背:“罢,你辛苦一日,先回去吧。”
我欠身行礼,退出懿宁宫。
第50章错过
回府后立即去见老爷子,发现云修又在老爷子屋内。看来老爷子跟他这么多年不见,是真有说不完的话了。云修见我进来,行了礼退出房去,我笑着对老爷子道:“爷爷和修叔都聊些什么哪?”
“还不是他海外的那些奇闻。”老爷子眼中亮光一闪,“没想到海外还有一番辽阔的天地,可惜爷爷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不能亲自去看看……”
“瞧爷爷说的,”我笑着给老爷子倒了杯茶,“等爷爷养好了身子,爷爷想去哪里看名山大川,我和诺儿都陪您去。”
“就你嘴乖。”老爷子心情很好,笑着打趣我,接过我递上去的茶,叹了口气,“我这把老骨头,该看的该享受的,都差不多了,以后有机会,你和诺儿代我去看看那海外风光,也当偿了爷爷的愿了。“
“爷爷一定能长命百岁。”我心中一酸,我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如果在这侯府,连老爷子都不在了……我不敢再想下去,露出笑脸,“爷爷,等你身子好些了,叶儿陪你回沧都吧。”
老爷子看着我,笑了笑:“你不喜欢京城么?”
京城……这里有太多不好的记忆,朝堂的争斗又如此复杂,一不小心便牵连进去,实在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唯一的牵挂,是玉雪山上的云峥。我垂下眼睑:“我更喜欢沧都,民风淳朴,可以远离纷争。”
老爷子微微一叹:“丫头,很多事情,我们都身不由己。纷急不是说远离就能远离的,你进宫一趟,朝中已经风云变色了吧?”
“爷爷已经冬季吧?”九王被圈禁这么大的事,云家隐势力的情报网只怕早就报给了老爷子。见老爷子微微颔首。我将宫里和太庙发生的事,还有我自己的猜想跟老爷子详细说了。老爷子神情平淡,我犹疑道:“爷爷,景王如今势盛,我们还是由着他吗?”
“你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吗?”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我,“既然你怀疑皇上是用的疑兵之计。为什么不等等看结果?”
我呼吸一窒。是呵,为什么这么心急?或者是因为关系到皇帝的生死,所以关心则乱?对于皇帝,我自己也不清楚对他怀着什么样的感情。我清楚的知道我的爱情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云峥,可是对皇帝,对这个我初入异世第一个令我心动的男子,我仍然保留了一份关心,不是对他的心意毫无感觉,只是我无力回应。
“侯爷!”云德在门外叫了一声。
“进来!”老爷子道。
云德进了房,欠了欠身:“侯爷,少夫人,官媒拿了些画像来,正在花厅里候着。”
那刘嬷嬷果真是个麻利人,动作这么快。我看了老爷子一眼,笑道:“爷爷,我去看看。”
老爷子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丫头,让你费心了。”
“这是应该的,爷爷。”我坦然地笑了笑。“也许不用多久咱们侯府就有喜事了。”
小红推我去了花厅,刘嬷嬷见我进来,赶紧起身道:“给荣华夫人见礼!”
“是,夫人。”刘嬷嬷拿起一幅画卷,走到我面前。“妾身照夫人的吩咐,选定了六户人家的千金。分别是户部郎中李冠廷大人的千金李心怡,翰林院修撰林冠行大人的千金林雅云,还有汝南周家的婉婷小姐,宣仪白家的苓雪小姐,以及‘天马行’金家的千金金镶玉,‘福禄’珠宝金行的千金富珍珠……“
“福禄?”我微微一愕,那不是富大康家么?蓦地想起富大康还有七个姐妹,四位姐姐已经出嫁,还有三个妹妹待字闺中,不会这么巧吧?
刘嬷嬷见我的表情,以为我是对富家千金有意,赶紧拿出她的面卷:“荣华夫人,富家虽然是商户,可也是我们天曌国数一数二的大商家,这位珍珠小姐虽是庶出,但生母早亡,自幼便由正室夫人养育,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品貌端庄……”
“富家不是在沧都么?”我淡淡地打断她的话,“怎么你也有她的画像?”汝南周家和宣仪白家也都是偏隅一方的世家,宣仪白家还是云峥的母族,不过这些大世家,旁枝太多,京中也有散落,倒不一定全是守在宣仪。
“夫人,户籍司的官媒录里不止有京官和驻全国各地文武外官千金的资料,还有各大世家千金的档案,年年更替,主要是为了皇上选秀,官家择婚,便于查档,择优而录,大商户千金也可将小姐们的档案存入官媒录。”刘嬷嬷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笑了笑,接过富珍珠的画像,见画上画着个穿金戴银的少女,模样倒生得漂亮,就是那身装束掩了气质,想来富家慎重其事,过于注重将家财雄厚展示出来,倒是有几分本末倒置了。
“白家的千金就不用看了,把周家千金的画像给我看看。“我让她收了画像。白家是云峥的母亲白玉瑾的娘家,是宣仪的五代世家,既有适龄的女儿,上次选秀理当收到花贴才是,怎么会有画像遗漏在官媒录?不过这不是我否决掉白家的原因,当年云峥的母亲虽然是误中奸人之计才让人勒死了绮罗,不过安远兮的生母死在她手上也是事实,再让他娶白家女儿,情何以堪?
汝南周家也是世家望族,打开周小姐的画像,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拈着一朵芙蓉站在树边微笑。看了边上的资料,我有一丝恍然,笑道:“白家和周家的千金是否都未及笄,所以才没有收到选秀花贴?”
“夫说得不错,”刘嬷嬷见不看白千金的资料,也识趣地只说周婉婷的事,“周家的婉婷小姐今年十五,明年三月及笄,所以错过了这次的选秀。夫人若中意周家,可先下聘,明年周小姐及笄之后,再行迎娶。”
天曌国的风俗是无论男女,都是十六岁举行成|人礼,男了行冠,女了及笄。我点点头,让她依次再把那几位千金的画像一一展开,李家千金端庄柔媚,林家千金斯文雅秀,金家的千金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却见画上一个身着红衣的美貌姑娘,骑在一匹骏马之上,眉目之间透着一股英气。这才想起“天马行”金家控制着整个天曌国的贩马生意,与辰星国和曜月国也生意往来,金家的女儿如此飒爽,也不奇怪了。我满意地点头,金镶玉,名也好听,俗到至雅。刘嬷嬷果真是精挑细选了的,这些小姐个个都出色,只消云家再分别落实每位小姐是否人如其画即可。
“谢谢你,小嬷嬷。”我看完画像,让宁儿拿了赏银给她,笑道,“这些画像且留在侯府,等云家选定哪家的小姐,再托刘嬷嬷作媒。”
“少夫人!”馨儿踏进花厅,“二少爷有事要见您。”
我怔了怔:“请他进来。”转头对刘嬷嬷道:“刘嬷嬷,你先回去吧。”刘嬷嬷施了礼退出去,正撞到安远兮进门来,她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却也不像别的媒婆那样多事,夸了几句“英伟不凡”之类的话,只施了施礼,就离开房间。
安远兮却不看她,只是上前道:“宁儿,小红,你们先出去!”
宁儿听话地出去,小红却看着我不出声,我轻声道:“你先出去!”小红看了安远兮一眼,有些不情愿地退出去。我转眼看他:“你……找我何事?你先坐下吧……”
自从知道安远兮就是鬼面人之后,我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如果他是单纯的安远兮,我或者可以和他一直这么客气而疏离地保持着场面上礼仪,可他现在不仅仅是安远兮,他还是鬼面人,是三番四次救我于危难的鬼面人,他还是诺儿的采生人,我的性命,甚至诺儿的性命,都是他救回来的。对一个多次救过我的性命的人,我还能这样冷淡客套吗?
“大嫂不是想知道景王身边的暗桩传来那条消息的真伪吗?”反倒是安远兮比我坦然自若,他坐下来道,“我已经查清了。”
“真的?”我赶紧道,“那消息是真是假?”
“消息属实。”安远兮点点头,“无极门确是景王暗中培植的势力,前门主楚殇不过是听命于他的棋子,不过这棵棋子势力越来越大,景王渐渐控制不住,所以起了杀心,蛊王设计给楚殇种下了蜘蛛降,在朝廷因寿王一案搜捕他之时,引发毒降,被官兵乱刀砍死……”
“不要说了。”我打断他的话,闭上眼睛。想到曾听月娘形容是殇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心中一抽。我曾经那样恨那个男人,那个带给我伤害和屈辱的男人,我以为听到他的死讯我会拍手称快,可不是的,没有人生来就是恶人,在知晓他的身世经历之后,我不是不同情的,只是我固执地不肯在月娘面前承认。我们的恩怨,已经随着的死亡了结;我对他的恨,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而他对我的伤害,也早被云峥用爱抚平。如今再想起这个男人的时候,心里竟有几分怅然,我自己也无法理清这种百味纠缠的复杂心情。
“大嫂认识这个人?”我听到安远兮带着几分探询意味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向他,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异色。我吸了口气:“你说楚殇?”
“是。”安远兮定定地看着我。我转过头,无意识地望着前方的地板,轻声道:“是。我认识他。”
“大嫂怎么会认识他这样的人?”安远兮的语气有些奇怪,但似乎不是厌恶和蔑视,书呆子的性子真是转变不少,若是以前,无极门里的杀手和青楼女子一样,想必都是他唾弃的异类吧?我幽幽地低叹道:“他这样的人……你不知道,远兮,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人,本不该有这样的人生……”
我转头看他,飘忽一笑:“还记得当日皇上着我和云峥查当年慕容太傅通敌卖国一案的真相么?楚殇……其实就是慕容太傅的公子慕容楚,当年太傅被蔚相陷害……”我幽幽地讲述着楚殇成长的经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安远兮讲这些,安远兮也不打断我,只是静静地听我讲术这,这个故事过于血腥和残酷,能消耗人的精气。我的声音有些疲惫和软弱,“若不是当年家门生变,以楚殇的聪明才智和坚韧的心性,必定会如同寂惊云和燕萧湘一样。成为辅佐天子的能臣。他本也该和那些豪门望族的世家公子一样,或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或鲜衣怒马,仗剑江湖,或美人如玉,明月轻舟。他会荣耀显赫地过完一生,永不会挣扎在黑暗的底层,整日以杀人来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可是命运偏偏跟他开了个玩笑,即使他报了大仇又如何?即使如今还了他一家清白又如何?就算他还活着,也只能背着楚殇的名字活下去,因为他虽是身不由己,却已令家门蒙污。已经没有脸到父母的灵前承认自己是慕容家的儿子。他其实……是很可怜的人……”
“你……”安远兮的声音有一丝暗哑,“是这样看他的?”
“啊?”我回过神。有些虚弱的笑了笑,“我扯得太远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安远兮深深地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复杂难懂。我不明所以。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转开脸:“对了,你说楚殇是被下降的,可是他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会……”
“武功再高也抵不过阴谋诡计,何况是下降这种邪术,令人防不胜防。”安远兮道,“楚玖瑰身边有个婢女,是景王送他的,那女子本就是蛊王的徒弟,景王让她给楚殇下降,轻而易举。”
我想起自己还魂那夜,他那个婢女把蜘蛛倒进装着蔚锦岚的瓮里,蜘蛛从蔚锦岚的脸上破体而出的恐怖场景,背上寒毛竖立。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恐怖的记忆,听到安远兮道:“可惜楚殇至死才知道是他一心侍候的主子要取他的性命……”
还有我。我垂下眼睑,咬紧了唇。我没有对安远兮讲我与楚殇之间的仇怨,人死恩怨消,他做错的事,没有必要再拿出来让别人鞭笞。也或许是,我不敢让安远兮知道,我也有用阴谋诡计害过人,我的手上也沾染过血腥。
“那个暗桩,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我下意识地有些逃避楚殇死亡的话题,“云家布下暗桩在景王身边,应该也有很久了吧?为何这些年一直没有查到无极门与景王有关,还与蛊王有勾结?”
“景王为人一向谨慎,从来不与无极门的人和蛊王亲自接触。”安远兮道,“不过,前不久却一个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偷偷潜入到景王府里,找景王质疑楚殇的死因,甚至拔刀相向,景王召来了侍卫,那蒙面人就跑掉了,潜在景王身边的暗桩就获得了消息。”
黑衣人?会是谁?跑去质疑景王楚殇的死因,莫非是……我猛地想到那个女子,是,应该是她没错,月娘,月晚池。难道是她从哪里知道了楚殇的死因与景王有关,所以才跑去质疑?景王若知道是月娘的话,恐怕会杀人灭口,那……凤歌会不会有危险?我心里一阵恐惧,蓦地站起来,/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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