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出乎意料。马利克主要是由道德准则支配着的,而他的道德主要是由在他们一生中被无数遍地重复教导给他们的规矩所支配着的。刺客为了从丑类恶物的暴政下解放人类而战斗,但是他们只能在他们自己社会定下的严格刻板的条规之下行动。矛盾能迫使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变得精神错乱。“我可以。”
“我是不会将你送回马斯亚夫的,”马利克说。他的语气里没有谴责的意味。他并没有愤恨不平,他挺直坐着,居高临下而且散发着拒绝的气息,但是坚定不移。不,马利克话语里的语气比带着获胜感的拒绝还要糟糕得多,那是保护性的同情。“这,”他说,一只手摁在信上,“证明了你永远都不该被允许留下来。”
阿泰尔坐回了他的座位上。“如果我只是被赠予了一个丈夫,那我就会安然无恙。”
马利克意识到这个话题让他看起来有点感到不自在。但是无论如何,他相信这确实是真的。“这,”他再次用手拍了拍那封信,“就不会发生了。”
“因此你就不应该在把我送回去这件事上有片刻迟疑,”阿泰尔说,“我有一个丈夫,而大导师没有能力夺走现在独属于你的东西。”这并不是真的。他说话的语气中甚至都没有足够的激情来证明他相信这些话。
“这就不应该发生,”马利克说。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浸满了某种无名之物,让马利克无法直视他。
“你是活在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里。更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将会继续发生,而且在这个城市里在这一刻里正在发生。”
马利克的手狠狠地扇在桌子上,然后他看向阿泰尔。怒气让他的脸通红,让他咬牙切齿。他不喜欢被人质疑他对这个世界抱有的神圣观念。“这就不应该发生在马斯亚夫。大导师准许你留下来,他称你是一名兄弟,而我们不会这样对待我们的兄弟。”
“大导师对我做过所有你所做过的事情。”
这次,终于,他找到了可以伤害他的东西,一刀戳破了马利克胸中喷薄而出的膨胀涨大的正义感。他的所有异议、他的所有愤怒、和他的所有谴责一瞬间全泄了气,而他对此不知所措。他说道:“我是你的丈夫。我没有从你那拿走任何我没有权利拿走的东西,而且你自行同意了。”
“我要不是已经自行同意了,要不就是你已经拿走了属于你的东西。这两项都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我的身体属于你,那我的同意就无关紧要。如果我自行同意了,那没有我的同意,你对我就没有权利。我们双方都不过是相信着允许我们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的那一面。”
“我的名字位列于那些你认为他们的命该由你来取的男人之中吗?”
阿泰尔从鼻子中愤愤地呼出了一口气。他身心俱累了。“要理解,丈夫,我不想要你,就像我不想要任何强迫我去服务他的男人。下嫁给你是蒙羞,遵从你怀有恶意的命令是侮辱,每天早上看见你是持续不断的失望。所有这些,所有你对我说过的微不足道的事情,还有所有你故意而为的无知无觉。所有这些——而我不希望你死。你是一个公正的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我甚至都不恨你,马利克,尽管你给了我理由去那么做。”他向前倾身来捡起那封信。“这些男人罪有应得,难逃一死。”
这一次,或许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马利克什么都没有说。他盯着他的食物,而阿泰尔放任他慢慢接受。他清走了他的碟子,然后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上——远离任何其它人的声音、触碰和味道——之后听着马利克拖着脚走回了他自己的床上。
——
阿泰尔去睡觉了,因为他不能强迫他的身体拒绝睡眠所带来的满足。他独自醒来了,天气又闷又热,热气四面八方地压过来。他身下有声响传来,马利克正在履行他作为区馆长的日常工作。一名兄弟在去阿卡的途中迷路了(完全丧失了方向),被城市里的一名情报员送到了联络处。马利克给他看了一张地图(并且或许教了他如何读地图),然后给他提供了一些食物,他欣然接受了。
他的醒来没有引来任何注意,他安静地转了个身,看着那个正饶有兴趣地研究着书柜、桌子和地板的刺客。他是一位较为年长的男人,明显早已过了他的盛年,但是依旧不打算放弃旅行的自由。马利克给他带来了食物,然后回到他的柜台处。
是马利克,而不是他们的刺客,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挑起了眉毛,意识到他已经醒了。“你会留下来过夜吗?”他问那个刺客。
“是的,好好地休息一晚上会让我的旅途更加顺畅。谢谢你,区馆长。”
阿泰尔站起身来,然后跳到地板上。他重重地落在地上,让震颤的感觉传遍他的身体,伸展开因为睡得太久带来的酸痛。马利克介绍说这是他的妻子(一直都是这样),而阿泰尔没心情跟那个刺客讲话。
“今天你不能出去,”马利克(低声)对他说,“整个城市都在搜捕你。”他本预计着会有一场争斗,但是阿泰尔并没有挑起事端。
——
塔拉勒是许多人中的一个,是这个(萦绕在他心头的)认知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这个认知唤起了他内心中央的黑暗之处,带起了丝丝缕缕共鸣着的其它东西。阿泰尔已经学会了如何把它们压制回它们的地方,但是这需要时间和耐心还有运动。
被困在里面,他几乎都没有呼吸的空间。
——
第一天过去了。阿泰尔睡在他自己的床里,而马利克毫无反对地任由他去了。第二天也是完全一样。
——
第三天,当他正在马利克头上的木板上来回跳动时,男人抬起头来久久地看着他,开口道:“停下!”
阿泰尔抓住木板的边缘,晃晃悠悠地挪到另一边,然后从边缘处晃荡到另一片木板上。马利克站在那,牙关紧咬,双手紧握成拳,看着他那样做。阿泰尔把他自己往上拉起,将他的手掌抵在木板上,让他的身体保持挺直,然后徐徐下降,再次把他自己拉起来。
马利克的回答只是背过身去。
——
阿泰尔看着尼达尔——马利克在所有情报员中最不喜欢的一个——带来了他们所需的物品。他正背靠着墙蹲坐着,他的前臂抱着他的大腿。四天已经恢复了他的平衡(但不是他的平静)。
“现在很不安全,”当马利克问道事情有什么变动时,尼达尔说,“我已经禁止了我自己的妻子出门,害怕他们可能会把她误认为一个罪犯。时间会缓解这紧张局势,会有其它的犯罪来转移城市的注意力。”他说的时候他扭头(只是短暂地)看了看阿泰尔,然后将目光转回到马利克身上。“你从大导师那里收到回信了吗?”
“我们需要继续留心守护我们的城市。如果你听闻了任何有关战争的消息,带回来给我,我会顺带寄出去的。”
尼达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离开了。
“你的导师对刺杀塔拉勒的方法怎么说?”阿泰尔问。
马利克(或许是在好几个小时内,又或许是几天内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开口说道:“他对我的随机应变很是满意。他称赞我阻止了一个危险的对象逃之夭夭。他问我有没有想过让你回去继续一名刺客的工作。”
听到这话,阿泰尔勾起了嘴角:“你是怎么回复的?”
“我说比起成为一名刺客,你更适合做我的妻子。”
阿泰尔哼了一声。马利克低下头继续埋头于他的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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