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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倚槐只略扫了一眼,便觉得那些东西很全,就算不是一样不落,大概也称得上近乎圆满了。

事实上,的确是很全的。

从江倚槐正式拍摄的第一部片子,到最新一部的连续剧,所有的DVD与蓝光一盘不落,按照年份排得整整齐齐。

还有几本新旧不一的杂志,那里面有江倚槐过去数年里寥寥几次接受访谈的专栏,甚或用便签做了具体页码的标记与编年,那上面的字,全是出自陆月浓的手笔。最早时候的那本,因用了圆珠笔,字迹已有些褪色。依稀可见日期是2009年2月,恰是他们断了联系的第二年。

电影票,那就更不用说了,陆月浓一场都不曾落下,不然怎会把孙兼风带成了江倚槐的影迷。

陆月浓贴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摆,在舒爽的天气里,却有些湿了掌心,仿佛被看透的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箱子,而是他隐瞒深藏的什么秘密。

江倚槐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火光,对向了陆月浓。那目光是陆月浓从未见过的,像戈矛,像剑刃,把无形的盾防破开一条细微的缝。

陆月浓猝不及防地挪开视线,盯在江倚槐之外的地方,竭力让自己不露声色。

江倚槐绕过他,走到临窗的地方,把窗帘拨开,稍暗的屋子里,日色流进来:“解释什么都好,只要是真话。”他转过身来,没有走近,也没有后退,声音就越过咫尺之距,清楚地向陆月浓传去。

“你骗我也不是一两次了,但这一次,不要骗我,”江倚槐喉头滚动,低头扯了扯嘴角,再抬首时,方才眼中的复杂情绪都收拾起来,眼神平静如潭面,无风无雨无波,他用低沉且温柔的嗓音问,“好不好?”

听来是服软、求饶,可明明是诱哄,仿若一张柔软的网,一点点收束,陆月浓便是一条在海水里悠游的鱼,被左右包围,紧紧缠缚。

这话里的意味太多了,陆月浓呼吸一滞,在这个时候,他还不忘维持自己的姿态,扶了扶眼镜,以冷静的口吻道:“一盒东西而已,我骗你干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受害妄想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月浓希望江倚槐不要在这方面纠结,更不要抓住这一点不放,一味地往某个地方钻。

他受不住。

“小江,我们都冷静一点。”陆月浓深吸一口气,有条有理地分析起来,“你从来没有问过,那相对应的,我也从来没有遮掩过。我收藏了这么多,当然可以大大方方承认,我是很喜欢你的作品。”

陆月浓把能承认的,都坦坦荡荡地认下了,明面上是给了一粒枣,实则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靠,就好像在说:我喜欢你的作品,仅此而已。

江倚槐怎会不知道陆月浓在把他往外推,可他不死心,偏要往里靠:“但你之前说过,‘就算不看’。”

说的是露明山再见时,他们在山亭中的对话。陆月浓意识过来,见招拆招:“这是个假设,但事实怎样,我好像从来没说过。”

摆弄文字是陆教授的专长,江倚槐好像天生讨不到好处。江倚槐有些遗憾地想:在这堆东西上,我就算再怎么挖空心思,估计也绕不出这骗子几句真话了。

“行,”考量过后,江倚槐还是那个最善于认清现实的人,他放弃纠结,转而问道,“那你……又为什么留着那件衣服?”

话题陡转,陆月浓没能理解,不禁有些疑惑:“什么衣服?”

江倚槐提醒他:“同学聚会那天,你穿的那件。”

陆月浓认真回想,没注意到有何不妥,而后谨慎地问:“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吗?那天王治宇跟我说要穿得年轻一点,就在旧物里随便拿了一件。”

江倚槐要的显然不是这样的回答:“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件衣服,我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他顿了顿,又说:“感谢唐跞之前在饭桌上的话,不然我也只是眼熟,不至于这么快想起来。”

陆月浓一怔。

“如果我记的没错,那件字母T总共也就两件,”江倚槐终于朝陆月浓靠近了,他一步步走过来,缓慢而稳重,“我先买走了它,第二天问起蒋丽,说剩下的那件怎么样了。”

“她当时小声和我说,有人要了,我问是谁,她不说。”

“我那时候还奇怪,心想光明正大买走就好,为什么还匿名呢?”

江倚槐走到离陆月浓半个身位的距离,不再往前了,他看向陆月浓,换上一个足够恰当的称呼:“陆哥,你能不能再解释一下?”

陆月浓猛然记起了那件衣服的来历,与此同时,再度对上了江倚槐注视着他的视线,没由来的温柔,还带着几分热切。

陆月浓在现实和回忆间辗转,悚意钻出,像是数九寒天里,被劈头盖脸地泼了一桶冷水,从头至尾都冻住。那不动声色的假面上,终于溃出一点微末的真实。嘴唇岿然不动,他无言以对。怎么说,好像都不合适了。

因为江倚槐的态度太明显了——他不想听谎言,陆月浓既不傻又不痴,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撞南墙,所以他识趣地放弃蒙蔽。

那能说出口的,便只剩下真相。但陆月浓的内心在挣扎,将实话拼心拼命地往回拉。

对于江倚槐而言,陆月浓越是沉默,有些事情就越是分明,没有回应便是最好的回应。

如何的真相能让陆月浓绝口不提,江倚槐想着某种可能性,忍不住弯了嘴角:“你这偷偷摸摸的,和我穿了这么多年同款啊。”

逼急了老鼠也咬人,陆月浓被揭了老底,左右是下不来台了,一时间气得放弃风度,口不择言道:“你那会儿的衣服,算什么同款。而且就算是我买的,你也不用想那么多。”

江倚槐被这么说了一通,不恼反笑,他知道,他们之间的那道屏障开始碎裂:“那你要告诉我,我应该想些什么?”

陆月浓看着江倚槐眉眼间尽是笑意,不知道把人惹生气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今天让他无法明白的事已太多了,根本腾不出时间思考。

如此困境,陆月浓一个辩论队出身的,竟也被江倚槐这狗皮膏药般的锲而不舍给磨得词穷了,他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道:“如果你非要那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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