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次,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Anesidora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坐在二楼的卧房中闭门不出,Plague打开大门之后就看见了她,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二楼的门没有关上,里面的音乐之声随之传扬出来,音量不大不小,似乎正好成了这次对峙的背景音乐。
不再是她一直单曲循环的那首曲子了,这次变了。
Plague关上门,看着她,在这一片沉默中许多过去的碎片浮了上来,又渐渐黯淡了下去。曾经的Anesidora也常常坐在一个小沙发上,有时哭有时笑,有时生气。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就是他最后一次再看见这样的Anesidora了。
“我讨厌我的神谕。”
沙发上的人先打破了这片沉默,她缓缓地说着,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语调低低的,听起来似乎是一个筋疲力尽的人发出的声音一般。
“Anesidora,带来潘多拉魔盒的女人。”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它还是有用的。”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却像是叹息。
“我知道你参与这场战争的目的,你与Lust的交易,你制造出了瘟疫之源。”
“我还知道,你的神谕根本就不是Plague,不是瘟疫。”
Plague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消失了,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知晓,这个持续了近百年的谎言,除了他和主神,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Pandora。”Anesidora缓缓地抬起眼,直视着面前僵住的男人,“你的神谕是,潘多拉。”
在这三个字落下之后,整个客厅都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没有任何声音。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僵硬在不断弥漫着,无声无息地扼住了Plague的咽喉,钳住了他的心脏。
时间的流逝都似乎绕开了这一处安静的小地方,秒针不再向前,嘀嗒声归于沉寂。
也不知道究竟是过了一个世纪还是十几秒,Anesidora的声音轻轻地响起。秒针咔哒一声迈出了下一步。
“是的,我以一种我无法解释的方式知晓着你的一切,只要你靠近我,我就能知道。”她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两下,“大概是主神觉得我死前的那一生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让我现在知道的多一些......”
“可是我始终都无法理解,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神谕会是那个打开魔盒的祸水?”
Plague还是站在原地,仿佛陷入了一种凝滞状态,无法作出任何反应。他曾经是那样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即使是常年处于封闭的科研岗位却还是善于运用语言这一灵活的工具。可是现在的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的现实,被击碎了。
他以为自己始终都是有希望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挽回和保护Anesidora。但是他也知道,这百年来自己做了许多对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那些肮脏的、隐晦的、他以为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其实早就被呈现在了对方的眼前。他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到最后,他似乎能体会到当年Anesidora得知真相的那种感觉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缝,噼里啪啦地坠落了下来。
Anesidora看着还无法接受现实的Plague,继续说了下去。
“反正现在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已经太多,也不差这一件。”
今天的她说了太多的话,似乎是要把自己这漫长的一生全部讲完,再无牵挂。
“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得问。”她抬起头看向Plague,“你为什么,想让我再爱上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Plague直视着她的目光,眼中闪过了无数不知名的情绪。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最后被他紧紧地收拢,握成一个紧缩的拳。
“不要跟我说是因为你爱我,换一个好一点的借口。”Anesidora淡淡地补充到。
可是,那就是正确答案。Plague陷入了困境。
“你恨我,是因为当年我给你吃下的药带来了失眠的副作用。”
一个语气和陈述句一样的问句。
“不是。”
“因为我最后因为实验进入关键阶段,没能陪在你身边。”
“不是。”
Anesidora几乎都要被气笑了。
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懂,就像是两个人脑电波完全不同一般。她怨恨的事情很简单,是当初的Plague不爱她罢了。有谁会拿自己的爱人当试验品呢?又有谁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不肯停止呢?只有一种可能,没有感情罢了,所以舍得,所以不在乎。
但是Plague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科研世家之中,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注定会与她不同。
他已经给了她最安全的试剂,失眠的症状其实也可以通过药物来解决,但是对方完全听不进去。按照他的实验进程,一旦Anesidora注射的药剂成功生效,那么她就会是第一个成功的试验者,古往今来人类最为渴求的美梦就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长生不老。
那本是他为Anesidora准备的一份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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