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前走,终于出了这狭间。外面的路径,大抵也是白色、银色,有些天花板蓝色或橙黄色的光。
两边人簇拥上来,替我除了手铐,做出一副请我前行的手势。
地板通道是窄窄的一道,似乎用很多薄板拼成,用力点踩上去会发出空洞的声响。我想,这是栈桥吧?原来我们真是在船上,张文笙没有说谎。
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当中,有一个看见张文笙居然跟在我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立刻伸手去拦。张文笙倒不含糊,遇到麻烦马上抬我上桌:少帅,他们不让属下跟着您。
我的天咧,他的戏委实很足。
他都开口了,我哪能不救场,何况这种调调,我十分擅长。我站住,扭头叉腰,皱起眉头露出黑面:你们都是新来的吧!敢找张副官的不是?
拦着张文笙的人一愣,旁边另一个赶紧把他的手拿下来,与他咬了几句耳朵。那人也顾不上搭台子做戏了,背过身去就开始按着耳朵眼里塞的一个什么东西嘀嘀咕咕。
嘀咕了几句之后,他不住点头,声音略略大了些。我听见他点头道:好,好,明白了,请领导放心,我们懂的,保证完成任务!您放心。
他手一松又垂下来,再回头已是脸上堆笑,冲着张文笙就一嗓子:哎哟明白了!原来是张副官——张副官,今儿这个局呢,只请的咱们少帅。要不然您先回屋里候着,少帅需要您,咱们再来请您过去?
这人一声声张副官叫得齁甜,连我都看得到张文笙的小腿肚子一抽一抖。幸好他撑住了,给我递眼色,让我先别管他,跟着这帮人向前移动。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背后轰然一响,退路被滑门阻隔,刚才走过的一段已经看不到了,那些穿成伴当模样的陌生人,也就此分成了两组。这里简直机关重重。
眼下退不回去,也无法联络张文笙,我只能跟着领路的几个人继续向前走。
漫长的银白色栈桥略带几重弯道,这狭窄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走过多远,路过多少扇没有打开过的门,终于,在一侧有一扇颇宽敞的门当中裂开,向两边滑移。他们引我进去,使我看见这间屋。
只见这个房间里的陈设、灯光,与我爸爸的书房且有个五六分的相似,只是陈设几乎全都不对,书架上放的书不对,瓶瓶罐罐、笔墨纸砚没有一件是对的。而且此处没有通电灯,里面还点着火烛,我爸现在读书看报都不爱用明火照亮了。
桌上摊着几份报,日期还是去年,跃入眼帘第一个大标题,是昨日的噩梦返来重新演绎。那分明是——《曹士越去越王山扫他妈的墓》。
我靠!这是想搞啥!
没有张文笙跟着,我这心里一阵的发虚,直觉得自己仿若是误入了盘丝妖精洞的唐三藏,保不齐接下来就会被人切片炸了。
然而面上又不能立时露怯,我硬撑着一口气,抢步走到书桌后,在我爸通常的位置坐下。
想了想,戏做全套,我又抬起双腿,把脚都翘到桌面上,运足中气吼出了一个很有爆发力的字眼儿:茶!
那个微妙有些熟悉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又缠上我来。在根本不对的书房里,在根本不认识的一群人环伺下,那声音“对”得蛮不寻常,就似我记忆中曾有过的模样。
那声音平平无奇,稳稳言道:少帅,您的茶来了。
太对了,跟我记得的一样,这一幕不像是戏,像是理所应该,它已经发生过很多很多次了。
我循着记忆,指了指书桌:放下吧,滚出去。
那声音不愠不怒,反而带着一点温文笑意,很平和地答道:是,少帅。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我的妈!我想起来这声音是谁了。我一激动一蹬腿,险些人仰椅翻。
我顾不上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用我脖子能支撑的最大幅度,扭头去看。
果不其然,就在咫尺间,我在仙家海上,在这艘没有一个角落对劲的船上,看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人。
这才是今天让我觉得最不对劲的事——给我端茶的这个,正是我那个穿越来的秘书沈蔚仁。
第60章吟魄与离魂,相逢已错认
八、
我瞪着沈蔚仁,沈蔚仁垂手而立平平和和地望着我。眼神跟以往一样,甚至还带着一丝应我需要而生的热切和崇拜。
戏是真的好,像模像样,特别正常。
啊呸,他本来就是我的人,至少曾经是。他做他自己有什么扮不了的?
事已至此,跟他摸黑对戏的事情我是干不了了,我索性伸手指着他的脸:你你你,你是沈蔚仁!你为什么也在这?
沈蔚仁脸一僵,随机调用满脸的皮肉,重新揉吧揉吧,还是努力做出配合模样。他可以说是非常敬业了,低头耷眼,小意奉承道:少帅,我……小的伺候您呀……
我打断他:少什么帅,你就说说!你为什么也在这艘船上!
沈蔚仁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他在原地,显然是跺了一下脚,喃喃道:搞什么搞,历史研究部门下达给我们的信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曹士越曹少帅吗?你爸爸是曹钰嘛,民国三年在徐州就任江苏督军,难道全是错的?
我说:沈蔚仁啊沈蔚仁,你疯了不是?我爸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他接委任状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你说什么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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