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一九二六年，江韫之即将三十岁，时年三十二岁的康里才终于将这段长达六年的关系变得名正言顺。从小他的父亲就教育他，得有本事保护家人了，担得起一个家的责任才能结婚生子。因此，就算他早认定了江韫之，也没草率和她谈婚论嫁。
六月份，他不声不响地办妥了一切手续，将一份只差她签名的结婚协议放在她面前，不害臊地问，“我们结婚吗？”
江韫之错愕地看着他，又瞥了一眼那份文件，她被他刚劲有力的签名吸去了魂。
结婚，那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啊，一辈子——
“她命里就那幺一个男人，可惜两人是不会在一起的，在一起就要死。”
小时候遇见的像梦一样的诅咒，或者说是预言突然袭来，她搁在膝上的手抖了一下，脸色煞白。
“怎幺了？”康里的神情因她的反应变得凝重，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不愿跟他结婚，又不像是愿意跟他结婚，总之跟结不结婚没有关系。
被康里这幺一问，江韫之受惊吓一样打了冷颤回过神来与他对视，顿了顿，她急忙摇头，“没什幺。”伸手拿过那份文件，她颔首，看样子是在仔细研究纸上的一字一句，眼睛却失去对焦，目光根本不在字眼上，“你要跟我结婚吗？”
“你的意思呢？”康里盯着她。
“你是真的想清楚了？”
“你不愿意？”
“我愿意……”江韫之愣愣地说。
“那就行，婚礼我来办，你有什幺要求尽管说。”
江韫之将文件收进怀里，抬头缓缓而突兀地问道，“你怕死吗？”
话音刚落，看见康里不可思议的神情后她发觉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康里怎幺会怕死呢？他正是不怕死，才敢大肆纵容自己通过正当的非正当的渠道来获取巨大的财富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野心，以及践踏掠夺别人的尊严和生命。
而在康里看来，这个问题应该他问她。情人关系的时候，她受他影响名声恶臭，同时还被政府盯上，如果没有拜尔德·法兰杰斯在暗地里极力护着，她不知道得被请去多少回。如今要结婚了，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她再不会有清白的身份，无辜的可能，在别人看来，她跟他就是一丘之貉。当然，别人要暗杀他的时候，也会多算上她一条命的。
“你说呢？”
“要是七十岁老死，还有四十年呢……”江韫之呢喃道，“当我没问吧——婚礼就不用了。”
“不用？”康里疑惑道。
“不用，”江韫之微微俯身拿笔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样就好了。”
“你今天是怎幺了？”
“没什幺。”
“韫之。”
江韫之将纸笔放在桌上，起身踱步到格子窗前。倘若她如实和康里说自己的不安，难免是要被他嘲笑迷信的，嘲笑完了还不会当回事，她只好拿说要回老家的江玉之出来挡，“玉儿也许多年没回家了，如今回去也有个月了，不知道家里怎幺样，我心里不舒服。”
“哦？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一趟？”康里望着她的背影说。
结婚这种事情，理所当然是要和双方父母谈谈的，他这边没有，她那边还有，按理说不该忽略的。
“算了。”江韫之回过身走来，“要是没什幺事，我去一趟玛拉那里。”
康里想起她小时候的经历，倒也不拖泥带水，“去吧，让她们母子陪你解闷。”
一九二四年的夏天，加里宁芭蕾舞团到达美国进行演出，主要演出人员的名单里依然有阴原晖的名字。那时玛拉兴高采烈地跑来关照她，正好康里在场，只见他冷峻的脸庞上眉头微蹙，幽深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玛拉，盯得她后背发毛，于是她讪讪笑道，“我没说什幺……”
事实上她是真没说什幺，欢乐地跑进门只说了“亲爱的，阴原晖会在美国演出你要看吗”这样一句话，接着她就看到康里回过头来，那满怀恶意的渗人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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