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禕喝的水里,那截树枝就随意摆在一旁。
陆松禕无奈抿唇,轻吁道:「不用这麽麻烦,不把花抖进杯里,我鼻尖嗅的也都是它的味道。」王晓初对道长翻白眼、吐舌,扮鬼脸,这时又两道菜上来,他吃呀喝呀,嘴巴跟筷子没停过,咽下嘴里那口食物就跟陆松禕说:「你,其实也喜欢你们师尊。」陆松禕把杯子放下,郑重告诉他说:「她不是我辈能以那种感情去思念的人。」「可是玉鹤他就这样想啦。」陆松禕不悦眯眼,轻蔑嗤声:「所以我才讨厌他。」「因为你认为他玷污你心目中尊贵的神仙了?也是,小情小爱对真正的神仙来说就是俗气的东西吧。可是就是这等俗气有意思,也没什麽不好。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想把她供着,可他喜欢一个人就想做些寻常男子会做会想的事。」「那你喜欢一个人又会做怎样的事?」「我啊。」他挑眉往上头瞄,思忖道:「给他吃好穿好,睡得饱。」陆松禕眨了下眼,有些困惑,只觉这家伙随口敷衍,不耐烦的吐了口气说:「总之师尊教导我许多,我能顺利修炼成人、再修炼成半仙,都是她的恩泽。」王晓初吃了口菜,细嚼慢咽听他说,忽然想起什麽而插话问:「嘿,松禕师伯,鹿都吃些什麽啊?」陆松依脸色阴沉了些,纠正他说:「你要就叫我师伯,要不就……喊那什麽不伦不类的。」「那我就喊你松禕。其实嘴里喊师伯怪别扭,你看起来也没大我多少岁数。」王晓初咋舌,嫌倒酒麻烦,乾脆拿起小酒壶喝。
「这是我修为高深,你看不出我实际岁数。温玉鹤不也活很久还长那样。」话题勾起王晓初的好奇,他趁机套话:「我哪晓得玉鹤几岁、你几岁了。」「哼,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早在他还没修仙时我就比他早入门千、八百年的,光他岁数说起来都够你投胎转世好几遍啦。」「好几遍是几遍?要是我一世活四十岁能转世几遍?」陆松禕冷笑了下,不予回答。王晓初见套不出答案,又重回稍早的提问:「松禕,鹿的主食是什麽?草跟叶子?细竹?听说鹿没有胆,却有四个胃,那应该很能吃不是?」陆松禕有些气闷,以他的辈份和修养实在不愿与这小辈较真,可这都算什麽问题?他一时还真难分辨这小子是真蠢还是想羞辱他,回答了好像害自己跟着蠢,不回答又眼看小子要爬上头顶放肆。
「我真不该陪你出来,我是想来看师弟死没死的。」陆松禕长长吐气,听王晓初自问自答的内容已经从还算正常的草、树叶开始讲出「香菇、青苔、石头,乾屎橛也吃麽?」这夸张又恶心的猜想,令他忍不住抢答:「最後那个你自个儿留着吃。我一般吃草跟树叶就好,细竹也吃。」王晓初住嘴,对白袍道长投以灿烂温煦的浅笑,然後把一盘菜里的油焖笋挟到空碗递给他说:「听说是刚挖出来还新鲜的,吃吧。我刚才也吃过,很甜的。」陆松禕垂眼睨着碗里可口的笋子,终於也动了筷子,心中却不免猜想:「要是我敷衍回答都吃,这死孩子是不是要冲去茅厕给我上菜了……姓温的,你收的好弟子……哪儿捡的,天岩山?听说都烧了是吧。嗯,烧得好。这种人不能再多一个。」陆松禕这一口笋吃得五味杂陈,王晓初还笑问他觉得滋味如何,彷佛是个孝顺师伯的好青年。他心说不成,哪能让一个孩子给闹得不成样,於是摆出悠然自若的嘴脸说:
「反正世间有许多种珍贵的感情,我对师尊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倒是你,肯定喜欢上我师弟了吧。要不怎麽会吃这麽多。」王晓初匆忙灌了一大口酒,佯装没听见他的话,藉口尿遁。回来以後陆松禕说:「你喜欢我师弟吧。」「啊啊不行、吃多了。得拉。」王晓初立刻调头又冲楼下茅厕,一连跑三趟,再坐下来之後留了几道小菜,其余能打包的都打包。然後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啜,这才说:
「你刚才讲什麽了?」
陆松禕脸皮抽了下,气得都不想再浪费口舌,但还是用简短字句说:「你,喜欢我师弟。」「是不讨厌。那又怎麽了?」王晓初刻意咂嘴嚼肉,一脸痞样。
「我说的是你对他动心,不是一般的喜欢。可惜呀,我看他也许是把你当作过往的自己了。所以他对你有些特别,仅此而已。」王晓初的咀嚼又变缓慢,眼神微变,维持一样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我没对他没那麽深的意思。就算他再去喜欢别人、宠其他人,我不会、也不能怎麽办。这也是人性,只是大多数的人不承认罢了。而我早已看开。」「呵,是麽?」陆松禕狐疑笑觑他。
王晓初点头说:「就拿吃的习性来说好了。有的鸟兽甚或鱼类一辈子只吃一样东西,没了牠们就会饿死,或是宁可饿死。有的只跟一个伴过,那个伴要是死了就孤独终老,甚至跟着一起死。可是有的就不是了,就像我们人跟狗是差不多的,吃得杂,高兴睡谁都睡,还有得挑呢。」陆松禕听着脸上笑意褪尽,本想开这孩子玩笑,逗弄一番,听了这些话却顿失兴致。这孩子活在这世上都经历了什麽、看了什麽,好像众生、欲望在那双澄亮的凤眼中就是这样血淋淋的,还理所当然、视之平常。
还真像他那师弟啊。不过,他并不讨厌,应该说无法讨厌。他喜欢王晓初跟自己讲话时那双眼里的光采,也喜欢这孩子在恶作剧时的表情,就算是之前让妖怪欺负了都能立刻对他发脾气,他以为这个人无论什麽处境都该是生气勃勃的。
看来王晓初和他师弟真的很相像,却又那麽不同,王晓初没有他师弟那麽厉害,偏执、疯狂、危险,也许不自欺欺人就活不下去,可是不是面对所有人都非得如此,至少没必要对他这样,他们之间没有太深的牵扯。
陆松禕并不喜欢王晓初的讲法,也不喜欢王晓初以此逃避,他正色道:「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喜欢他,我看得出来。坦白了也没什麽。」王晓初挑眉,单手撑颊倾斜上身,慵懒说:「你不了解我。我可比你想得还随便。我信你对你师尊的感情,你怎麽不信我啊?要不你睡我一次试试,睡过就知道了。」「知道什麽?」「知道我根本不会喜欢任何人。」王晓初双手盘着桌面,脑袋往前凑近,笑容诚恳。「但是你要保证不让玉鹤发现,否则我会被罚惨。不过……他叫我招呼来客,意思也包括你可以睡我吧。」「王晓初,你……」
「怎麽?你也不爱男人?」
半个时辰後,翡云庄安排蓬莱宫贵客的地方,某间空房内,陆松禕站在窗边沉思,王晓初在灰衣人伺候下洗完澡过来,进了房门将门关好,身上飘散淡淡皂豆的香味。
这两人都各怀心思,陆松禕转向门口那人,王晓初迎上来和他对视,前者比他高了半颗脑袋不止,和温玉鹤是差不多挺拔高挑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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