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也不过是一群听上头吩咐的小喽啰,当官的让往东他们不敢往西,江盛雪分得清真的债主是谁,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再者,他们虽然围困她多日,但也没有刁难过。之前县官之子故意挑衅,还是衙役帮忙化解。
恩怨要分,江盛雪不会一竿子打死一群人。现在恩情两清,日后就是清算仇怨。
闹事的和被闹的都冷静下来,江盛雪询问前来的邻里街坊,知道他们是为了下葬一事前来,站在院中间沉默好一会儿。
“邻里街坊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家也是知根知底。如今我爹死不瞑目,兄长又遭衙门通缉,我一黄毛丫头确实难以将我爹下葬,多谢各位街坊还记挂此事。我也想让我爹入土为安,可是……”江盛雪苦笑一声,看着一侧的衙役,道:“我兄长一日不归案,我和我爹的尸骨就要做一日人质,县太爷的公子不会轻易让我们走出这道门,恐怕今日要让诸位白忙一场。”
“盛雪,不瞒你说,我们大家就是知道这个情况才来的。你爹的棺材在家里停了八|九天,头七都过了还不能入土为安,这叫什么事儿?”膀大腰圆的壮汉坐在地上,把伤药往自己刚才打架受伤的胳膊上抹,听见江盛雪这话,顿时义愤填膺,对一干衙役怒目而视。
其他街坊也随声附和,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声讨。
“江大夫在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好人,你们在场的各位摸着自己良心说说,你们谁家没有受过江大夫的恩惠?现在江家有难,你们好意思出来落井下石吗?”
“县太爷的小妾是怎么回事,你们这群当差的比我们更清楚。她造谣生事,江大夫良言难劝。如今江大夫病逝,你们还不让他下葬,天理何在。”
“梅争寒说到底只是江大夫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弃婴,并非江大夫亲生儿子。他为江大夫报仇,还了江大夫养育之恩,和江家也当一刀两断。你们要抓他,去张贴布告,去外面抓去。守着江家,为难盛雪一个孤女,像话吗?”
邻里街坊都是吵架的好手,江盛雪静静的听他们声讨,听见梅争寒的名字时挑了挑眉,目光转向说话的那人,心里轻咦一声。
之前帮说话的街坊江盛雪都认识,但这位拉扯梅争寒的人,她印象里和他们家没什么交集。如今江家不比往日,不是平日受恩深重的人都不敢轻易出头,就怕得罪官府。这人不像是帮忙,倒像是搅浑水。
“行了行了,冲我们嚷嚷有什么用?你们有本事让梅争寒自己去投案自首,只要他归案,一切都好说。”衙役这边也是窝火,他们当然受过江大夫的恩惠,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可是上头有人压着,他们能怎么办?
梅争寒杀人抽身走的干净,烂摊子甩了一堆又一堆,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
“大家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这样,我给大伙支个招。”坐在地上的壮汉道:“明天就是个适合下葬的日子,我们大家帮忙抬棺让江大夫入土为安,盛雪作为女儿要上前上香,你们既然担心她跑,那你们就跟着一起去。就你们这人数,守她一个姑娘家,还守不住吗?”
“我看行,你们衙门要怎么样是你们衙门的事,我们担心的就是江大夫的尸骨停放太久,要坏。人都死了,还不让人入土为安,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民间对土葬有着诸多禁|忌,他们认为人死后应该尽快入土为安,不然停放时间一长,亡灵得不到安息,就会成为鬼魂野鬼,飘荡在世间。
衙役们心虚的低下头,他们当然知道这个理,可是官文在头上压着,他们也不敢动。领头的握着药瓶子,脸色沉郁的沉默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成,但是有一点,江姑娘,你得跟着我们,不要有其他的小心思。”
“让我爹入土为安,我能有什么小心思。”江盛雪不解的看着领头的衙役,明亮的双眸里写满了不屑。这些人是把所有人都拉到和他们同样卑鄙龌龊的境界,才能看问题想问题。
领头的被怼的哑声,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没必要如此紧张,他们一群人要是连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都看不住,那才真是笑话。
既然衙役点头,街坊们达到目的和江盛雪说好下葬的时辰就不在久留,江盛雪以孝子的身份送他们出门。梁简故意走在最后,趁那些衙役聚在一起,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时,从江盛雪身边擦过去。
江盛雪本来在和街坊说话,突然被人触碰下意识的回头,看见的是个陌生的青年,温和的冲她笑了笑。而后,江盛雪就感觉到有人往她手心塞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的握住,将手收到袖中。
梁简颔首离开,全程没有和江盛雪说过一句话,从头到尾都像是个看热闹的路人。他来也好,走也罢,都没有人注意到。
邻里街坊走的一干二净,衙役们也退出院子,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江盛雪关上大门,回到灵堂上给江大夫上香,然后跪在灵堂前继续烧纸。她背对着房屋的大门,不管是趴在屋脊上张望的人还是在院子里留守的人,都只能看见火光在她面前跳跃,让她的背影镀上黄|色的光边。
纸钱在盆里燃烧成灰烬,江盛雪从袖中摸出刚才梁简给她的纸条将纸展开:“师父下葬之时,就是你我离开之日。”
纸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江盛雪红了眼眶。她对街坊邻居突然前来本就有所疑惑,看到这句话后恍然大悟。她把纸握在手心片刻,从上面得到莫大的勇气和安慰。
真好,江盛雪想道,你没事真好。
第12章调虎离山
清晨天刚蒙蒙亮,送葬的人就在江家集合,江盛雪依旧穿着一身孝服,未施粉黛,鬓间戴了一朵白花。昨日那个出主意的壮汉在指挥大家收拾东西,抬棺、举坟蟠、洒纸钱,一切按照民间的风俗,没有落下半点不对。
江盛雪颔首谢过前来的诸位,关上房门,和大家一起出城。衙役们分成两拨,一拨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拨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确保不会弄丢江盛雪。若非小城消息传播的快,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唠叨过江家的事,说不定会误以为今日葬的是官老爷。
江义下葬的地址在城外不远处的小山上,是一个受过江家恩惠的风水先生帮忙选的地址,入土的地方有一颗老枫树,枫叶红如火焰,远远就能看见。
送葬的队伍出城后天才大亮,县城从沉睡中苏醒,人们出来开门做生意。
弃屋处,梁简和梅争寒也收拾妥当。梅争寒知道下葬的地方,所以他们没有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起走,而是等他们离开后一起去江家。江家的衙役没有全部离开,还留下一两个看守,以防梅争寒突然回来。
区区两个人手还不够梁简活动筋骨,他们甚至连人影都没看到,就被梁简打晕。
停棺的地方还残留火盆的温度,梅争寒双膝下跪,对着灵堂磕了三个响头。这些天逃亡在外,这是他在这灵堂上第一次给江义跪拜也可能会是最后一次。梁简走上前,看着陈设简单的灵堂,闭眼想象这里曾经人声鼎沸的样子。
来来往往的伤患,絮絮叨叨的江义,活泼可爱的江盛雪,张扬自信的梅争寒。秋日暖阳在人间铺一层黄|色的光,到处都是鲜活而温暖的气息。
可惜这样的场景以后都见不到了,梁简在心中轻叹,睁开眼对已经空了的灵堂三拜。不管是江义的至善还是他身为梅争寒的师父将他养大成人,梁简都该给他应有的尊重。
“以后我会照顾争寒和你女儿,请你放心去吧。”没有香烛,没有牌位,梁简只能对着无尽的虚空,在心里传递自己的承诺。
上一世梅争寒吃过的苦,这一世他不会让他再尝一次。他的人,他会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替他遮风挡雨。至于江盛雪,就算是梁简对江义养大梅争寒的回报。多谢他两世都愿意从雪地里把梅争寒捡回来,待他视如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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