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媳妇和两个小孙子为了他的事情奔波劳累,眼睁睁地看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外扔,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鸟语花香,却仍然觉得自己活在冰窖里。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在想,要是当时一跤摔死了,那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可是孩子们的关怀又让他无比留恋这个世界,每当有了死亡的念头,心里总是会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你走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爷爷,发什么呆呢?”窦天骁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西瓜要吃吗,我去切两块。”
“不吃了吧,我挺饱的,推我去医院看看文涛吧。”外公说。
舅舅现在在进行第三次化疗,癌细胞没有继续扩散,但是他的抵抗力变得很弱,最严重的一次高烧持续了一周多时间,把舅妈都给急坏了,整天整夜睡不着觉,生怕他烧坏脑子。
这两天烧是退了,但元气大不如从前,身子虚得根本没办法下床。
窦天骁被叶晞叫回去帮忙发货,舅妈又要干活,病房里只剩下了病恹恹的父子两,显得空空荡荡,没什么生气。
“文涛,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决定把乡下的那套房子留给骁骁。”老爷子现在口齿不清,语速放得很慢。
舅舅的心头一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老爷子费力地把轮椅转到床头,提了口气,“我最近的记性变得很差,我不知道我这脑子还能记住多少事情,我怕哪天我忽然走了,很多事情来不及交代。”
医院的病房孤寂冷清,似乎更容易让人变得伤感,舅舅一听这话,眼眶立刻就红了,“爸,你在瞎说些什么呢。”
“不是的,你听我说。”老爷子一着急,话都说不利索,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市里那套房子写了你们小夫妻名字,到时候肯定传给小晞,但是骁骁这孩子从小命苦啊,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性格又倔得很,将来小晞一成家,他肯定不乐意跟着住在家里,觉得自己是外人了,我很担心他。”
叶文涛也不是没想过分家的这些问题,只是之前一家人健健康康的,顺其自然就行,而现在看来,命运特别爱捉弄人,有些事情若是不提前准备,可能真的会来不及。
老爷子拿出兜里的小方巾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又含含糊糊地开口:“我听说乡下那片房子全部都要拆掉建什么高铁,政府已经在规划了,到时候要么换套面积差不多的房子,要么换钱。这些到时候你帮衬着看,怎么选好。就算我们家轮不到拆迁,也可以租给打工的,一个月怎么说也得有个一千多的租金吧,最基本的吃喝是有了,这样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放心地什么,叶文涛心知肚明。
看着父亲满头白发,一天比一天苍老,自己却不能站起来帮忙做点什么,他的鼻尖酸涩,眼泪直往下淌。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骁骁就是我的小儿子,房子的事情我肯定会安排好的。”
“好,好……那就好。”老爷子终于欣慰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两人沉默良久,老爷子很平静地笑了笑,“我哪天要是走了,你们千万别难过啊,我活了好几十年了,看够了,也活够了,有点累,想好好休息休息了……”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祈愿,就这样活着,压抑,痛苦,对家人来说也是种折磨。
临走前,想要得到家人的原谅,他走得也放心些。
叶文涛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反驳,可到头来还是堵在了喉咙口。
如果他此刻没有躺在病床上,没有接受各种治疗,他肯定会劝着老爸,做人哪能想不开啊,活着总比死了好啊,活着看看这个世界也挺好不是?
可他现在和老爸同病相怜,深刻地理解老爸此时此刻的心情。
活着,那可不就是拖累家人吗?
事实上,他也无数次地想要离开,可每当他一有这样的念头,他的媳妇儿就会哭得梨花带雨,抱着他说不许这样。
“结婚的时候,说要同甘共苦,结果轮到苦的时候,你就准备甩甩袖子走人了?你让我怎么办?”
媳妇儿害怕得就连晚上都不敢回家睡觉,两个人就这样挤在一张窄小的病床上。
媳妇儿就这么拽着他,不让他走。
“爸,你再坚持坚持……日子么,总会好起来的。”叶文涛说这话的时候,挺没底气,毕竟他自己也觉得生活黯淡无光。
他们这样拖着……
日子,就真的能好起来吗?
“哥,我觉得咱们下次应该带俩女生过来,我们喜欢的这些款式她们未必喜欢,家里还有好些库存压箱底了都。”窦天骁付完钱,背着一大包七零八碎的东西往江燃的电动车后座上捆。
“倒也是,那下回我喊上我们班女同学一起过来。”叶晞说。
“哎,别,”江燃一挥手,“你们班那帮女同学叽里呱啦的太聒噪了,上回让帮忙折点小礼盒,黑了我一顿必胜客外加一顿烧烤自助,合起来小一千了,我哪儿那么多资金请她们吃饭啊。”
“谁让你那么要面子非要说请客。”窦天骁说。
“那我哪知道她们一帮小女生居然那么能吃。”江燃说。
“那要不你带个回来?”叶晞看着江燃。
“你疯了吧,”江燃瞥了一眼自家男朋友,“回头搓衣板都给跪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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