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把贴在墙上的大红色条幅揭下来,到餐厅搬了把椅子,踩上去擦壁纸上留下的胶痕。
他很快就整理好赵素衣的卧室,随手抱起只粉红色的害羞邦尼兔。邦尼兔不久前被收拾得很干净,闻着有淡淡的洗涤剂香,摸起来又软又舒服。
顾淮之来到了赵素衣的书房,看到桌子上摊开放了本厚厚的线装书,一旁还撂了支黑色的碳素笔。他走过去,发现这本“书”其实是赵素衣的日记本。
它还有个极其嚣张的名字,叫《凤凰神君英明录》。最新的一页上写着:“我走到渔阳之后,感觉到我们家淮之和阿宣好像在附近的火车上。估计又遇见了什么糟心事情,我不放心,中途下去买了张票上车。阿宣这个蠢孩子,都快人被挤到门外铁轨里去了。”
“奇了怪了,我们家淮之向来富有,出门不是商务座就是头等舱,要不就是自家的飞机。这次怎么挤绿皮火车?他没钱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养他了?我找到淮之,他正睡觉。我给旁边的大妈塞了三百块钱,坐在了他身边。”
“绿皮火车速度不快,下午的阳光也不刺眼。我坐在他旁边,觉得很舒服。”
“淮之遇到了郑儿的镜子,我潜入他的梦里。看到他正在一座学校的办公室里,手里拎着收音机和墩布,脑袋还上扣着个脸盆,造型滑稽,想笑。我逗了他两句,远远跟了他一路。”
“快到渔阳的时候,我从淮之的梦里退出来,背他出去。哎呦呵,他怎么重了?中午这是吃了几碗饭?前两天我背他的时候还没这么沉的,莫非是他之前没吃饱饭?这我得记下,三个包子不够他吃,下次喂五个试试。”
“如果淮之给我点动力,就算他是180斤的我也能背动。之前看电视剧,我记住了一句话‘我的蔡根花宝贝儿’。哎呀,我的顾淮之宝贝儿,他要是亲我一口,别说背着他走路,我还能变成鸟背着他飞呢。”
顾淮之:“......”
他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抱紧了粉红色的邦尼兔,随便往前翻了几页,写的是从前赵素衣没有到黄泉之前的旧事:
“三月十三日,在昆仑和白龙喝酒。”
“三月十四日,在昆仑和白龙打牌。”
“三月十五日,在昆仑和白龙喝酒。”
“三月十六日,在昆仑和白龙打牌。”
“赵素衣啊赵素衣,你堂堂神君,怎么能如此堕落,沉迷声色犬马?白龙那个天杀的混账再来引诱,不要理他,太子爷又怎么了?纨绔子弟,整日喝酒打牌不干正事,还耽误我上进,他再来就将他打出门去!”
“三月十七日,在昆仑和白龙喝酒打牌,甚是愉悦。”
“三月十八日,白龙喝醉了,编了个小花环扣在我脑袋上,还对我唱了半首人间的歪词:‘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然后天界就谣传我跟他有超出友情的关系,北天帝君怀疑我勾引他儿子,看我的眼神都十分不善,言语间无不露出对我的不满,吹毛求疵,噫。”
“三月十九日,继续喝酒打牌。期间我把天界流传我们之间谣言的事情告诉了白龙,他问我要不要澄清这件事,我说要。他点点头,然后喝了很多酒,又喝多了。”
“五月二十日,这次我喝多了,白龙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这混账在黄泉不做正经事,整日助鬼为乐,问我这个问题估计是职业习惯。我就跟他说想去闯荡江湖,他说他听见我的愿望了。这愿望我瞎说的,因为我还要守着昆仑山上那根吉祥物,哪儿也去不了。吉祥物是天柱,听起来很厉害,但是现在天地已经稳定,不会塌下来。它除了观赏也没什么鸟用,可不是个吉祥物。我盼着它自己倒了,偏偏还挺结实的,好气。”
“十一月十六日,白龙来昆仑找我喝酒,我有点醉。他说要送我要个礼物,还没等我高兴,这混账玩意儿拿出一面镜子。镜子叫照骨,擅长制造幻境。里面还有个叫郑儿的小鬼,把我关进去了。我在镜子的幻境里荡了会秋千,问郑儿那小鬼怎么出去。小鬼满嘴谎话,我懒得听,干脆拿刀去劈幻境。等我劈开镜子出去的时候,那些神仙们告诉我吉祥物被太子爷撞倒了,太子爷挨了九百道天雷,魂魄都散了。”
“吉祥物倒了,我能去闯荡江湖了。可我又觉得没意思,可以和我喝酒打牌的不止他白龙一个。可是没人再能喝过我,也没人比我牌技更差了,我就是想他。我不甘心,这混账东西凭什么扔下我?自作聪明,想都别想!我打算把白龙散掉的魂魄都找回来,再走个后门送他投胎去。”
......
日记本中间夹了一大堆空白的纸张,顾淮之跳过折这些空白页,继续往下翻,时间线的跨度很大:
“2005年7月17号,我找到他了。”
“路过祁州芙蓉江,我听到有人许愿,听声音应该是个小孩子。啧,熊孩子,他到底懂不懂?不要大晚上随便许愿,万一哪个闲得没事的神仙路过听到,会成真的。和神仙交易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还好他遇见我了。”
“我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距离江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栋老房子,面积不小。好像是从前某位军阀的豪宅,算到现在应该是个文化遗产,比别墅牛逼多了,大户人家,大户人家。二楼处有个露台,露台上有个男孩子和一条黄毛大狗。那狗发现我了,立在男孩的身前呲着牙对着我一通乱叫。我的妈,它连神仙都敢叫板。古有狗咬吕洞宾,今有凤凰挨狂吠。这黄毛狗,实在猛犬。”
“不过我特别开心,我找到他了。他叫顾淮之,特别可爱。我听到了他的愿望,他说他妈妈不久之前去世了,这件事对爸爸打击很大,也生病了,病得很重。顾淮之想让他爸爸好起来,完完全全的那种。他还说,妈妈已经走了,如果老天爷非得再从家里带个人走,那就带走他吧。反正他也不乖,还总是惹爸爸生气,不如哥哥招人喜欢。这可真是小孩子说胡话。”
“但是,他的愿望我听见了。作为约定,我帮他完成愿望,我就要带他走了。可惜他现在太小,我还不会哄孩子。算啦算啦,等他长大了我再来找他...就大学毕业之后吧,再等个十几年他就归我了。”
顾淮之又翻过一张张“无事发生”、“我好帅”、“睡觉”等没什么营养的内容后,找到了这么一页:
“我再次见到顾淮之,是在他要上高一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去看他。啧,越长越好看了。他爸爸把他叫到跟前,跟他说,要送他到祁州一中。他不怎么愿意,问能不能像哥哥一样到国外去。”
“他爸爸说:‘你的那些新同学都是品学兼优的,都是用自己成绩考级省重点,都有各自的优点值得学习。你这个年纪到国外去指不定野成什么样子,老老实实在我眼皮子底下呆着,跟你那些新同学好好相处,别整天到处张扬给我惹事。你的零花钱我也会减掉,改改你身上的臭毛病......’”
“淮之明显的不高兴,没听他爸说完话就走了。他上楼去了卧室,把门反锁上,拎起床上半人高的毛绒兔子打了几拳。我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无非是觉得老丈人偏心眼,委屈上了。过了一会,他把兔子丢在地上,躺床上蒙头睡觉。我坐在床边看着淮之,把地上的大兔子抱起来拍干净放到他身旁。心里想:再过几年我护着你。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这老家伙什么都不对我说,我怎么记起来?”顾淮之看得困了,他今晚没打算回自己家里。合上赵素衣的日记本后,起身简单地洗漱一下,去了赵素衣的卧室。他将床上那些白软软的卖萌团子撂到旁边,躺上去睡了。
顾淮之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正要过生日的场景。因为平时顾卿太忙,没时间回家,只准备了礼物。顾淮之请了一帮朋友到家里玩。日落时分,老宅子里很热闹。白玫瑰靠着半人高的毛绒兔子在客厅里看电视、白秋练和慕蟾宫坐在沙发上吃薯片、阿雪在衣帽间试新买的小裙子、大黄驮着兔子从屋前的花园跑到屋后的花园、张晓在帮徐行浇花,王向前在旁边打下手、宣宣拉着蔡苗苗和小琪玩纸牌。
期间顾淮之折腾得有些累,准备去二楼的露台上吹风醒酒。
可等顾淮之到了二楼,却发现露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样子斯文,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的眼镜。身上穿一件妥帖的白衬衫,手里抱了捧白色的玫瑰花。
夕阳里,他静静地看着他,将手里的一大捧花递出去,嘴角微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是赵素衣,生日快乐,顾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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