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约莫仅小半时辰便到地方。聂怀桑跳下马车,手里仍抱着他的汤婆,只一下车就觉寒意逼人,加之又是杳无烟火气的陵墓地,就更显阴冷。他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发冷的脸,转身正见后面金光瑶被人半押半扶下了车阶。
一路走去阴气森森,陵园鲜少有人拜访。聂怀桑轻车熟路,一路走去眉头也不眨一下,只是鼻尖冻得通红。这段路他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完的。
步至陵园深处,见一围柏松长青亭亭如盖,墓碑无声,碑文上写生平轶事。最后一捧土掩而已。
金光瑶缓步走上前,也不等聂怀桑发话,自己先在聂明玦墓碑前五步路之地跪下了。
聂怀桑把汤婆交与身边人,走到最前面俯首低声与墓碑交代了几句话。
“我把人带来了。大哥,你看看,你要是满意了,就安心上路。
“你这生活得短,来生一定福寿绵长。
“到时候也不要名扬天下了,浮名万千终究比不过苟且偷安。”
……
他这些话声音说得极轻,纵然是金光瑶那么近的位置也听不见。更像是他自己的自言自语。隔着一块冰冷碑石,日日夜夜寄托着情绪的一缕孤魂,还有那些难以偃旗息鼓的恨与怨。
那日魏无羡搭高台祭鬼魂,阴风猎猎,长剑风华挑符咒,烈酒浇灌。等坛火燃尽,他在台下哭红了眼;为聂明玦,也为自己。从此前路漫漫只他一人,无至亲,失血肉。虽说认着蓝曦臣金光瑶为兄长不至于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这官宦的位置也是保住了,但到底朝局风云变幻,他一人对此一窍不通便寸步难行,口口声声喊着兄长的都是外人,心里始终隔着一层墙,终不似当初年少,章台柳下秋千荡。隔世经年天地几番轮转,这结局究竟是要如何收场,也莫去胡想瞎猜。无论如何,他也再回不去了。被钉死在了这里,便是一条路走到黑。
金光瑶吹寒风有些冷,双膝也跪得发痛。换做是早年,这些皮肉疼自然不在话下,可如今他养尊处优惯了,一下子就有些受不住。便听前面聂怀桑冷声道:“把人按着,不许动。”暗卫听命把他重新按实跪在地上。
聂怀桑沉默望了大抵有一炷香时间,便回身走到金光瑶身边,跪下朝着墓碑重重磕了一个头,便起身扶正冠冕,拍了拍膝上灰尘,垂眸对金光瑶道:“我知你无悔意。既然如此,那便跪着。”
金光瑶跪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受了一个半时辰冻,回府后发了高热。
聂怀桑喝着他的茶,手底鉴赏着一幅底下小官小吏为巴结讨好他献上的山水图,听罢头也不抬,继续看画卷上头留白勾线妙处,只道:“先看着,没死就行。”
来传话的暗卫道:“高热不退,恐怕会烧坏脑子。”
“那样岂不是正好?幻蟒都不用了,”聂怀桑冷笑一声转身,“去,把那瓦罐的盖子掀开,我还愁着怎么让他看到那东西呢;如此趁他脑子不清醒多看上几眼,不看也得看,逼着看,把手段用上。”
金光瑶不是太有节气的人,但贵在聪明变通圆滑机灵;他生平最爱不过是愚人把控,曾几何时让他也疯个彻底,恐怕是比死还难受。毕竟是那么聪明一个人。聂怀桑心中有些快活,却好像又没有那么快活。他把画卷收起来往桌边一搁,转而下头有人来传话说泽芜君今日已回京城。
“来问我要人?”聂怀桑揉着手若有所思,“到时若他来访,就闭门不见。”转头又把话吩咐下去,“口风捂严实。金光瑶要是被人劫走了,你们就提头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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