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枚子弹差一点就把地面上的树藤燎着,王队匆忙地从水箱里汲出水流,险而又险地裹住了它。
宣玑被阿洛津和风刃追得天上地下一通乱窜,几次都是在千钧一发间惊险地闪过,游走在风口刀尖上,突然,他没注意脚下,被一根树藤绊了一下,虽然没摔,但整个人一踉跄,节奏立刻乱了。
“再烧一次吧,”阿洛津狠狠地盯着他,喃喃地用巫人语说,“再烧一次吧!”
发音温柔又低沉的巫人语在他的嗓子里破了音,听起来让人遍体生寒,他双手凝出了一把三米来长的风刃,像座小山似的朝着宣玑推了下去,宣玑狼狈地滚开,脖子上刮破了一个破口,正好跟盛灵渊在巫人塚里用钉子划的那个对称。
而下一道风刃在上一道没有完全推出去之前就已经成型,随即追至,这回宣玑像是实在没地方躲了,王队变了脸色,谷月汐忍不住别过头去,张昭情急之下,掐了一秒的表。
时间暂停,可宣玑却没有躲,他居然用这宝贵的逃生一秒向阿洛津脚下开了一枪。
王泽:“你疯……”
第七颗子弹落地的瞬间,跟其他六颗埋在地里的子弹产生了某种联系,一张火焰色的大网浮了出来,阿洛津正好在网中心。
宣玑断喝一声:“收!”
阿洛津此时惊觉,已经来不及躲了,镇守赤渊的守火人世世代代同渴望破土而出的邪灵打交道,纵然传承有断层,也有的是对付魔头的阵法。
那张“大网”以七枚真火作基,分别对应了阿洛津几个被钉子钉出来的血洞,火光像细线,从阿洛津身上穿过去,把他“缝”在了地面。
凶险的风刃烟消云散,只在宣玑衣服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阿洛津狠狠一挣,却挣不开,那些“线”纹丝不动,先是他身边乱蹦的白骨都落下来,随后,“细线”一收,把他的腰压弯了,阿洛津痛苦地嘶吼了一声,身上开始僵直起来。
王队愣愣地看着被网困住的魔头,本打算偏头跟宣玑说句什么,一眼看见他眉心的图腾,心里无端生出一点畏惧,居然忘词了。
森林公园上空的星月不知什么时候退场了,夜空中只剩下一颗启明星,东方隐约亮了起来。
这兵荒马乱的一宿终于就要过去了。
宣玑神色一闪,眉心的纹路消失了,光洁的额头一亮出来,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年轻又明亮起来。
他脱力似的,往后退了半步,筋疲力尽地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王兄,你可真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啊,非得有现成水源才行吗?好,现在水箱放空了,咱们几个怎么回去?”
王队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
宣玑一眼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做梦,滚蛋!我又不是客机!”
谷月汐和张昭下车,没敢靠近阵中的阿洛津,远远地看了一眼,问:“这怎么处理?”
“不知道。”宣玑头疼地叹了口气,“先困着吧,回去问问那个……那个……”
还要跟那位打交道。
一想起这事,宣玑就跟十天半个月没睡觉一样累。他吐出口闷气,不知道现在辞职,异控局能不能先把他第一个月工资结了。
“真是厉害,阵法是您自己研究的,还是家传的?”谷月汐仔细研究着他的阵法,越看越觉得精致——在她眼里,地上的七枚子弹形成了一个闭环,巧妙地把阿洛津穿在了中间,这样一来,就算他有搬山移海的力量,也只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阿洛津越是挣扎,就越是自我消耗。他脸上的面具表情狰狞,内外眼角不断渗出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谷月汐无心一问,宣玑的神色间却掠过一层阴影,没回答。
这阵法是千妖图谱上的,宣玑本以为那本古书残卷是本科普读物,从巫人塚里走一圈出来,才知道它和那个神秘的帝师丹离有关系。
可是丹离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他们手里?
难不成祖上真的和那个人有关系?
一想起这个,宣玑就说不出地闹心。
被困住的阿洛津突然撕心裂肺地咆哮起来,那些“细线”勒进了他的皮肉里,可是东川的群山在晨雾中沉默着,从他第一次带着年轻的族人们出走的那一刻,故乡的山水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他的声音。
人的一生,总会有遗恨与后悔,很多人都做过“假如一切能重来”的白日梦,然而梦醒了,知道不可能,也就算了。
于阿洛津,他幼年被人间浮华的大梦吸引,少年叛逆,是热血燃烧下生出的妄念,他在花团锦簇之地长大,不知寒暑、不知疾苦,游走在无数不切实际的梦想中。然后那些梦一个接一个的破碎,只有最后这个有毒的不会醒。
“只要赤渊火烧起来,东川会恢复原样,只要……”
因此他走火入魔,不得善终。
谷月汐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还是尽快联系总局,叫人想办法处理吧……哦,对了,宣主任,他是棺材里封的那个人吗?怎么会跑出来?肖主任他们那边什么情况?我联系一下……”
还不等她解锁手机,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陌生号码,但看前缀,是总局的内线电话。
谷月汐连忙接通:“喂,‘风神一’外勤谷月汐,我们这里正好有情况要向上级汇报……喂?”
电话里只有“沙沙”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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