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远远忽然传来人声嘈杂。
佳欣一惊,迅速挣脱胤祥,闪身离去。
胤祥怀抱空虚,一时间,动弹不得。
佳欣溜回自己营帐,刚在床上和衣躺下,便听外面有人来报,却不是小窗小镜而是值夜的大太监张公公。佳欣起身披衣叫进。
“皇贵主儿,”小宫女在一旁点灯。张公公负责的是后宫巡逻之事,佳欣知道他曾拜四大侍卫为师,身上有着功夫,看起来也不同于一般太监的佝偻阴骘。“密贵人遭了刺客。皇贵主儿此地可有什么动静?”他有点紧张惶急,说话也有些逾礼。
佳欣却断然顾不得这些,心神猛震之下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半晌才理清思路。“我这里并没有听到什么……怎么会有刺客?是什么人,拿住了么?密贵人怎样了?”
“回皇贵主儿,是两名刺客,并没有拿住。现今正在拉网搜捕。密主儿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禀告皇上了没?”
“已经禀告了。皇上震怒,正召四阿哥和负责此地布防的十三阿哥问话呢。”
张公公环视一周,“既没什么,奴才先告退了。门口的侍卫是前来护驾的,皇贵主儿莫怕,断然不会有事的。”
佳欣心中可谓疑窦丛生。张公公未说什么,便退走了。佳欣有些烦乱,叫人。“小窗小镜呢?”
“回主子,没见。”
“没见?”佳欣一个茶杯摔落在地。“去找!”
——大半夜的,外面侍卫跑步簌簌有声,佳欣又不好出去寻谁。但只坐在房中,再也没有睡意。
想了想,从桌上的书本里拿出来高婉儿传来的字纸。反复再看。
有点奇怪。
前面的“天大的圈套”等字笔画潦草,着力不深,似是匆匆写就。但最后的“见密杀之”四字却墨色均匀深黑,字形工整——佳欣回想了下平日里高婉儿的笔迹。她不是擅认字迹的人,况且字风这种事情,原本就要长篇大论才可看得出来高矮疏密,区区几字,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但感觉上整体字迹应该是满似高婉儿手笔的——前后两句话倒是略有差别。但佳欣不敢肯定,前面那句更真,还是后面那句更像……等等,自己在怀疑什么?
难道这张字纸,是前后有不同的人在写?
是高婉儿先写了什么,然后被人暗中添加了什么?
天大的,天大的圈套……圈套。
究竟是什么圈套?
这和密贵人遇刺有何关系?——她一下子想不出来有什么关系,但却总觉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密不可分。
是谁要刺杀密贵人呢?谁要杀她?为何要杀她?
再往前推。十八阿哥的死……是意外吗?
佳欣霍然站起来。
是意外吗?
若不是意外,是谁要杀他??
密贵人的表现如此诡异,难道心中根本是知道的,知道十八阿哥因何而死,但却又不敢明言。所以愤懑意图寻死?
十八阿哥一个小孩,能碍着谁的事呢?
还是,根本是密贵人碍着了谁的事?
或者是——知道了什么?
陡然,佳欣吓出了一身冷汗。
康熙提及的曹玉嘉曹玉昭姊妹,她们的继母曹李氏和小妹曹玉毓,就是因为撞见了佳欣和胤祥私会而被佳欣设法灭口弄死的。若是将十八阿哥对照于曹玉毓,将密贵人对照于曹李氏……难道,难道康熙在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也许是密贵人撞见了什么,深夜所谓出去解手,不过是位高权重之人约见出去密谈。十八阿哥可能刚好醒来,不见了,母妃于是好奇循声跟了出去。
然后被某人发现……起了争执,若是那个某人身上带着功夫,要想置十八阿哥于死地再也容易不过了。若是那个某人同时还是医生……若是那个某人同时还有权势可以命令当值的闲杂人等自尽以绝众口……
越想,佳欣都越要以为,一切都是自己所为。
但荒谬的是,自己根本,彻底,完全没有做过!
完了。
佳欣手心里一片冰冷的汗。
康熙,康熙确定是如此认定了。
高婉儿传信又是为了什么?——见密杀之。若一切真是佳欣所为,现今最重要的,就是杀掉唯一的知情人密贵人来灭口。
而密贵人今夜真的遇刺了。
一切都合情合理。逻辑严密至死。
天大的圈套……真是天大的圈套啊!佳欣眼前发黑——真真领略了什么叫做于无声处听惊雷了。若是她再笨一点,若是康熙点醒的再少一点,说不定自己被人煮了,还不知道身在螃蟹宴上!
是谁?是谁设下这天大的圈套,让自己逐渐越钻越紧?
佳欣觉得恐惧,忽然惊觉,“小窗小镜呢?怎么还不来?”
过了很久小宫女才跑来回话。“皇贵主儿,到处都找不到两位金常在……”
到处?都找不到?
佳欣大概有点明白这个圈套的深度和广度了。
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小宫女便接着回禀:“皇贵主儿,门口的那些侍卫不让咱们出去一步……说是有什么需要让娘娘去说一声便可。所以咱们也出不去寻两位金常在……”她怯生生的,胆子小小的样子。
不让出去一步吗?
佳欣颓然坐在椅子上。
终于识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又有什么用?
先机断然握在旁人手中,可佳欣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着半个。
“好。”积攒了半日气力和精神,“你们先回去睡吧,等天明了再说。本宫……现在去见皇上。”
两条相互矛盾的旨意下达,小宫女傻了眼,半晌才道,“奴婢伺候主子梳妆。”
“叫你们回去睡,你们便回去睡。”佳欣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多年不曾染烫的发质,现今已经好得出奇。“回去吧,本宫,自己去。”
至少景仁宫的众人,还无人敢于无视佳欣的命令。
小宫女当先退下,帐外伺候的四名值夜宫人也躬身退下。
她们的营帐围拱在佳欣的营帐右侧,左侧是太监们,再外面才是围护的侍卫兵丁。
佳欣步出大帐,夜风吹乱长发,一身如水一样的白裙私裳,外面随意地披着一件蓝色旗装——旗装可以穿得整洁恭敬,也可以像此刻的佳欣一样,当作风衣潇洒披在外面,散出不羁美感。
营帐外围果然是刀光斧影。
佳欣走过去。
为首的侍卫尴尬的下跪。“叩见皇贵妃!”
佳欣微抬起嘴角。是熟人,朱六义。广化寺案后佳欣将他调去戍边,没几年,他屡立军功,竟然凭着自己的能耐,调了回来。现今不在大内侍卫任职,而是官升一级,做了影卫的副统领。
“朱统领。”她清晰地发声,“本宫要去见皇上,你领路罢。”
“谨遵皇贵妃懿旨!”朱六义也不含糊,回头传令,“皇贵妃摆驾龙帐!升灯,起驾——”
“皇贵妃请留步!”
一声断喝响起。
四周灯火通明,几乎如同白日。
佳欣转头,看到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大队兵马,带头的竟是时任兵部侍郎的贝勒苏奴。
“何事?”她虽衣着随意,眉宇间却有凛冽的端庄骄狂。
“有旨意——”苏奴似笑非笑,表情奇怪。
佳欣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此人在阿哥间走得很密,面上一套吃喝玩乐俱都精通的样子,底下犹如墙头草倒来倒去说不公平靠山方向。佳欣总觉得,就是因为有些人在阿哥们之间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才会让皇子们原本还算过得去的相互关系越来越差,越来越糟。而苏奴,无疑就是这些人中的典型。
冷冷瞪了他一眼,佳欣不跪不拜,只是轻轻扣上了外裳上最顶端那颗龙凤盘纽。
高高的旗袍领子令她看起来更为修长。
苏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径直开口。“皇上口谕,着即搜捕刺杀密贵人之嫌犯——宫人金氏姊妹,钦此!”
佳欣冷哼一声,转头继续往前走。
朱六义不敢拦她。
苏奴紧跟几步,“皇贵妃请留步!”
“旨意是搜捕宫人金氏,干本宫何事?”佳欣冷冷讥诮。
“金氏姊妹是皇贵妃麾下得力干将,人所周知。还请皇贵妃将人交出,奴才好回去复命。”
“大清律法有用‘人所周知’四字来将人入罪的么?”佳欣神情如霜。“此事与本宫无关,你们尽管搜捕便是。”铮然一声,尚方宝刀从她腰间出鞘,“现今本宫要去见皇止,苏侍郎是准备拦下本宫呢,还是与本宫同去?”
苏奴讪讪然笑着退下,“奴才怎敢撄皇贵妃锋芒?——让路。”
佳欣手持宝刀,就算此刻她一刀画断苏奴喉管。苏奴全族也只得谢皇天赐死而已,无半句他话。他自然不想死,也怕佳欣怒起来真的杀人,却忍不住假惺惺向着军士们喝道,“谁也不得阻拦皇贵妃去路,违者斩——皇上圣旨与皇贵妃懿旨。违背了哪个,都立杀无赦,明白吗!”
佳欣对此人的厌恶又涨几分。
但此刻无暇去计较这些。
看起来,情势紧张——难道金小窗与金小镜真的那么傻,却刺杀密贵人了?
好歹也是金风竹培养出来的人,还跟了自己那么久。不会傻到如此程度吧,都说了是圈套,还钻?
若她们没去,那现在去了何处呢?
若她们去了……难道真的畏罪潜逃了?——但若是真要杀人灭口,以她们两人的武功,又怎么会只是轻伤密贵人而已?晋风会女子所学,可是取其要害一刀毙命的实用手法。
佳欣缓缓走着,身前身后都无人扈从,一时间显得如此孤独。
下过雨的地上有些泥泞,沾湿了她的白裙。
星空黯淡,东方有晨曦微露。
一阵风来,佳欣停住了脚步。
对面一行人缓缓迎着自己走了过来。
纵然左右前后都是如临大敌的侍卫们,但佳欣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被簇拥在中间的人——天下之大,又岂有第二人向她走来时,会有如此扑面的压迫感觉?
佳欣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然后在泥泞中跪了下来。
“臣妾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低头。忐忑,紧张。
经历了那么多大场面,还是,还是会紧张。
佳欣埋首看着眼前的地面,不规则的凸起如一幅幅抽象画。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上臂。温暖而有力的手,她不必看,也感觉得出手的主人的气息。
“起来。随朕走走。”康熙抓起她来,扫了一眼她白裙膝盖的污泥肮脏。
佳欣耸耸户,表示无谓——记得康熙不喜欢她做这个动作。但也无所谓了。
太监一路小跑,送来一件厚重的大衣裳,深青色绣龙,康熙挥挥手,太监便过来给佳欣披上,仔细扣好扣子。
康熙朝前走去。
佳欣跟在后面,整个队伍气氛奇怪。侧面的苏奴朱六义等人率众跪下,恭送帝后圣驾,缓缓跟过。
果然,众人在十八阿哥出事的那片水塘附近停了下来。
太监跑来放下桌子,铺开桌布,将两把藤椅放了下来,端上茶。
康熙坐下来。
佳欣看着剩下的那张椅子,想了想,也坐了下来。
太监给两人敬茶,康熙喝茶。
佳欣想了想,便也喝茶。
一众侍卫分工明确,开始在这片地方掘地三尺,不知道寻找些什么。
喝完三杯茶,找东西的侍卫已经大功告成。拿个金盘子托着一样从泥泞里挖出来的东西,端到康熙眼前。
康熙眼皮未抬,说了一个“洗”字。
立即有宫监拿来琉璃壶,用清澈的泉水冲洗那脏兮兮的东西。
一串深绿近黑的碧玺手串赫然在目。
佳欣叹了一声。
康熙将茶杯一叫。“起驾,回宫。”
佳欣无言,跟随在帝王身后。
只要一刻自己在康熙跟前,就一刻拥有辩白的机会。
至少,至少要亲自在他面前。
手串的出现,很显然的说明了一件事。
将矛头引向佳欣的圈套,此前都做得十分隐秘间接,几乎是引君入瓮的形式。从这一刻起,对手已经开始转取主动,至少,密贵人——暴露了。
她是陷害佳欣的人之一。
佳欣不认为密贵人有什么目的或者意义来主动跟自己作对。同样,她也不觉得密贵人会为了陷害自己而牺牲自己的亲子——回想起来那日她攀住自己手腕时的眼神,佳欣了解了。
她也是被胁迫。
很可能,胁迫她的,就是一切的真凶!——我能杀你一个儿子,就能杀你第二个,第三个。一个儿子已经死了,若不和我们同一阵营将事情推给皇贵妃,则你另外两个儿子也保不住!佳欣已经可以想象她们之间的对话。
一路沉默压抑,终于走到了康熙的龙帐。
康熙并没有说什么,所以也无人敢阻拦佳欣紧紧追随的脚步。
侯慧春等在那里,“皇上,和嫔求见,说是密贵人人伤势无碍了。还有,您召见的青格格也来了,在副营中等着。”
“叫她们继续等着。”康熙脸色平淡,看不出一丝波澜。“都退下,紧守营帐,不许任何人出入接近。”
安静,铺天盖地的安静。
佳欣看见帐外天光微亮——白天了呢。
令人心脏激烈沉浮的一夜,即将要过去。
“哐当——”佳欣止住心脏的继续受惊,回头,看见康熙将一个洒坛摔得粉碎,在地上。
佳欣默默在碎片上跪了下来。
深青色的外袍游龙,里面的白裙污糟。
康熙抽下了帐壁上的剑,反手刺向佳欣面门。
佳欣闭目无语——剑锋从脸颊边上擦过。她抬手轻轻擦,看到血迹。
“你可以杀任何人,但你不该动朕的儿子。”
康熙冷冷沉沉的声音里,压抑着暴怒。
两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沿着佳欣脸颊上的伤口流下来。咸的泪,好痕。
“若臣妾说有人刻意诬陷,皇上会信么?”她一字字说。
“若你不是平日失德,朕根本不会怀疑。”康熙语气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佳欣咬牙,点头。“臣妾明白了。——但有一事,昨夜刺杀密贵人的,绝不是我……”
“不止密贵人一人亲眼看见。是小窗和小镜——她们对你忠心,却太笨。朕倒是相信,你不会如此愚蠢地下令。”
佳欣抖了起来。
这圈套……真的绵密。
不但让康熙自己去发掘一切隐情,连他对她的宽容也考虑到。
“若真是她们两个所为,又如何杀不了密贵人!”
“太子新纳的女子刚好在侧——天算不如人算。青卿并非常人,你见了便知——宣青格格进来。”
太子,新纳的女子?青卿?这又是哪一出?
佳欣跪在那里静观其变。
一个女子被引了入来,佳欣在看她,她也侧首看了跪在一地碎瓷上的佳欣一眼。
佳欣几乎立即从地上弹射起来!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吉祥。”好听的,清冷中带着浓浓妩媚的声音。
青公主?!
虽然面貌有些不同,但这气质……佳欣一眼就认出来!
她是白娘子的妹妹,她是小青!!
佳欣立刻喊出来,“皇上,她——”
“青卿是巫山女妖与江南书生所生的孩子,身手不凡,更有通天晓地之能。”康熙看着青卿,声音柔和下来。佳欣死死咬住了嘴唇——那种眼神……那熟悉……很似,很似康熙从前看金风竹的眼神!
不,不!
一个阴谋之上。叠加的是另一个阴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纪素身上可有魇镇之事,你替朕查明。”康熙看了看佳欣,语气中有些怜惜,有些不甘心。
魇镇……佳欣几乎狂笑出来。
保全自己的借口吗?
康熙啊康熙。你老了,你真的老了!
青公主装模作样和佳欣对视片刻,“启禀皇上,若有妖鬼邪气,奴婢一入来便该知晓了。”
康熙叹了一声。“朕知道了。你今日救援密贵人之事,朕稍后再行嘉奖。你先回太子身边吧——护卫好他,别的不用管。有朕在,谁也不能把你怎样。你跪安吧——宣和嫔、贵妃觐见……还有德妃宜妃荣妃一起吧。”
“皇上。”佳欣再一次开口。
但青公主飞来一眼,让佳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奴婢告退。”她故意磨蹭,直到和嫔走进来,才退下。
“皇上。”和嫔行了个万福,“密贵人已经没事了,口供由臣妾代笔,密贵人画押,已经写好。”
口供?佳欣心底冷笑。
密贵人呈上卷笺。
康熙指了指佳欣,“念给她听。”
佳欣冷笑着闭上了眼睛——和自己推想的一模一样。密贵人自称曾在/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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