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四阿哥要阻挠此事,为什么?”婉儿在房内踱步。
佳欣心中才是疑惑。难道真是胤禛和玉枕儿乱了手脚,一个在宫外阻挠官查,一个在宫中意图嫁祸?
那也不该莫名其妙找上襄贵人这么个当红炸子鸡啊!
智商那么低的处事方式,一点也不像是谨慎的胤禛,与伶俐的和嫔所为。难道奸情真的可以让人乱了心智?
“不。”婉儿忽然摇头。“你问来问去,就问了这么一句资料?”
“当然不是。”佳欣没好气地将一张小笺递了过去,上面还算详细地书写了那位阿兹落将军的生平事迹。
高婉儿细细反复阅读。
“是个孤儿,无亲无戚……结拜兄弟何长锋,前年死于西山剿贼一役……只有这么一个比较要好的人啊,其余都是战功?这个结拜兄弟看来也是个草包,西山剿贼这种轻易的小事也会弄丢小命……阿兹落,满人,何长锋,汉人……究竟有什么呢,还有什么呢?”
“这名字好熟。何长锋。”佳欣帮忙想。“我好似听过……啊!”
她想起来了。
“什么?”婉儿急问。
“……没什么。”佳欣关上嘴。
她想是想起来了,却不能说。
是……是那拉氏的那个可怜的妹子念慈,她曾经的心上人。
因为飞扬古想把念慈跟胤祥埋作堆,所以不惜把自己的爱将遣入死路来换取小女儿的一个安心、收心。
只可惜胤祥雷厉果断地送念慈去与她的小情人一处,彻底叫这一家人死心。
那个可怜的将领,还是个汉人,名字的确就是叫做何长锋——当时听胤祥说起的时候,佳欣还赞了一下这个名字勇猛大气。
何长锋的结拜兄弟……如果两人感情好,那对于心狠而冷酷的boss飞扬古将军,一定是满怀了怨恨……更不可能是四阿哥的人了。
那他奉谁之命呢?
婉儿冷冷一笑。“不就是个何长锋么?景姊姊,劳烦您帮我一件事,婉儿终身感激。”
佳欣吓了一跳。“莫莫莫,你这种口气让我全身发寒,有什么就说,我能做的,一定做。”
“借你的如朕亲临一用。我要出宫去!”
“——现在?”佳欣看了看已然落下的夜幕。
“我知道景嫔姐姐还精于易容之术,姐姐你看,我扮个小太监何如?”
“喂,你刚生完孩子,别乱来啊!”
高婉儿反常地媚笑。“姐姐不是说有什么能做的,一定会帮我做么?”
“不是吧……婉儿,你……你怎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不依不挠的……”佳欣有点为难。
“我说了无数次了,不可以惹到我身上来!”高婉儿再次低吼。“帮不帮?!”
“帮,帮。”佳欣举起双手投降。“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小蝶宁愿跳湖,也不愿说我一句违心的话——我本就清清白白,不怕什么。但是这件事既已至此,我便一定会把它查个水落石出!”
佳欣花了半个时辰帮高婉儿化好妆,换上衣服,大致讲解了假扮工作的要领和诀窍。婉儿身量高挑,身段瘦削,虽然面貌比较女性化扮起男人可能不像,但扮个女相男身的太监,还是十分传神。佳欣又叫她控制嗓音,故意用小嗓讲话,则雌雄之间更是扑朔莫辨了。
最后佳欣才忐忑不安地将自己赖以进出宫闱的玉印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一边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你叫你的人去查不就好了,真的要自己去吗?你去真的会有帮助吗?一定要小心啊。最好随便看看马上就回来。要小心自己安全,也要小心这块印啊。没了印以后都没得玩了,说不定皇上还会怪罪……”
她喋喋不休说到第七遍的时候,襄贵人已经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无视,将佳欣抛在身后。
佳欣只好远远地看着她过去,举起如朕亲临。“景仁宫小柿子,奉皇命与景嫔懿旨,出宫办事!”
小柿子……佳欣苦笑着喷。
接下来是一夜都难以安眠,直到大概四更天,宫中几乎要大规模起身之时,才等到了婉儿的音讯。
她一身冰冰冷像块大冰块地钻入了佳欣的被窝,佳欣哇地一声叫起来几乎招来了宫女。
“没事。都退下吧!”斥退懵懂的宫女,佳欣缩到一边,抓起枕头隔阻自己和冰块婉儿之间的接触。“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有,但是更奇怪。”高婉儿凝眉,晨曦里面,佳欣看见她的眼睛里有接受挑战的兴奋神色。“阿兹落,是二阿哥的人。”
佳欣这下整个坐起来睡意全无。“太子?!”
“不错。何长锋死后,他便暗中投靠了太子。”婉儿眯起眼睛。“润阴坊的老板也查问过了。还拿来一堆账本。”
“恭喜恭喜。”
“你先不要去潭柘寺好不好?”高婉儿忽然扯扯佳欣的袖子。“陪我做一件事。”
“我是景仁佛祖,有求必应。”佳欣笑道。“什么事?”
“润阴坊所卖出的货物除了用料精致手工超卓之外,还用药草专门浸泡,以取滋阴补阳之功效。所以,每一个润阴坊出产的货物上都会有一种特殊的药草味道,我已经闻过,并记住这种味道——现在,我要去各宫妃嫔那里兜一圈,看看究竟哪里,残余着这种味道!”
“等一等。”佳欣打断她。“你怎么确定是宫妃,而不是太监?”
“不可能。我相信我的感觉。不会错的。”婉儿有些时候,十分自负。
但是佳欣总有口难言。
每次事情当头,佳欣都深恨自己智商不足以洞悉全局,看透每一个小小因素。
今次的事,佳欣觉得,从小蝶死去开始,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先机,没办法再如以往那样把握住关键来抽丝剥茧——或许,这跟高婉儿的强势判断也有关系?
从前的金风竹也强势,但高婉儿并不能给佳欣金风竹给过的那种,安全感。
佳欣总觉得,事情在往不对的地方发展。她还是不明白,和嫔要嫁祸给襄贵人,到底意欲何为?这明明对和嫔来说,一点好处也无,而且搞死一个宫女,那么大件事情,反而容易惊动旁人,甚至康熙。
(4)
一日之间,佳欣跑得腿也要断掉了。
高婉儿想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姐姐,我想做件百衲衣,是为我的十九阿哥做的,求他能健康长寿。姐姐赐一片布料吧!”
她把这句话到处说,除了贵妃、四妃之外,嫔以下的宫殿几乎都跑了一遍——包括和嫔那里。
“累死我了。有发现么?”佳欣倒在自己宫里的软榻上。
婉儿失望地摇头。
想也是如此。
和嫔做事精细,如何会留下世人想得到的尾巴?
先前去和嫔殿里的时候,佳欣便注意到四处都多了许多花草,却不是和嫔向来喜欢的兰花——兰花无香。而这些花草却都是异香扑鼻,有什么味道也都掩盖起来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还有些地方没去。”婉儿眼神冷冷。
“你要去四妃那里?疯了?”
“不。那些主子们断不会做那样的事。我的意思是……毓庆宫。”
“哈!”
婉儿还真的怀疑上太子了。
佳欣自然知道,此事是胤禛经手,与太子无涉。“去就去呗。”佳欣轻松答应。“反正陪了你整整一天了,再多跑一下也无所谓。不过我饿得要死,我们不如吃过晚饭再去如何?”
“吃什么晚饭啊?”婉儿冷哼一声。“去完再吃!”
“喂……”
佳欣苦命地又被拖了出去。
毓庆宫不远。
太子不在,倒也刚好。她们求见的本来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石氏不冷不热地招待了她们——佳欣一直没有太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说老实话,她并无母仪天下的气质。
不过难得来一次,佳欣还是注意了一下太子妃身边的丫鬟宫女——不知道哪两个是小窗和小景呢?小楼小筑小榭小亭都香销天国,而金风竹身边的小桥小汀不知所踪,现今八婢之中就剩下她们两个还在夺嫡的旋涡当中浮沉。
可惜太子妃身边的侍女都重新编排了名字,佳欣怎么看,也看不出端倪来。
“既然如此,就多谢太子妃了。”佳欣愣神间被婉儿推了一下。原来她已经拿到破布,无借口继续留下去,只得扯佳欣一起告辞。
“怎么样,我说是白来吧……好饿。”一走出毓庆宫,佳欣便忍不住抱怨。
“饿着肚子吃饭,会特别香——哎,那里是什么地方?”
“哪啊?哦,是公主居处啦……喂,你做什么?”
“既然就在眼前,怎能不过去讨块吉利布?”高婉儿浅笑。
佳欣无奈,只得跟在后面。
看看那两个跟着收布条的宫女也是一脸的疲惫和无聊,佳欣不禁失笑。
婉儿是聪明人不错,可惜,缺了点自己月夜听奸的运气。
这样如无头苍蝇一般莽撞,又能查出什么呢?
在格格们之间转了一圈,婉儿终于和佳欣回宫吃饭。
吃完饭,屏退左右,婉儿忽然看着佳欣,露出凝重的神态。
“怎么啦?我可要早点歇了……”
“歇什么?”她冷笑。“我今日闻到那香味了。只不过当着人我不愿说,也不想说罢了。”
“不是吧?”佳欣有点为和嫔担心起来。
“果然最后那一趟是去对了……”婉儿故意吊佳欣胃口。
“啊,是……太子妃?”
“不。”婉儿看了看左右,沉声开口。“你不会想到的——是十四格格。”
佳欣认真骇了一跳。“搞什么?怎么会?怎么可能?”
“既然是格格,总与我无怨无仇,我不明白她为何要构陷于我。况且一个格格,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在后宫翻云覆雨,所以我当时没有同你说。”
“就是啊,你都看到这些疑点……是类似的味道而已吧。药草味道,也不罕见啊。”
“不……就是那种味道。我确定。”婉儿起身踱步。“究竟为什么呢?究竟谁在帮她?为何是太子的人在阻挠苏奴查案?——”
“这个倒不难解释,十四格格靖琳,的确是偏向于太子一派。她母亲袁贵人随侍在德妃宫中,她常常探听德妃这边消息,然后转身去密报太子,也是小细作一名了。”
“去密报太子……还是太子妃呢?”婉儿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佳欣没反应过来什么。“好似他们就说太子……既然她帮太子做事,若是真的是她闯祸,太子帮她遮掩也无可厚非。”
“不。现今太子权位架空,空存名号,正是韬光养晦之际,太子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显山露水,帮人出手!”
“那怎么解释?”佳欣没好气地问。
婉儿兜的,根本就是一条歧路,难怪兜不出来。
“或许……另有隐情……呵,呵呵。”婉儿忽然阴阴笑了出来。“千万莫是我想的那样,否则……”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有什么。”高婉儿打了个呵欠。“你明日去潭柘寺?”
“是啊,不能再拖了。小妍会以为我不关心她不要她了的。——那你今次就留在这里继续你的追查,下次我再带你前去礼佛吧!”
佳欣是一心想要将此事抹过去就算了的。
毕竟,就算她有点讨厌胤禛这个自以为是的强jian犯,她也不能够去讨厌和嫔。
哪怕和嫔曾经出手算计,但总也是为了自保,为了自由情爱。
佳欣还是比较赞赏不受宠的妃嫔偷情这种事情的。凭什么男人七十二妃,女人就连搞个假的安慰安慰自己,都如临大敌?偷偷偷,男女平等,你娶妻纳妾,我便面首伺候。
第二日,拖了好久的潭柘寺之行,终于可以出发。
为防山中寒冷冻人,佳欣带了四个暖手炉子,雪帽雪靴全副装备,古代人倒也真有保暖之道。
上了山门,落了轿,前面迎候的方丈慎若一声阿弥陀佛,正要过来见礼,便听后面有快马之声嘈杂追来。
“怎么啦?”佳欣奇怪地看见,从马上跳下来气喘吁吁的,竟然是朱六义。“是来找我么?”
“是……景主子,贵主儿急召,说……说让您马上回去,一步也不要耽搁。”
“可是我已经来了,总要见见妹……见见十三福晋啊。”佳欣紧皱眉头,不知道这又演的是哪一出。
“下次再见吧。”朱六义紧张地拦在佳欣面前。“不止您,整个后宫都必须齐整,病的,懒的,冷宫的,都要叫到啊!快些吧,您或许是最慢的一位了。”
“到底作什么?”佳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怎么每次都是这样……”
“主子,不是每次。”朱六义苦笑。“是同一件事。”
“哦?”
“前几天那yin袋之事,今日定案啦!”
“解决了?找到了?如何定的,定了些什么?”
“奴才也不太清楚啊。我出来的时候,宫里一团乱糟糟的,皇上正赶去呢!”
连康熙也正式出面了?
佳欣看了一眼慎若。
方丈合什。“无妨的,景嫔娘娘,十三福晋也刚好和十四阿哥去后山泉瀑处饮茶了,一时您也见不着她。不如明日再来,或是改日再来吧——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娘娘千万莫要无端心忧。”
“辛辛苦苦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却……”佳欣叹了口气,望了望朱六义的马。“你策马过来,多久?”
“就是追上了娘娘这么久。”小朱很会说话。“娘娘骑马回去,还是坐原轿返回?”
“我又不急,自然是慢慢欣赏沿途风景了。”佳欣一直到现在,对于事态的严重程度还没有一个最佳的认识。
朱六义就在那里干着急,而已。
第三十六章蓝色生死恋?
(1)
天。
佳欣回到宫中才知道,事情是多么,多么的,严重。
整个宫廷阴云密布。
所有人都被禁足在自己宫中,不许走动一步。
康熙的贴身心腹侯、梁、魏等三位大太监都等在了宫门口,一见佳欣就迎了上去,直接把她带到了乾清宫。
“臣妾叩见……皇上?”
佳欣有点愣愣的,看着一地的狼藉。
康熙——圣主明君的康熙,一代天骄的康熙,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康熙,竟然,坐在地上。
坐在一堆被扔在地上的破花瓶烂笔洗中间。
虽然他坐得样子非常地帅,可是,可是可是,他是康熙啊!他是皇上哎!怎么会像个失去理智的女人似的,弄到这种程度?
“皇上……”佳欣轻轻叫,从杂物当中穿行过去,走到康熙身前,跪了下来。“皇上,您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好不好?”她轻言细语,几乎有点母亲安哄孩子的味道。
康熙抬起眼睛看了看她,轻轻叹了口气。
佳欣大胆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陪他慢慢走到边上略为整洁的椅子上坐下。
康熙薄唇紧抿,眉头似有锁不住的阴云。
佳欣却读不出来那是什么。
冷酷?愤怒?恨?悔?伤?……
佳欣手脚麻利地略微收拾了下,找到幸存的茶壶想给康熙倒杯茶水,却不经意地瞟到了相连的内室未掩上的门里,有个长跪着的人影。
盘花织锦缎褂子,乌黑的头发上簪着蓝色绒花,面貌清秀却神情倔强——除了襄贵人婉儿,更有谁人?
究竟怎么了?自己才出去半日功夫罢了,怎么就闹出这么巨大的动静来?
佳欣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跪着的婉儿,却不敢再问,只能静静等着,等康熙进一步指示。
幸好,等了不多时,康熙终于挥了挥手,示意佳欣扶他起身,一起走入内室。
婉儿抬头看着康熙,眼神中竟有几分挑衅。
佳欣回身关好房门——没有康熙的招呼,谁也不敢入来清理那一地狼狈脏乱,还是隔阻掉眼不见为净的好。
“坐。”回身,见康熙指了指一个暖榻。
“谢皇上。”佳欣坐下去,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婉儿。
“看她作什么?她跪着便罢。”康熙话中似乎余怒未消。
“皇上,容臣妾问一句,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婉儿妹妹犯了什么错,惹恼了皇上?”佳欣小/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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