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忍俊不禁,一时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天大的好消息突然砸到前皇帝头上,将他砸得晕乎乎,两眼发直。
废太子最后才说:“天呐!”他两手揉揉二弟的脸,“我以为你发现我是假死时早该明白了。”
前皇帝还未回神。
废太子捏着他的脸:“我之前还说二弟聪慧,心思通透,如今这是怎么了,当真被那把火熏坏了脑子?”
前皇帝道:“可她是我亲自看着下葬的……”
“我为母亲留了假死药,下葬后两日便有心腹将她救出。”废太子还要再解释,又放弃了,啼笑皆非道,“罢了,是我的错,我早该向你说清。母亲本就出身江湖,父皇去后,她对皇宫自然不再有留恋。”
前皇帝问:“她……现在可好?”
废太子道:“这几年间我与母亲一块游山玩水,一切都好,前些日子听闻四弟凯旋我才暂离。”
前皇帝似是安了心,但仍是神色微愣。
两人之间芥蒂尽消,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安心地将头埋入皇兄胸口。
秋时已过,天气渐冷。立冬之时,前皇帝精神已恢复如常,原本终日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多了笑容,虽说裹在厚重披风之中仍显瘦弱,但已不再像初时那样,仿佛风一吹便能被卷走。
废太子与母亲出逃时,还带了当年她与先皇定情之物,埋在此处山谷中,任性地另立了碑。忌日将近,废太子接到她来信,她已在回谷路上。
前皇帝才知她未死,还未做好准备见她,心中不安。
再无论如何,当初也是自己的母家害了他们,他始终有愧。只不过这心中忧虑他未展现,让皇兄知晓,只是自己默默做好被问罪的准备。
那日落了雪。近日来他都夜不能寐,早上便倦懒地窝在床上起不来。废太子母亲回时正是清晨,废太子去迎她,再叫醒二弟时,她已在那墓碑前坐了许久。
前皇帝难得显出惊慌之色,埋怨皇兄:“为何不早些叫我?”
废太子还笑得出来,按着他的肩膀:“看你那般紧张模样,哪舍得叫?”
原来皇兄还是觉察到了。
他抿了唇,急急更衣,赶去碑前见曾经的皇后。但到了她身旁,他又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离开皇宫五年,倒是不见衰老,眉宇间还有曾经未见的洒脱英气。碑前摆着一坛酒,还有一坛被她抱在两手中,正在痛饮,听得脚步声,大概觉得是儿子来了,她将喝空了的酒坛猛往地上一掼,酒坛碎裂,她则道:“真想杀回皇宫去为他报仇!”
前皇帝心中一震。
她似是喝醉了,咂了一声,又骂了数句狗贼,接着抱起另一坛。嫌一人喝着不痛快,她往碑前的两个碗中都倾倒了酒,道:“来了傻站着做什么?”
这一倒,酒坛中倒是空了,她毫无形象醉醺醺打了个嗝。
废太子上前去,蹲下,将两碗酒都拿起,递了一碗给他二弟。
这多半是她为自己和儿子倒的酒,自己怎有资格接?前皇帝睁着眼微皱眉头,却又见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扭头,瞥了自己与皇兄一眼,一言不发便走了。
废太子神色柔和,道:“喝吧。祭父皇一碗酒。”
前皇帝这才接过,拿在手中。
他这一勾引皇兄悖德乱伦的人,可有资格站在此处?
他心中有愧。但良久后,还是同兄长一块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废太子感慨地低声道:“父皇其实曾说过。”
前皇帝道:“什么?”
“即便生在皇家,人也是人,总会有人之私情。”他笑道,“能与爱人安然相守乃是三生有幸。若能有如此机会,那便自私一些抓住它吧,莫管其他前尘往事。”
说着,他一手伸来,神情宽和诚恳。
前皇帝怔怔望他,缓缓握住他手。此刻他们心意相通,片刻后,他们不约而同将手中碗丢在地上。废太子将他向前扯,他扑进皇兄怀中,又呼吸急促地抬起头,吻上那无论吻了多少次他都嫌不够的唇。
白雪悠悠落着,他们拥抱着接吻,唇舌相接,缠绵而热烈,宛如天地之间仅他们二人。
一吻结束后,他仍不舍放开,废太子便牵他的手,要引他回房。
他们十指交扣,在这寒风大雪中缓步走着。
雪势渐大,落在发梢衣角,覆盖了身周一切。他看着茫茫雪景,又转头看引他行步之人。恍惚之间,他想,这与他那梦中景甚是相像。
梦里人是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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