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医院外的大门口垃圾桶旁边,他狠狠吸了两口烟,直到烟雾侵进了肺部,把他呛出眼泪才停下来,扶着树干一阵猛烈的咳嗽。
“抽不了就别抽。”身后有人幽幽说道。
蔡江聪回过头,钱多多披着外套抱着手斜靠着墙角看着他,不知为何,在这里忽然看见钱多多居然有点高兴,依旧是一副不着调的打扮,花里胡哨的衬衫,头发摸得贼亮,只不过今天没有穿金戴银地摆阔,看起来还算顺眼。
“怎么样?看到我是不是特别惊喜?”
“你怎么在这?”
“医院呀,我来看看我生病的亲戚。教练,你也是吗?”
蔡江聪沉默地点点头。
“那咱们真是有缘,探个病房都能偶遇,简直是百年修来的缘分呢,所以要不要和我去吃个饭?”
“……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蔡江聪尴尬地转过身,摸了摸刚才打鼓的肚子,从早忙到晚他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饭。
“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呀,再说我对这片不熟,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看你的样子应该经常来探访病人,所以你比我熟,再说了上次你放我鸽子,这次难道不该赔礼吗?”
这番话说的蔡江聪还真是无言以对,钱多多歪着头冲他眨眨眼,笑道:“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蔡江聪被他半推半挤地送进了驾驶座,钱多多摊着手无奈道:“我司机临时有事,所以只好拜托你在吃完饭顺便把我送回家咯。”
“好吧,钱少爷,你要去哪吃?”
钱多多一愣,随即凑到蔡江聪面前笑道:“教练,我也不知道,不如你随便开吧?”
蔡江聪看着越凑越近的钱多多,他一双手都快伸到脖子上了,奈何被安全带禁锢地不能把他一脚踹下车,他猛烈地咳嗽了一下,踩着油门往前冲去,毫无防备的钱多多还没把安全带系好,差一点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憋死,蔡江聪看着他一脸狼狈止不住大笑。
“教练。”
“嗯?”
被安全气囊卡着脖子的钱多多活像只被啤酒盖卡住喉咙的大鹅,哑着嗓子瞪着蔡江聪委屈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了。”
蔡江聪一脚把他踢出了安全气囊。
☆、灯灭了
ICU的灯光亮着,推着母亲进手术室的时候,小时候戴在脖子上的铜钱掉在了地上,他茫然地捡起地上的铜钱,红丝带经过岁月的侵蚀也变得漆黑发亮,手术室的工作人员将那扇门合上,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着母亲这副模样。
他有些呆板又无措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手里是那枚古旧的铜钱,这还是他十岁生日的时候,母亲带他去寺庙求来的,说是可以保他一生顺遂,平安多福。蔡江聪把它放在手心里一遍遍摩擦着,脑子里一片浆糊,这段时间的忙碌已经让他忘了自己该干嘛了。
蔡江聪望了眼亮着的手术室,低头抓住了自己得头发,头顶似乎被扎了一根针隐隐作痛,他忽然想到医生板着脸说的百分之十的概率,要是,要是真的没有这百分之十,不,不会的,还有百分之十呢,要相信会有奇迹。
他把铜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手心的温度把它捂得滚烫,如果真的没有成功,他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个结果,那根针就扎地越深越痛。
十年前的那场车祸,遍地的鲜血像是被打碎的果汁顺着头颅一股一股地往下流,铺满了他整个人生,从此便只剩下了无尽的黑色与白色,那一年也是这样,他声嘶力竭地跟在推车上,目送着面目全非的父母进了手术室,无尽的时光仿佛把他的青春全部消磨殆尽,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男子汉,一个可以承担起父亲去世,照顾已成植物人的母亲的大男人了。
十年了,他守着躺在病床上自始至终没再醒来的母亲已经十年了,他真的蜕变成一个男子汉了,可是此刻却还像十年前手术室外无助的小男孩一样,恐惧颤抖地畏缩成小小的一团,任何的动静就惊吓地躲进自己的龟壳里,他死死地盯着手术室上的灯光,希望它慢一点,又迫切地希望它快一点,时间就只有这么多,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灯灭了。
他的手因为紧张而颤抖,手里的铜钱顺着指缝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串空灵寂寞的脆响,滚着滚着停在了角落,一个无人驻足的角落,不知会被哪个过路人拾起。
“抱歉,我们尽力了。”
如果说世界上最残酷的拒绝是什么的话,无疑就是这句“我尽力了”,寥寥几个字否定了所有的努力,拼尽全力去博一个企盼的结果,换来的只是尽力了,但还是失败了。
他觉得自己的耳边有无数台机器在轰鸣,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只有强烈的震动声以及击溃耳膜的杂音,来来往往的是与死神赛跑的人,他们一个个疲于奔命,只为从无情残酷的命运之神手里抢回一条又一条卑微如蚁而又顽强如夏花的生命。
蔡江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当他抬起头看着黑暗的天空时,仿佛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人生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漫无目的地走在车流如织的大街上,蔡江聪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该去哪,尖锐的汽笛声在耳边不停地回响,暴躁的司机一遍又一遍咒骂着堵在路口的行人,堵在前面的司机。
“嘟嘟嘟——”
一长串有规律的汽笛声响在他身后,他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地往路旁走了几步,汽笛声依然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终于有些烦了,扭头呆望着身后不停搅乱他原本就混乱思绪的头脑。
亮如白昼的车灯刺得他睁不开眼,白色光圈里模糊地站着一个人影,人影迟疑了几步朝他走来,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果决,他似乎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但是混乱的头脑已经想不起他是谁了,他努力从自己运转失灵的大脑里找到这个人的名字,一声尖锐刺耳汽笛传来,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咆哮。
“小心!”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人抱着滚到了一边,身上的人沉重地压着他喘不过气来,他勉力睁开眼睛,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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