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不少老臣也乖觉的眯起了眼。凌霄子说刺目,肯定就是刺目的,还是别硬抗更好。
下面兵卒得了命令,立刻有人持着一枚圆滚滚的物事,走到了羊圈前,距离还有三五十步的时候,驻足停了下来。
“还不到一箭之地啊。”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不能制敌,可就要被人反制了。辽夏兵都善射,这么抛投似乎不占优势啊。这玩意难道真是对付沟渠里的小贼的?
话刚说完,那兵卒就已引燃了手中药捻,把那圆球抛了出去。一阵炫目的白光,立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紧接而来的则是轰然巨响,似乎能把一座山都炸塌的响动。
就算眯了眼,不少人也忍不住两眼刺痛,冒出泪来。赵顼倒是没被光闪道,反倒能看清爆炸时的动静。这声音,当着惊人,不比护心丹爆炸时小。然而羊圈里的山羊,各个都疯了一样冲来冲去,还有两只吓软了蹄子的,似乎真没受伤?
讶然摘掉了墨镜,赵顼急急道:“快去查查,难不成当真没有伤到羊?”
“此物用的是纸壳,声音虽响,却不会伤人。还有油纸包着,有一定的防潮功效。”苏颂笑着说道。
下面人传来了话,果真没有羊伤到。这下陈升之也有些语塞了,难不成当真是用在下水渠里的?
倒是曾公亮擦干了眼泪,立刻道:“此物夜袭甚好啊!绝对能吓敌军一跳,顺便惊了马。若是阵战时,抢个门洞、小巷,也是好用的。更要紧的是,若换了药料,能出其不意!”
闪光不分敌我,正面交战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用处。但是敌人习惯了这样的东西后,突然扔过去一个会炸的,那效果可就惊人了。用纸的,声音大些,有点亮光,就不能换上铁的,装满炸药吗?
赵顼眼睛一亮,顿时露出了喜色。苏颂又道:“还有烟球,配料中加了花椒、芥子末,闻闻就涕泪横流,效用也不差。”
“快试试!”赵顼立刻道。
于是那群可怜的羊儿,又遭受了一次摧残。只见点火抛出后,烟球就喷出了一大团浓雾,数息不散。别说是羊,就连下风口的禁军,都有些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若是在沟渠内投掷此物,贼人们不是夺路而逃,就是咳得喘不上气,束手就擒。”甄琼挺起了胸脯,颇为自豪的说道,“这就跟熏老鼠一样,还怕那些鼠辈逃了吗?”
“好!凌霄处士此次又建奇功啊!”这次不用曾公亮提醒,赵顼也能见到烟球的好处了。若是风向合适,制的大些,扔到敌营,说不定连敌军的马都能废了。巷战,乃至是夺城门的时候,应当也有大用的。
陈升之脸色也变了,这还不是用来打仗的?说到底还是要兴兵嘛!他是枢密副使不假,但是只把枢密院当成进阶之路,还是想当宰相的,哪愿在任上打仗?
然而还未等他“秉公直言”,苏颂就笑道:“此物好不好用,还要实地试了才知。只是那掌心雷,乃是军国利器,不可轻予他人。官家何不命禁军持了,前往鬼樊楼,救出那些被贼子掳掠的妇孺?”
赵顼笑了出来:“苏卿果真一心为民啊。”
禁军练兵,最终是用在哪里,还用细说吗?苏颂这话,可是入情入理,妥帖极了。
“下水渠中贼匪横行,是该整治一番了!”
第88章
东京城下的沟渠,跟寻常人想的并不一样。蛇鼠乱窜,污水横流的地方虽然不少,但也有些地方,平整的跟街面相差仿佛。一行行的火把昼夜燃烧,地面铺了砖石,高高垫起,可以并行三四人的宽敞通道汇在一处,构成了巨大的洞窟。在里面置些家具,摆上桌椅,就是个栖身之所。
各色黑货四下流通,吃食,票据,珍宝,乃至兵刃,有钱就能买来。还有和拐来骗来的小娘,可以任人消遣。偏偏沟渠纵横,没个引路的,连洞窟所在都探不清楚。犯了事的往里一钻,可不就是个“无忧洞”吗?
只是住起来再怎么安逸,牛三也不喜欢。洞中无日月,照不到天光,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空气又潮又湿,初春时节,冷的入骨,腰膝时时发痛,还有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萦绕周身,简直跟呆在墓中相差无几。
若是平日,牛三只在洞里交个货,玩上两天就出去了,偏偏现在,他被困在了此处,寸步难行。
“都怪你这丧门鬼,掳个女娃也会失风!”一个面黑汉子,进了洞窟就对着牛三破口大骂。
牛三专做拐掳买卖,手段极是高明,人送外号“拍门鬼”。然而现在,无忧洞里的贼人们见他,都要骂一句“晦气”。若不是因为这衰人,这一个多月时间,怎会如此难捱?
牛三陪笑道:“小弟这不是碰上了硬茬嘛。上面的通缉可消了?”
那黑脸汉子啐了一声:“消个屁!就该把你送去开封府了事!”
这下牛三可就噤若寒蝉了。实在是局势逼人,容不得他不伏低做小。
上个月元宵节,牛三好不容易弄来个容色不错的小娘,还是商贾人家的娃儿,不怕被人惦记。谁料回程竟然被人看破了,逼得他扔了货,逃回了水渠。回来之后,他还恨恨打算,过不几日,去买个消息,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坏他的好事。说不得也要喊几个兄弟,闹他个鸡犬不宁!
谁料第二日,城中就贴满了通缉他的告示。那苦主竟然不依不饶,跑去报官。牛三请了几个胆大的,想去寻那苦主“谈谈”,却发现对方家门外守了开封府的衙役。牛三不甘心,又花了大价钱,打探到了撞破他好事,还画了通缉像的究竟是谁。不问还好,一问当真下了一跳,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韩白糖!
韩家的香水铺、玻璃镜铺再怎么红火,也不比白糖人尽皆知。仇家好寻,这仇却不怎么好报。正想要不要干一票大的,韩家门外就安排上了禁军。这下别说是牛三,就是无忧洞的几个大头目,都吓了一跳。稍一打听,发现这韩大官人,竟然是韩相公的族侄。虽说京里的相公换来换去,没个定数。但历经三朝,为相十载的,着实不多。哪个敢小瞧了?
至于那个跟韩大官人关系匪浅的凌霄处士,倒是没有多少人在意。一个制灵丹的小道,又有什么可怕的?
局面如此,做人牙生意的头目就下了严令,把牛三关在了无忧洞中。没把他杀了沉河,或是直接送去官府,不过是看在那一手来钱的绝活上。然而拐子在无忧洞里的地位本就低,现在又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寻常人哪会给他好脸色看?
可是事出了,还能怎么办。只得认命了。
现在只能盼着时日久了,那些衙役、禁军们烦了,把这事揭过算完。犯下“略卖”重罪,逃到哪里,都没法安身。被抓就是个绞立决,牛三可不敢轻易离开无忧洞。
下面虽然住的安稳,花销却也不少。每日吃用都极为耗费,这几日他连小娘都没钱玩了。若是能出去,得尽快再弄件货回来才行……牛三边想着,边长叹一声,蜷回了被窝。
洞窟太冷,都没法睡安稳了。牛三正辗转反侧,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了隐隐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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