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演
不日之后收到的却是兄长的信笺,裴大哥再信里狠狠斥责了小弟,自己虽然耿直却也懂得转圜,自然能知道如何应对。他既不会违反原则对真相视而不见,也不会因为追查真凶而打草惊蛇。虽然裴如熙如此说,裴若源仍旧是担心,毕竟他大哥的身份和他们不同,实权官吏和他们这些学子说的话自然分量不同,敌人看待的程度也不会相同,不过封秋白倒是劝慰他说,裴大哥原先应该还没有这个警醒,可是裴若源这封信却是提醒了他,其实这种事应对不难,只是要有一个度,如今裴大哥心里明了,自然不会再有差错。更何况若真的和皇子有关,势必关系到宫闱与前朝,想必无论哪方都早已清扫了痕迹,裴大哥只要不是有心追查,应该不会难以应付。直到听了封秋白这话,裴若源心里才算是放下了这块石头。
眼看着联学在即,三堂自然忙了起来,原来封秋白这种翘楚肯定是要忙的脚不沾地的,只是他主动放弃,反倒是落得了清闲。因着大叔不在,裴若源的功课也清减了许多,随着其他两个学院的人来的越来越多,街上越发热闹起来,他们少年心性,几个人一起去街上游玩散心,倒也清闲了几日。
经过半个月的折腾,联学汇演终于开始,当天晚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火树银花不必赘言,大家都以为能够顺顺利利的看上一会热闹,可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或者说不遂封秋白的心愿……
封秋白自小就是焦点人物,没想到此刻在台下看下反而更为舒服自在,其实大家的目光比之以往更甚,毕竟封秋白竟然被“放弃”而不能上台参演,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虽说砚缨堂对此作出的解释是封秋白是主动放弃,可是大家都知道砚缨堂的堂主有些小肚鸡肠,嫉贤妒能的事之前也有过,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他使得小手段。可怜南晨旌还没出手,就为自己拉了一波仇恨。封秋白的诸多同窗虽然有些为他鸣不平,但是总觉得有点揭人疮疤的意思,反而都装作若无其事起来,只是管不住自己的眼光罢了,因着不用参演,封秋白就和裴若源坐在了一起来。
其实仔细说起来,两人虽然认识多年,却还真是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坐在一起,毕竟两人之前不睦也不是做假的,而且两人身份殊荣,周遭自是有一群人围着,那还有空闲和不喜欢的人同桌相对。此番两人订婚,坐到一起便是理所应当。只是裴若源却有点受不住,不知道封秋白是不是脑筋不对,最近几日动不动就“偷袭”,偷香偷的信手拈来极为熟练,裴若源简直毫无招架之力,甚至寻了些借口躲了出去,偏偏都被他很快找到,就越发的亲昵的厉害,如今在这大庭广众,封秋白动手剥了瓜子放到他手里,好似他是幼童一般。
“我自己会吃……”裴若源不知道是咬牙切齿还是羞于启齿总归声音压得很低,后槽牙咬的有些用力。
“难道你是想要我喂,如今人多怕是不妥……”封秋白做出无奈状,好似裴若源真的如此要求般,他声音却没有压低,引得身旁人等不住侧目。
裴若源的手抖了抖,他很想把瓜子摔在封秋白脸上,但是总觉得此举正中封秋白下怀,不得已只能忍了。
封秋白端肃着一张俊逸面容,其实心里乐不可支,台上的歌舞虽美,可是怎能和皇宫相比,连宫里的那些节目他都是看厌了的,又怎么会有节目如了他的法眼,更何况,什么节目能和都弄裴若源相提并论呢?!
他两人正闹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不远处一束打量的目光已然变得冷酷起来,“小公爷身边那人是谁?”穆珂妍沉声问身边的婢女,其实封秋白若在这婢女身旁,必定觉得此女有些眼熟,毕竟不久前才见过,只可惜他们两桌离得有些距离,而且封秋白的心思又全然都在裴若源身上,所以没有注意也属常情。
“回郡主的话,那是裴太傅的嫡次子裴若源。”婢女小心翼翼地回了话,她是珂妍的身边人,自然知道穆珂妍的性子,他们家主子一向是眼高于顶,对于一干人等别说正眼瞧了,就算是斜瞟上一眼都算得上抬举,那日口不对心的说了多话,之后又托人打听,怕是把那位小公爷惦记上了。
五皇子秦蕴温文尔雅皮相又颇为俊美,算是和穆珂妍走的近的,他时不时地说起那位小公爷很有点惋惜的意思,似乎是因为那名冠京城的小公爷因为联姻定下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穆珂妍原也不在意,他们克查哈草原地域广阔,尤其是男子勇猛英俊,只是那日里巷子惊鸿一瞥,她倒真有些在意,人都说皮相惑人,那小公爷的确长得好看。穆珂妍一向是对自己的外貌颇为自信,她今日又特意打扮,一身红衣犹如火焰,眼眸深邃明亮有如月下湖泊,就算是和一等一的美人岳麓樱站在一起,似乎也要更为夺目几分。只是她如此刻意,却并未吸引住那人丝毫的目光,她一向是娇宠惯了的,又因为脾气暴躁,很少被忤逆,不然就会被她狠狠地赏了一顿鞭子,此次铩羽而归说不出的憋屈愤怒,却又不能言表,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啪——”穆珂妍将手中的杯盏朝桌上一摔,径直朝封秋白走来。
“小公爷才华横溢,熟通音律,珂妍久闻大名,不知道能否请教一二。”穆珂妍笑盈盈走过来说道。她人长得是极美、发如墨染,五官精致、偏生又身着一身红衣,犹如夜间烈火一般夺目。她这样言笑晏晏的站在封秋白面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封秋白微微抬了抬眼皮,恍若未觉一样将手中的橘子一般般的薄皮去籽,轻轻放在裴若源的手里,他举止有度行云流水,仿若不是剥橘子皮而是在演奏乐器一样,似乎通身带着雅致的韵律。
珂妍被她晾在一旁,贝齿轻咬,还从未有人如此看不起她,即便是当场皇子都要让她三分,一个没有承袭的小公爷竟然敢如此下她的面子!她心中屈辱,可是又不能轻易发作,一则这是大齐的地盘,二则这是太初、三则封家也的确有些资本。可是穆珂妍又岂是轻易认输的主儿,她这人看这高傲,其实好胜心更甚,为了获胜,她甚至可以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小公爷,就请您不吝赐教一回,可好?”她声音低低的略微带了些委屈,一双美丽的眼睛盈满雾气,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别说这是藩国的公主,就算是一般人,也让人我见犹怜了。
封秋白听穆珂妍如此说,才算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公主骄矜霸道,本来想晾她一下,干脆把他气跑得了。可是这姑娘反而越挫越勇了,封秋白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站起身子应道,“姑娘谬赞,只是因为不参加活动,因此长笛不在身边,故而……”
“长笛我这里有,”秦蕴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位五皇子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很,他眼光似有意似无意的划过裴若源的脸庞,转而笑着对封秋白说道。“珂妍郡主舞艺了得,可是曲高和寡,我们都配不上,倒是秋白笛声一绝,倒是相配。”
封秋白淡淡扫了秦蕴一眼,冷淡道,“五皇子倒是周到。”
五皇子出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陷阱,裴若源不自禁捏了一把汗,他出言想要阻止,却被封秋白悄悄握住了手腕。
“承蒙郡主抬爱,”秋白抬手示意,“请!”
☆、登台亮相
大家其实早就注意到这边情况,只是没想到封秋白竟然和珂妍郡主就这么上了台去。南晨旌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对封秋白恨的咬牙切齿,好似料定封秋白是故意给自己找麻烦一般。封秋白比他还不乐意,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珂妍郡主虽说用处不大,可毕竟涉外,又加上秦蕴那做派,因此还是不要得罪的太狠,说不定还会起什么幺蛾子。封秋白想的明白,也就没那么绷着了。
珂妍郡主是草原的儿女,能歌善舞,且极富异域风情,大家都以为能够一饱眼福,可是谁知道珂妍一上台就从袖中抽出一条软鞭,啪啪一甩,凌厉的很,可是鞭如游蛇又似彩带,穆珂妍身姿婀娜的转了个圈,那鞭子就乖巧的缠到了她手上。懂行的看门道,不懂行的看热闹,大家没瞧过用甩鞭舞,都有些兴奋。只是封秋白拿手的是长笛,笛声悠扬,而且大齐的曲风欢快流畅,如今看来两人还真的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五皇子熟通音律,自然明白其中关窍,他轻轻对一脸焦躁的裴若源道,“珂妍郡主这是在难为封秋白……”裴若源闻言更是将眉皱的死紧,可是他虽面上焦躁,却还沉得住气,他知道秦蕴不是好人,根本不接秦蕴的话茬。秦蕴好似无趣,轻轻将脸扭向一旁,可是目光却带着浓浓兴味颇为仔细的打量了裴若源一阵,只怪裴若源一门心思都在场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封秋白原也没打算简单应对,无论是这位郡主还是五皇子都来者不善的样子,珂妍郡主的鞭子一甩出来,封秋白内心一笑,心想如果是别的乐器他还有些棘手,不过长笛倒是沾了些便宜。珂妍是马背上的儿女,鞭子是自小就用的,这软鞭却有些不同,更长更花哨,不过抽起人来一样的疼。
“小公爷,请奏!”穆珂妍笑着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无邪,“我的鞭子可等不及了。”
封秋白闻言将长笛举起,轻轻吹奏起来,本来带着瞧好戏的心情等着的穆珂妍一愣,她看向封秋白的眼神越发灼热起来。身子一扭,闪了出去,鞭子凌空划过,带着破空之声,可是被笛声掩盖,映入大家眼中的似乎只有飘逸。笛声悠扬,却似乎和之前印象的不一样,多了几丝空旷之感,越发显得空灵,曲调低沉和大齐的曲风浑然不同,但是却因为演奏者的技法娴熟,倒显得十分顺畅没有丝毫的违和。无论是笛声还是舞姿都充满了行云流水的美感,更可以说,笛声衬托的舞姿越发动人了。
一曲终了,穆珂妍也停止了身形。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眼神明亮,面色嫣红、微微带着几丝湿意的额发轻轻贴在面颊上,看起来就像是清晨朝阳下尚待雨露的玫瑰,她眼神灼灼的问,“你怎么会塞上曲?”
塞上曲是一曲草原小调,曲调古拙朴素极为简单,却悠扬顺口,在草原流传甚广,可是大齐官吏却不喜欢,认为是平民的乐曲不上台面的东西,因此在大气很少有人知晓。封秋白竟然如此熟悉,可见他没有大齐其他公子那种短浅的眼光。
“听家父哼唱过,觉得好听便习了。”封秋白答得随意。
穆珂妍却微微一笑,对封秋白的目光越发热烈起来,她此次前来学习为其一,寻找夫婿为其二,他是西陵王最小的女儿却也是唯一的嫡亲骨血,其他庶出的哥哥们,按照传统是无法得到大齐认可的,他的叔父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可是他们又怎会坐以待毙,如果能在大齐找到合适的对象,既可以和大齐继续交好,也可以抱住父王的地位不被动摇。她思及此处,眼眸不自觉地露出几丝柔情,可是手却扬了起来,那如蛇一样的鞭子就这么径直朝封秋白飞去……
裴若源看到这里怎么还坐得住,也不管那许多,纵身一跃上台,用力拽住了鞭子,那鞭子看着去势凶猛,可是真正接住了却极为轻巧,好像是故意吓唬人一样,就算真的挨上了也不会真疼。他这番动作因为急切没有遮掩分毫,实在是干净利落,有人甚至不自觉地叫了声好。
被人挡住了举动,穆珂妍极为恼火,可是又不能把意思挑明了出来,她狠狠一跺脚,负气跑了下去。大家都被穆珂妍的举动弄愣住了,只是看着裴若源面色如常,没有露出什么苦楚,想来也没受什么伤害。外邦人士总有些奇怪的礼数,许是这是什么亲切举动,大家心里猜测,封秋白和裴如源下台,大家也就把这事接了过去。只有秦蕴眼中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他又看了裴若源一眼,没想到只是半年不见,那小子就如此长进了,越发让人心痒了,他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泄露出一丝捕猎者特有的贪婪,起身离开了。
封秋白正好和秦蕴擦身而过,他低声道,“多谢五皇子的好意,不过内务府已经定了十月份的婚期,到时就不请您喝喜酒了。”
秦蕴微微一愣,他眼睛微微眯起,一向斯文儒雅的形象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但只是片刻就又恢复如往常,他轻轻笑道,“封兄多虑了,喜酒定然是要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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