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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寒轩一声泣诉,绥安岿然不动,手与剑成一线,稳稳指向安之。那剑刃所指之处,安之长身玉立,亦死死盯入绥安眸中。寒轩目不转睛,戚戚望着二人,其捂住的右臂之上,尚可见鲜妍血色,潺湲而下。

三人相峙,一言不发。阁中唯晓来风吟,翻安之案上书卷,簌簌有声。

方此时,溪见带宫众而来,见三人如此,直惊得不敢入殿,齐齐跪于门外。

“‘欲把相思说谁似,奈何情浅人不知。’你我本相似,只恐人不知。”寒轩道,“实非人不知,此情本无计,只是你我未肯醒。”

闻言,绥安纹丝不动,定了良久,其目中恨意,才一时风流云散。绥安放下剑,目色低垂,不敢看二人。

寒轩亦默然片刻,才扬声道:“溪见,带翊国将军至溢寒宫,静候朕传诏。”

溪见上前,见绥安神情,不敢贸请,只躬立于其身前,面有难色。

相持一刻,绥安终是颓然而去。

寒轩见状,方徐徐道:“尔等退下,朕有话与中宫说。”

溪见见寒轩此状,忙跪于身前道:“陛下圣体有损,应亟传太医,以求万全。”

却不想寒轩厉声一句:“朕教尔等退下!”

众人应言退散,殿中唯余二人。寒轩几度挣扎,终是起身,看安之立于门扉,日转影移,绿幄阴垂,树影半墙如画。

“方才为何不走?”

“在此间,我人在何处,是生是死,又有何分别?”安之只望向轩外穹汉,不看寒轩,“自那日你骗我来此,我便已死过一回了。”

“那边才是生,此间便是死么?”寒轩垂首,看那顶落于殿中的流云惊凤冠,熠熠有寒光。

“像个人一样活着,和像个物件一样活着,自是不同,你当明白。”

“我最是不明白的。于我而言,此间不似生,此间如梦。”

“是梦,便要醒。长梦不醒,就是死。”

“自我遇见你,我一生便已注定,此梦之前,梦醒之后,都生不如死了。”

安之未觉,寒轩眼中,有两行清泪无声而落,“我私心已定,当留命于此间,你放心,我死前,自会送你回去。”

安之不语,亦不看寒轩,只凝神于那一地狼藉。

寒轩蹒跚而行,勉强俯身,拾起那顶流云惊凤冠,抱于怀中,踽踽向殿门行去。

安之只听得寒轩沉声如朽:“溪见,你亲送中宫回澄翠宫。此处,着景妃来查。”

画檐阴垂,芭蕉成碧。

殿内所置,乃一袭晴蓝纱帘,尽绘兰径幽芳。那芳芷烟丛后,寒轩冰肌玉骨,掩映期间。寒轩半掩衣衫,横坐于榻,一旁溪见正以素色绢帛,层层包住寒轩臂上血色

而一重帘外,绥安孑立殿中,凝眉横目,只看那松影疏光,点点暗尘。

“臣下无能,患生所忽,未尽己职,致陛下圣体有损。为免败材妨锦,构怨伤化,臣宜引咎辞官,挂冠让贤。”

寒轩眉心微动,转瞬又复寻常之色,淡淡道:“兄长这便是气话了。”

却见绥安拱手正色道:“陛下言重。臣起于草莽,得先帝隆恩,策名就列,食毛践土,却上不可陈善闭邪,犯颜直谏;下未可产奸除佞,护主卫国。以致君上不纳忠言,刚愎自用;奸佞自狂无状,以紫乱朱。实是不舞之鹤,有负皇恩。如何敢忝列公卿,贻误国政。臣下惭愧,无颜事君。当复修初服,归隐林泉。”

寒轩亦知情急,只低声下气道:“兄长怨怼于朕,朕自当领受。只是此事,当真与中宫无关。”

而绥安面如玄铁,日光过窗纱而下,照的其面中明暗参半。绥安再不答一句,只将手中虎符,扣于窗边条案之上。绥安手势轻缓,却听得一声脆响,可见动了真怒。

绥安凝眸于那殿中飞尘,不看寒轩:“先帝家国旁置也好,臣下舍命杀敌也罢,绝非是为今日,见陛下自轻性命,罔顾恩义。臣下命如草芥,不足为惜,但陛下可曾想过,先帝情深如此,家国相托,陛下此般行事,可否对得起先帝。”

言罢,绥安转身便去。日日在宫中见绥安,举手投足,皆是隐忍合宜。唯今日,看那背脊如山,在这丽日斜照,金玉如城中,又可见当年那一身骁勇不羁。

寒轩见此情状,不顾身负剑伤,挣扎爬下坐榻,委顿于地,一把掀开那一帘芳草汀兰,嘶声唤了句:“骖尔!”

只看殿门处,绥安一抹苦笑:“是啊,此后,我便又是骖尔了。”

绥安终是大步流星而去,溪见只慌忙扶寒轩上榻,看得寒轩面色如纸,惊魂未定,切切唤了句:“陛下。”

“自然了,是我贪心不足。”

溪见一时靡措,只道:“朝中清晏,多是大将军手握重兵之故,如今大将军致仕悬车,朝中必有扬波,陛下要早有筹谋。”

寒轩思虑良久,无奈道:“近患一时难除,当先绝远忧。备辇,去朝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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