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千儿你要哭了?你眼睛好红!”
“你看看人家,这才是真哥们儿……”
他们说得开心时并不懂别人想的是什么,把他们的友谊包装得地久天长。陈千神色如常,随和地笑着,并不接茬:“就是关系好我才不想当伴郎啊,这他妈,亲手把他嫁出去,爸爸心里苦,受不了啊!”
接着哄堂大笑,压着音量,他们放过陈千,饶有兴致去看新郎新娘。有人小声说了句真配呀,陈千摸了摸烟盒,一杯水凑到面前。
“喝点儿。”许清嘉说,他才是真正心如止水。
“不了。”陈千把烟盒和打火机拿起来,“我出去走走,画面太美,不敢看。”
许清嘉没拦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正交换戒指的新郎。
露天的婚礼现场其实也不大,陈千转了一圈,最终找了个角落。挨着白色栅栏,隐约能听见提琴重奏和人声,他想了想,提着裤脚蹲下来。
突然很后悔,就应该留在东非,回燕城只会给自己找不愉快。
陈千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易景行,他太无情了,说结束就结束,不仅毫无留恋,还能没事人一样四处发请帖。他们今天还没说上话,可陈千毫不怀疑如果阔别许久面对面,易景行也能标准微笑,然后问他:“工作如何?”
他和易景行十六岁相识,十八岁在一起,迄今为止,正好十年。
闹过两次分手,互殴五六次,吵了无数回架,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真能目送易景行从自己身边走向另一段生活——是易景行一直想要的,“正常人”的生活。
易景行第一次提到这件事,他们二十三岁。
读研与工作的十字路口上陈千本来已经选定了律所,招聘面试都过了,突然获得了学校提供的一个留学机会。他在德国,和易景行隔着七八个小时聊天,然后某一天,易景行突然对他说,我们分手好吗,我不想这样了。
那天的柏林正值凌晨两点,陈千一晚上没睡着。
他想了很多事。
易景行和他不一样,就算他们在一起了,他也不想见光。他对外说和陈千是好朋友,老同学,私底下只有待在两个人的小房间里,他才会和他牵手接吻。换而言之,陈千一早就知道,易景行能接受爱,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取向。
他有时候会猜测是不是他们遇见的时候年纪太小,如果易景行再长大一点,说不定根本不会有这一段感情存在。
易景行会拒绝他,不再理会他,装作从没有认识过他——哪怕他们相爱。
因为易景行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自己的爱是正常的,陈千一开始劝,后来每次说到这个都不欢而散,他懒得再提,浑浑噩噩地过。
就注定了有朝一日分手,肯定易景行先提。
那次陈千不知道原因,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易景行受了什么刺激,对方又任性地一个飞机来了柏林,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满头雾水地接受道歉,把自己的难过抛诸脑后,搂着易景行安慰了好久。
从那时起,陈千隐隐有预感,他迟早会被舍下。而事实证明,他患得患失也好,心宽如太平洋也好,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他在易景行的婚礼现场,还是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腿蹲得有点麻,陈千站起身,音乐好像更小一点了,应该宣誓环节已经结束。可他还不想回去,红着一双兔子眼,对谁都解释不清,于是他抖了抖烟盒,把一支烟夹在指尖,又低头去翻打火机,妄想平复心情。
尼古丁的气味让陈千有一刻安定,他靠着栅栏,低头抽了一口,含着还没吐出来,唇间的烟忽然被人抽走了。
“谁……”他愤怒地抬头,忽然失语。
黑西装的易景行拿着他那支抽了一口的烟,送到自己唇边,叼住了尾端。
场景诡异,陈千想,他和前男友在对方的婚礼上躲在一边小树林,他被塞了颗喜糖,前男友还在旁边抽自己的烟——易景行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他这么想着,顺嘴问了出来,对方的虎牙抵着过滤嘴,无所谓的口气:“我一直都会。”
陈千突然很愤怒:“那你他妈不让我抽说不喜欢烟味?!”
听了这话,易景行瞥了他一眼,仍是淡淡地说:“喜欢和容忍是两码事,你那时再抽下去肺全黑了,我不劝你谁劝你,傻逼。”
陈千:“……”
他现在肺都要气炸了,什么玩意儿!
可他对着易景行的脸就发不出火,从一开始就这样。他看上易景行,纯属始于颜值,高中时的易景行吊儿郎当的气质也挡不住鹤立鸡群,乃至于后面他一头热地靠近,追求,告白,对方始终被动接受。
手里的喜糖应该是巧克力,裹在粉红色的包装纸里,陈千捂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融化。他扒开糖纸,含进嘴里,被甜得喉咙都腻了。
“漂亮吗?”陈千说,声音被巧克力弄得有点哑。
“嗯?”易景行先诧异,后领会了意思,“就那样吧,女生能有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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