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并不回绝,带着这莫名其妙无法归家的笛飞声回了自己的小宅。李莲花摸索进去点起一盏灯,如豆的灯火很暗,却平添一点静谧和温馨。
笛飞声见着桌上乱糟糟一片,有艾叶汁、糯米粉之类,他一看便明白了,忽得想起去年李莲花特意给他蒸上的,那两只模样十分可人的青团,他状似不经意问道:“今年还做青团吗?”
李莲花微笑道:“自然是做的,今年一人一个罢。”
笛飞声原想给他打下手,却越添越乱,最后只好被李莲花摁在了桌前等着吃晚饭。
翌日,笛飞声正端坐着等候那一笼青团蒸出,待周围的学生一人一个,独独他却没有的时候,终于发现事态不对。只是课上不好发问这等事情,只好忍到歇息时,追着李莲花到家中。
“啊……你不是不爱吃么,况且你那日还给了角……”李莲花也有些后知后觉,他见笛飞声‘可怜巴巴’望着他,忽然也觉得好笑得很,若是真不爱吃昨夜也不必问他了。他揭开那锅子里最后剩的一个,原应是留给自己的,他好心道,“这个给你吧。”
笛飞声接过那最后一只青团,犹豫良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终于咬下第一口时,嘴里尝到甜而不腻的熟悉味道,他忽然意识到,李先生似乎也记仇得很啊……
27
笛飞声到李莲花的小宅里时,正巧李先生在缝衣服。他半身沐在温柔斜阳里,发丝里绣着薄光。
李莲花探头看见来人,手上的针线活一停,还捏着一寸布头,他并不怪笛飞声不请自来,只是有些好奇道:“你还没走么?”
笛飞声道:“我不过是去了趟山脚。”书院造在山麓,离山脚下的镇子并不远,一路走过四季,都是一番别样的景。
笛飞声在李莲花身边坐下来,打开手里托着的油纸包。
李莲花鼻尖已经嗅到了甜丝丝的味道。笛飞声特意在他眼前展开来,都是些沙糖、荔枝膏、杏片一类的甜食,另有两根长水街角的糖葫芦,山楂红而饱满,糖衣晶莹剔透,在夕阳下泛着一层水光一般。
他料想李先生很爱甜口的样子,应当也喜欢别的甜食,他还专门问了街角的那群小孩儿,哪家的糖最好吃。
李莲花的确被笛飞声的心思惊了一惊,他道笛飞声去年总不愿与他亲近,如今他搁下心思,笛飞声又像是偏要凑上来和他好,不知道其中缘由到底为何……不过这也不是一桩坏事。
28
日子若是顺着过,那就和书院里的那条清溪。转瞬又见炎炎夏日将至,笛飞声原本估量他与先生的关系已经近了许多,便邀他一道去避暑,却被先生婉拒了。
笛飞声无法,便也索性留下来和李莲花一块儿。
李莲花在他的屋子里给笛飞声腾出一块地来,扫得满屋子尘屑飞扬。原先笛飞声也时不时地留宿,但终究只是搭了个临时的床板,若是要在此处过夏就应当要收拾个新屋子出来才是。
他在外头等得无趣,就动手替先生栽下的李子树剪枝,一不小心竟剪落了密密绿绿一长条,正巧听见李先生的房门将开,笛飞声一顿,立即将那枝条顺手藏进了宽袖里,紧紧挨着他手臂。
李莲花刚退出一步,瞧着笛飞声这奇怪的动作一愣,笛飞声这是在背后藏什么东西?
他眼珠一转,又一看那棵极可怜的秃枝李子树,方醒悟了……这棵树遇上笛飞声,真当是命途多舛。只可惜李先生偏宠笛飞声,因而不会为李子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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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飞声和李莲花从书院下山时,山道上已空无一人。他替先生背着那只小背篓,里面放的是李莲花的字画,是要背去镇中的集市卖几个钱,好换两床竹席或是轻便些的铺褥。
风涛横扫一山碧绿,掀起先生轻飘飘的袖袍来,满耳轻盈响。笛飞声想,即便没有什么多余的银钱,李莲花这般小日子,过得还是十分诗意轻快。
其实李莲花平日里并不舞文弄墨,也不讲些佶屈聱牙的典故,文采并非斐然,只是个普通的不起眼的没什么名声的教书先生而已,因此这书墨字画,其实着实一般……不过今日竟很快就售空了,还卖了不少好价钱,李莲花摸着钱袋子满脸讶然,喃喃疑惑道:“怪事一桩。”
笛飞声心道,他遣了府里的人,轮次来买这书画,怎能卖得不快,主人面前不敢还价,如何不能卖出好价钱,况且这费的又不是他们自己的工钱……
他心想,回去定要将这些绕着弯买回的书画挂满一房才好。任那些个几十几百年的什么名家书画,也得给鲜活蹦跳的小先生让位。
李莲花心情大好,怕委屈了笛家的公子,要的也是这店中最清凉且平滑的竹席。转眼间,那钱袋子又瘦得和先生本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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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里蝉鸣聒噪,蛙声坠檐,池中荷叶亭亭,时有小鱼窜游天光云影间,倒也还算有趣。
白瓷碗里盛的是甘甜绿豆汤,竹躺椅上躺的是可爱李先生。李莲花从来喜欢这竹躺椅,夏日里是必要在这上面睡午觉的。
软绵绵竹卷帘外攀了一墙红葛,有药香徐徐飘过来,等药煮好了,他就得叫起先生来喝。
李莲花原本爱蜷着睡,又热又累,如今有笛飞声守着,反倒摊成大字,等着奴役学生替他打扇。笛飞声瞧着他这一点不客气的睡相,却心满意足得很,又耐心将他挂下来的腿脚放好。
笛飞声的手腕忽而停了,他也靠得近了,轻飘飘在嘴角偷下一个吻。
他又轻轻摇扇,凉风捎起李莲花的发丝来。李莲花舒服地舔舔嘴角,梦里还有一点绿豆的清甜未尽。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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