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佳欣手里。
地上的,的确是妖魔幻化成为人形。
他们,也的确犯下了强bao的恶行。
要阉割他们?佳欣垂头,看着那被称为留子的部位。
小女孩时觉得它很丑。
后来觉得它很漂亮。
后来明白,它本身是无罪的,不yin秽,也不圣洁。不伟大,也不猥琐。
它只是传承的意志本身。
yin秽的,圣洁的,伟大的,猥琐的,是脑,不是下体。
“不。”
佳欣摇摇头,将刀递回去。
“我没有权力这样做。也许你是神,你有权惩罚恶人,但是我没有。我也许会为了活下去而杀人,伤人,但是我不审判人,也不制裁人。你要割便自己去吧。”
“那你放弃破阵了?”萨满神静静地问,并不去接回那刀。
“嗯。”佳欣点头。
萨满神伸手——一刹那佳欣动了,她用刀用力地刺向萨满神的手掌!
破碎,虚空。
一刀刺在掌心,却没有声音,没有手感,也没有血。
就如同在空气中白白挥舞了一下刀具而已。
萨满神根本没有实在的躯体——佳欣看地上的穷奇和鬼车,老虎和鸟的身体看起来栩栩如生,却正在慢慢变淡,像正在淡出的fsh动画。
手中刀忽然也消失不见,佳欣茫然地看着自己虚握的手掌。
然后白雾忽然全都散去,脚下大地变成虚空,佳欣发现自己掉了下去。
周遭景色忽变,耳旁传来风声。
佳欣惊觉自己身上衣裳完好。
又回头,看见影卫和骁骑向下焦急窥探的身影。
然后稳稳落地。
——这才,从坡顶,跳到谷底。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下落过程中的一瞬间而已。
她终于从这一瞬间当中解脱出来。
谷底原来是一片平坦略微向下的平地。
雾气均匀地散步在空中,不像刚才阵中的那样浓密。佳欣可以清晰地看到二十米的情景。再远,就有点模糊,要凭着声音辨别。
——不说远处传来的人声响动,就靠眼睛看,也知道要怎么走。
因为面前统共只有一条路,一条向下的石梯。
很简单。
下去。
看到门。
推开。
走进去。
听见一个人,说了一句话。
“朕没死,你们很失望吧?”
佳欣揉了揉眼睛。
没错。
眼前一片大湖,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湖中一个同样巨大的平台。湖对岸是曲折的几条不同道路,黑洞洞,阴森森。
说话的人,正是端坐在湖中的平台之上的,康熙。
(4)
人全在这里。
康熙端坐正中,他身后站着许佩,正将一把弯刀驾在康熙颈上。
陈火方一脸得色,负手站在湖后的数条||穴道面前,细细查探。
福全与四位阿哥跪在康熙面前。
金风竹面色苍白,手里扶着摇摇欲坠的胤祥。
胤祥的心口,插着一把尖刀!
佳欣惊呼出声。
众人回头望她。
“天,你怎么也进来了?”胤禩喃喃道。
胤祥亦挣扎着看过来,看见佳欣,想要说什么,却吐出一口鲜血。
一片惊呼,金风竹运指如飞,连点胤祥身上数处大||穴,胤祥终于失去意识,软倒在她怀中。
“胤祥!”佳欣脱口惊呼,想要向前去看究竟,却不得不在湖水面前停下脚步。
她不会武。
她到不了湖中那个平台上。
“胤祥……”她喃喃呓语,心中又惊又痛。
“你来这里做什么?”冷沉地起身走到平台边缘对她说话的,是四阿哥胤禛。“快回去!”他语气恼怒。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担心十三阿哥,亦担心皇上!”佳欣狠狠地冲他。——就是不担心你,如何?凭什么对我呼喝?
“纪素,不得无礼。”康熙幽幽开口。“老八,你带她过来。”
胤禩点点头,起身轻点水面,跃到了佳欣身边,挟起佳欣腰肢,轻灵灵如大鹞一般落回平台之上。
他一放手,佳欣便冲到了胤祥身边,握住他冰冷的手。
金风竹放开手,任佳欣抱住胤祥身体,平放下来。
紧闭的双眼,失色的唇,一身的血腥气。
佳欣觉得灵台处酸楚难熬,喉咙里似有血块堵住。“金姨,他,……会不会死?”
金风竹的脸从来不曾如此憔悴过。“我不知道。看天,看造化了。”
“是谁?是谁伤他?”
众人都不回答、
“是谁?!——”佳欣撕裂般地喊出来。
“小妹妹,不要那样看着我。”陈火方从岩石之间收回眼光,笃悠悠地踱了几步。“伤你小情人的不是我,我也伤不了在座的任何一位爱新觉罗氏。这萨满神还颇有几分道行——伤他的,是他自己。”
陈火方悠然踱到金风竹那里,伸手环住她腰肢。
“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你费尽心机将我引入此地,想要借萨满之手除我,这么大的筹码,又怎么能押在许佩一人身上?她为晋风会,为朝廷卧底在我身边二十年。二十年中,同她说话的是我,亲她爱她的是我,打她骂她的也是我。你呢?风风光光地做你的花魁,做你的老板,做你的掌门。今次你要动用到这终极棋子,若是动之以情晓知以理,说不定她还真可以为你舍了生死。谁料到你竟然传书下药,以慢性奇毒加以胁迫。我要是她的话,我也宁愿毒发而死,也不愿帮你。”
听这个意思……许佩原本协同金风竹做戏,却竟是……反了?
同胤禛门下的潇湘,又有什么分别。
……等等。“传书下药?”佳欣脸色一变。
就是那块锦帕?金风竹给了自己,自己又给了猿啸月那块……那块有毒?
金风竹撇了佳欣一眼。“功力越高才会中毒越深。你无内力,毒发缓慢,至少在二十年后了。”
“那小月……”
“大概半年。”金风竹毫无歉意。“你叫谁经手,便是谁的命了。”
“哈哈哈哈!”陈火方大笑。“好一个竹本无心啊!金花魁,果然是真冷酷,真无情!可是你千算万算,牺牲多少人的首级性命,现在还是输了给我,心情如何啊?”
金风竹惨笑。“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
“好好好。”陈火方一脸快意。“十三阿哥大仁大义,大慈大孝。现在该轮到谁了呢?先前从最小的开始,现在不如从最大的开始。”陈火方踢起地上一把长剑,向着胤褆飞去。“大阿哥,你可是皇长子,怎么样,杀了你老爹,你就是皇帝。”
长剑准准插入胤褆面前的土中。胤褆哆嗦着,伸手去碰剑柄,又缩了回去,几乎要哭出声来。
“快些哦,若是不杀你老爹,我便叫许佩杀了你。反正你老爹有那么多儿子,死了你一个算什么?有的是新君可以登基——怎么,你想要学你十三弟去偷袭许佩呢,还是要学他反手自残?”
——佳欣仿佛看见胤祥接了匕首,假意朝着康熙走去,然后忽然偷袭,被陈火方阻止,随后宁愿反手自裁,也不愿弑父。
好一个胤祥。
佳欣咬牙。
好聪明。
低头看看他胸口的伤处,血已经凝结,不再汩汩而流。
若是真被陈火方出手,必保不住性命。
自己动手,又岂会正准要害。
无论如何,不杀人,也不能让自己被杀。
但是,究竟为什么会被逼入如此境地?
佳欣愤怒地看向金风竹。
“为什么你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她眸子里似有火猎猎倾烧。“你为何不去与陈火方同归于尽?或者至少去杀了许佩?”
“在这个地方我杀不了陈火方,也杀不了许佩。你不了解这个地方……”金风竹苦笑。“一步走错,就会被萨满所灭,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不明白……”
“这里以爱新觉罗为尊,皇上,和阿哥们一样,皇上可以杀阿哥,阿哥也能杀皇上。其次,就是和爱新觉罗欢好过的女子。许佩从前曾同皇上有过肌肤之欢,所以她能杀阿哥,亦能伤皇上。陈火方曾与许佩交欢,所以他能伤阿哥,不能伤皇上;能杀许佩,许佩也能杀他。我只同陈火方有过过去,所以我最多只能伤他,却杀不了他。”
佳欣听得茫然。
“简单说起来,便是萨满神只司职护佑爱新觉罗的精血。爱新觉罗氏的人可以算是第一等级,其中皇上又略高半级。同爱新觉罗有欢爱关系之人沾染了爱新觉罗的气息,是第二等级,许佩同皇上有过,则比二等的又高半级。陈火方同许佩欢爱,身上又沾了从许佩那里带来的些微精气,则是第三等级。所有人向上可越半级杀人,越一级伤人,向下则无禁忌。”
还是一头雾水……好荒唐的游戏规则!
“那你……你同皇上……还有同裕王爷……难道都……”
金风竹冷哼了一声。
——看起来滥交天下的女子,其实却同自己心爱之人冰清玉洁,不越雷池。
“那我,我岂非可以杀许佩,杀陈火方?”佳欣眼睛一亮。
金风竹摇头苦笑。“你杀不了你不能杀的人,至于你能不能杀得了你能杀的人,就看你的本事。你同许佩是同级,你可以杀她,她更可以杀你。陈火方不能杀你,但却可以伤你,砍去你一手一足,又待如何?”
“……但是,但是许佩不是中了你的毒么?”
“七日之后才会发作。她不要命,我又能如何?”
是了,一切的关键是许佩。
许佩可以杀掉陈火方的,亦可以解救众人。
许佩倒了过去,则一败涂地。
“可是皇上为何要临幸许佩呢?”佳欣实在想不通。
“是我安排的。”金风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自作孽,真的不可活。
“皇阿玛……”说话间,胤褆已经提起剑,颤抖着走到了康熙跟前。
康熙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
胤褆浑身是汗,不知不觉连鼻涕也流了下来,似乎随时就要崩溃一般。“皇……皇……阿玛……”他举剑,指向了康熙。
佳欣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陡然发现金风竹的脚步稍动了一步。
——她杀不了其他人,却并不会放弃对康熙的职责。
佳欣相信,若是胤褆这一剑刺下去,刺入的,多半会是金风竹的胸膛。
然而胤褆没有。
他陡然昏了过去。
陈火方皱了皱眉头。
许佩看了面前四仰八叉毫无皇家尊严的胤褆一眼。
“太过激动,急火攻心。”
陈火方有些不耐烦了。“下一个!”他扫了一眼,胤祉,胤禛,胤禩,还有福全。场中还有四个爱新觉罗氏的男子。
“别看我,”胤禩吼出声来。“他是我的阿玛,阿玛呀!我宁愿死,亦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福全赞赏地看了胤禩一眼。“好,好孩子,好男儿!”
陈火方鄙夷地看着两人,然后盯住胤祉和胤禛。
胤祉身上传出一阵骚臭味道。
——他裤子湿了一片,在巨大的压力下,失禁了。
没得什么更好的选择。
“四阿哥。”陈火方眯眼微笑。“你倒是个人才,不卑不亢,不愠不怒。想继位吗?不瞒你说,丰台水灾便是天地会上师所咒,现今方德明已死,再无人能保太子,你先杀玄烨,再杀你两位兄长,回京之后,帝位便稳稳当当的了,多好!不过咱们要同你划江而治,北清南明,相安无事,如何?”
胤禛没有理他。
却站了起来。
他看着康熙。
康熙看着他。
(5)
“这里……可以随便离开么?”佳欣站起来,贴在金风竹身后,悄悄耳语。
“能,但是你爬不上去。”
“那你为何不去搬救兵??”
“爱新觉罗氏内,并无可以胜过许佩的高手。”金风竹淡淡回答。
“那便……那便放任如此么?”
“救兵有,我在等而已——依稀是来了。”
佳欣皱眉。
她什么也未听到。
片刻之后,金风竹却准准转头。
佳欣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又有人推开了石门,闯了入来。
“阿佩!”
许佩恍然失神。“……阿茹?”
葛茹。来的竟是葛茹。
“阿茹,你来这里作什么?”陈火方紧张地踱了出来,“谁叫你来的?!”
“自然是我。”金风竹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
“阿茹,我没事,你不要听她蛊惑,你不要在这里,先回去!”许佩焦灼地呐喊。
“阿佩……”葛茹置若罔闻地轻轻平飞而起,飘然落在平台之中。
——比起胤禩点水才能渡来的功夫,实在是不知道高了几许。
“阿茹,我没有中毒,你不要听那贱人胡说,我没事的……”许佩几乎放下了手中弯刀,想去迎挡葛茹。
“师妹,”金风竹不冷不热地嘲讽。“不用此地无银了。中了黑汞毒与否,以葛大娘的本领,会断不出脉来么?”
“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许佩向着金风竹厉喝了一声,神色狰狞。
“杀了我,黑汞的解药,就永远消逝在人间,七日之后,黄泉再会,也算不错。”金风竹气定神闲。
陈火方嘶吼一声,弹剑向着金风竹刺来。
金风竹不闪不避——葛茹却抬手弹出一块小时,荡开了陈火方长剑。“解药在哪里?在哪里,说!”
“你杀了陈火方,再按照我的指示制住许佩,释放皇上与众人,我便将解药给你。”金风竹眸如狡狐。
“莫听她的!”许佩气得亦提剑刺了过来。“早该杀了你这贱人!”
“师妹真是视死如归。不过师妹若是死了,恐怕葛大娘也活不下去。葛大娘不能好好地活下去,那陈总舵主坐这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葛茹再一次为金风竹挡开许佩毫无章法的攻击。
——原来葛茹自从被康熙狠狠伤害之后,便性情大变,恋上了同为女子的许佩。
葛大许九,竟是一对同性恋人。
而陈火方,却又对自己的养女葛茹情有独钟。
佳欣相信,这是金风竹留得最后一手牌了。
也是一副难以撼动的底牌。
一副不惜牺牲了送信者性命的,最后的王牌。
“金风竹。”格开了陈火方与许佩两轮攻击的葛茹,死死盯住金风竹的眼睛,凌厉地走了过来。
在场众人,从功夫上来说,陈火方第一,葛茹与金风竹次之,许佩又逊一筹,余下人等,俱不足一提。
但在萨满神那里的座次,葛茹与许佩都曾是康熙的女人,站在一样的位置。
现今,关键已经从许佩,变成了葛茹。
而位于生物链底层的金风竹,却一跃成为了控制关键的关键。
葛茹从陈火方手中轻轻地取过长剑。
轻柔得,就像母亲触抚婴儿。
然后,用长剑狠狠地划上了金风竹的脸颊。
凶狠地,就像母兽撕裂猎物。
金风竹反手捂住脸颊,眼神却仍然凛冽。
葛茹反手又一剑。
却是直直刺向她的左眼。
金风竹疾退。
葛茹发出一声怪叫,追击上去。
金风竹身形飘逸,退到无路可退之时,拧腰翩然游开的姿态,犹如画中仙女。
葛茹追击的身形不美丽,却实用。
金风竹退到陈火方附近,却被陈火方一把扳住了肩头——陈火方指爪如铁,深深嵌入她的肌肤之中。
葛茹逼上来。
金风竹受制,葛茹长剑刺入她眼眶。
福全惊叫了一声,冲了过来。
许佩劲气一吐,将他撞出两三米开外。
“废了一目的花魁,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男人喜欢?”葛茹狞笑着,剑尖上挑着一枚眼球,随手掷到了湖水之中。
金风竹面上两处伤痕,鲜血流下来,滴落在她的灰衣之上。
“葛茹。”她缓缓道,“你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无论结果如何,今日,我并未存了可以走出这里的心思。”她侧首看看那汪湖水。“龙泉之中,难道不是埋骨的最好所在么?”
她语气中的决绝之意,遍布室内。
连凝神端坐的康熙也不禁动容。
“阿竹……”
“是,我知道你不怕死。”葛茹狞笑着再度持着剑逼近。“给你两个选择,说出解药所在,给你一个痛快。不说的话,便尝尝寸磔零割的滋味罢!”葛茹一剑下去,刺入金风竹左肩,旋转剑身,而后带着一丛血水拔出。
金风竹低低呻吟了一声。
“解药在哪里?”葛茹问。
金风竹轻笑。“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不过莫要忘记,我是金风竹。”她将自己名字念得缓慢沉重,不知为何,众人都感觉到了那一份并未流露出来的骄傲。
佳欣不禁问自己,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报出“赵佳欣”三个字的时候,拥有这样的骄傲和气势么?
……
葛茹又一剑下。
此剑刺向金风竹右肩。
剑尖力大,贯穿而出——佳欣忽然比所有人都更早惊呼出声!
金风竹的后面,便是以右手,控住了她右肩的陈火方!
葛茹重剑而出,虽然贯穿了金风竹的身体,却也同时刺伤了陈火方的手腕!
葛茹劲气狂吐,陈火方惨叫一声。
葛茹收剑,金风竹顺势移动身形,避到一侧。而陈火方的右手,齐腕而断,落了下地!
葛茹趁机递剑,刺向陈火方胸口。
陈火方另一只手抓住了剑身。
“……为什么?”他吃力地问出来。
变故起得如此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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