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谢桥生了病,整个人都快速消瘦下去。顾卿慌了神,将两个孩子丢给长辈,开始带着谢桥四处求医问药。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国内国外走遍了,花掉不少钱。但谢桥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反倒更加严重了。
最后,谢桥说:“顾卿,我们回家吧。”
顾卿知道这句话的重量,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窿,身子细细地颤抖着。他的头低了下去,乞求一般地颤声道:“不行。”
谢桥握了他的手,笑了笑:“淮之要过生日啦。回家吧,顾卿。”她语气很轻,却带着一丝倔强决然。
良久,顾卿红着眼圈望她,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胡乱点着头:“好,回...回家。”
顾卿和谢桥到家时,是个周六。顾淮之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作业也不写了,把笔一扔,光着脚就往外头跑。他看见谢桥,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兴高采烈地唤了声:“妈妈!”
当时的谢桥已经很瘦了,因为重病,整个人也没有力气,顾淮之这一扑,险些将她扑倒了。谢桥踉跄一下,站稳之后,弯腰抱住了自己的小儿子,对他笑笑:“妈妈回来了,给你过生日。”
“以后还走吗?”
“不走啦。”
顾淮之回头对顾浣衫兴冲冲地讲:“哥,妈妈说她不走啦。”
顾浣衫听见这话,脸色一僵。再看父亲顾卿的脸色,就猜到了七八分。他低下头,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但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含糊地应了声:“好。”
这之后,谢桥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每天都像是偷来的。有时半夜病症发作,难受得五脏六腑仿佛抽成一团,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抖着,无声地呼喊着疼。
她疼得狠了,也不敢出声,怕吵到身边的顾卿,只是悄悄咬住了被子,极力忍受着。顾卿发觉不对劲,忙起身去瞧,焦急地喊她的名字:“谢桥,谢桥!”
谢桥偷偷将眼泪擦干净了,起身抱住慌张的顾卿。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没事,睡吧。”
顾卿整颗心都是悬着的,怎么可能睡觉?他嘴上答应,但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谢桥难受的模样。
他害怕得不敢睡。
大概一个过了多月,某天傍晚,谢桥忽然对顾卿说:“我想和你去芙蓉江边走一走,就你和我。不要开车,你骑辆自行车带我。”
顾卿听了,立马找出当年他骑过的那辆自行车。对于他而言,这辆车子算半个媒人,即使旧了难看了,也没舍得扔。
夕阳下,顾淮蹬着又老又破的自行车,带着谢桥朝芙蓉江的方向走。天上泛起玫瑰色的晚霞和当年一样好看,他喜欢的姑娘也和当年一样靠在他的背后,而他却不敢再往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骑了。
江畔草色依旧,有风在吹。江中轮船行驶,有汽笛声由远及近,呜呜地拨开层层的水浪。
他们坐在岸边,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水里荡漾起了星辉,谢桥慢慢将戴在手上的白玫瑰摘下来。月光中,她紧紧握着顾卿的手,笨拙地把白玫瑰套在了他的左腕上,轻轻地,轻轻地说:“当年你送我的,我回给你。做顾先生的太太,真的是一件很开心、很开心的事情”
白玫瑰,天真、纯洁、至死不渝的爱。
她回给他。
“顾先生,”谢桥又倚靠在顾卿的身侧,“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子?”
顾卿的眼泪抑制不住地上涌,他声音哽咽,磕磕绊绊地回答:“有,肯定...肯定会有的。”
“那就好。”谢桥梦呓般地喃喃念着,“我记得誓词上有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这辈子是我食言,没能好好和你在一块,我将我下辈子也许给你。下辈子我还要穿着那条红裙子,到学校门口去。”
她微微一笑:“然后啊,我对你一见钟情。三天两头在你眼前晃悠,给你写一百三十六张情书,请你看电影......这辈子是你追我,下辈子换我来追你,我们还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好......”顾卿颤抖着伸出小手指,“咱们来拉个勾,不见不散。”
“幼稚鬼。”谢桥嘟哝一句,缓缓伸出手跟顾卿拉个勾。随后,她又记起什么,用最后的力气摸了摸顾卿手上的玉串,满目温柔,“我不在啦,你来替我守着这个家吧,一家人家好好在一起。”
“我并不怕死,只是放不下的人太多,不甘心罢了。其中有我的丈夫,有我的两个孩子,浣衫年龄大些,也懂事,我倒不如何担心。只是淮之......我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在一起。”
这些是她的愿望。
它全都听见了。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子夜时分,白玉手串幻化出的女孩子立在微弱的蓝色火苗旁边。她靠近了顾淮之,伸手抱住了他。因为个矮的缘故,只能抱到顾淮之的腿。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哥哥......”
顾淮之觉得眼圈酸涩,他摸摸她的柔软头发,缓缓说:“谢谢你了。”
女孩子忽然抬起头,乌亮的眼眸望向顾淮之。她对他温柔一笑,随即化成一道白色光芒,缠在顾淮之左腕,瞬间变回手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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