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提琴演奏,应季鲜花定时更换,每一间卡座外都细心地隔着屏风,同时用遮光帘不让临窗的位子过于暴晒。地板光洁,服务生笑容熨帖,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而时璨坐在这儿,就格格不入。
他这话一出,让温渔局促起来了。曾经他们之间少有这样的相对无言,现在坐在一块儿,却显而易见不如当年亲近。
沉默片刻,温渔舀了一勺豆腐:“我回国也没多久,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不知道哪些新开的店好吃,就让朋友帮忙推荐。结果他以为我要约会,可能自作主张定了这地方。味道好就行了,说好的我请你。”
时璨没说话,自顾自地埋头喝汤,白瓷勺子磕在餐盘边缘一声脆响。
又搞砸了。
温渔暗中叹息,他从前是最了解时璨的人——至少在他心里一直不曾怀疑过——可时隔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之间明明只是一张餐桌,或者半截胳膊的距离,却能生出深渊天堑、万丈银河的疏远。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啊!”温渔狠狠骂自己,“叙旧都挑不对地方!”
“那个……”喝完一碗汤,时璨端起旁边的米饭,虽然也眼睫低垂只顾着夹面前那爹龙井虾仁,好歹算愿意理他,“你现在住在哪儿,还是原来那地方吗?”
温渔接话:“以前房子还在,但我爸现在去露山买了套小别墅,说是准备养老,公司没大事的时候他就在那边,不赶上下班。他不住,我自己住没意思,太大了,于是找朋友重新准备了一套房,就在上班附近,很方便。”
时璨点点头:“那还不错呀,听你说现在是去救急。”
“也没有……”温渔总觉得他言语间带有嘲讽,却没来得及想太多,“公司本来就是之前那家,换壳上市没多久被景龙收购了。我爸后来进了董事会,CEO也是认识的长辈,这次回来是锻炼一下,不然我本来想……再过几年。”
时璨问他:“想留在国外吗?”
温渔舌头差点打结:“不是啊,我本来就要回来,只是说原计划多积累几年工作经验,回来的话未必在这儿,花城、燕城……都好的。不过现在阴错阳差,也只好先干着。”
时璨:“……嗯。”
“现在觉得,回来也蛮好的,毕竟都待了那么多年。更何况……”温渔说到这儿时绷着神经,有些紧张,“老朋友都在,你说呢?”
重新续上的茶水冒着热气,遮住了崔时璨眼底的表情,只听得见他哑声说:“他们很多人没有选择回来,你说得对,燕城发展机会更大。”
温渔:“……”
他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干笑了两声,心里发毛,总觉得时璨话里有话。
“不过你话变多了。”时璨抬起头看他,那双眼睛很黑,缺少了点光亮,像一潭死水似的,“以前记得,没有这么多好说的呀。”
话题转得过快,温渔眨了眨眼:“……啊?”
时璨:“以前还是我话比较多对不对?我后来经常想,你会不会烦我,那时候,有时候……我真的挺能吵的,听多了可能会烦吧?”
温渔不自禁地坐直了:“怎么会烦你!”
时璨抿了抿唇:“可能总要有个人一直讲,不然停下来很尴尬,没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啦?”温渔放轻了声音。
遇到时璨开始的某种不祥预感在生根发芽,他听见破土而出的动静,却无所适从,只觉得说什么都是错。
说以前不好,聊现在也不好。提到老朋友不好,问起新朋友也不合适。他很想一口气知道崔时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家里有没有什么重大变故,大学最后在哪里读的,为什么想到去学医,和朋友们怎么都不联系……
他想知道的太多,反而一句都问不出口。
愧疚像无边无际的海洋,温渔清晰地明白时璨后来的经历和自己都没关系,甚至那次猝不及防的分离也是迟早的,没有类似命运转折点的发生。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六月的午后,只是一次普通的电话聊天。
和他没关系。
但为什么时璨会变成这样?
温渔潜意识把责任都揽给了自己,他看不见,所以都是他的错。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对不对?”崔时璨说,朝他笑起来的弧度很像十七岁的模样,连腔调都活泼了不少,“真没事,我就是……”
温渔:“就是?”
时璨飞快地小声地说:“我就是很久没见到你了,我……”
温渔脱口而出:“开心吗?”
时璨的眼睛微微睁大了,随后点了下头:“开心。”
“开心就好了,我也很开心。”温渔笑着,把这个令人难过的话题终结掉,“那不说这些,以后我们多的是时间慢慢聊,你先吃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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