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问过陈煜生与他的过往,可陈煜生却讳莫如深,不愿多谈,就连乔禾都不知道个中门道。龚月朝出来之后,他没有别的犯人出狱后对于社会的恐惧或者对于未来的担忧,以及对于旁人眼光的躲闪。他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谈着在里面的经历,就在刚才的饭桌上,还说了与时沐城的过往,只当成一段平平常常的人生经历罢了。韦江远当时就在想,这得是何等的修为才能打造出这样强大的内心呢?
出车祸时,明明是他陪在陈煜生身边的,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苦苦的挖掘其中背后黑手想把那人送进监狱的同时,他竟然出手替陈煜生报了仇,自己当时问陈煜生,龚月朝何苦搭上自己几年青春,人家受的伤会有痊愈的那天,可他流逝的时间就再也找补不回来。陈煜生却说,小朝即使出来,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的。他当时还在对陈煜生的话将信将疑的,这会儿,他却想要信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个在随江利用从时沐城手里骗来的钱崛起的新势力到底会是什么下场。
他还知道,陈煜生一直不肯真正的接受他,就与他保持一段若有似无的肉体关系而已,甚至每次发生关系也都是他主动的,这其中最主要的芥蒂也是龚月朝,龚月朝就是陈煜生心中跨不过去的坎儿,阻碍他们之间关系的桎梏,可他却没办法真心实意的恨他、讨厌他,因为他真的龚月朝树成强敌针锋相对的话,陈煜生更不可能选择他。
他本来还担心陈煜生会被抢走,可谁知他又是自自在在的模样,还拼命的把陈煜生往他身边推。他对龚月朝本就又爱又恨还充满好奇,这种复杂的情绪又无从排遣,而好奇心在今天之后便尤甚。
韦江远本以为自己足够聪明,情商也够高,却完完全全地看不透龚月朝的想法,就从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能够得到陈煜生,不过是他的恩赐罢了。反观自己,患得患失的,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在想是不是要失去陈煜生了,他以为是自己太在乎了,今天才发现是对手太强大。
车子上了大路,也就一根烟抽完的功夫,龚月朝把烟蒂撵灭在车载烟灰缸里,问韦江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总欲言又止的。”
韦江远被戳中了心思,慌了神,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对我有敌意吧?”龚月朝先问,还不等韦江远的回答,他又说:“煜生其实是个挺敏感的人,别看他成天没个正经,可我知道他的,他有时候也挺脆弱的。因为他小时候被嘲笑过,我曾经帮过他,他就把我当救世主了。”龚月朝说到这里,想起陈煜生小时候那副胆小甚微的样子,走路恨不得都贴着墙边,他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冒头而因为自己的缺点换来无数的嘲笑。龚月朝笑了笑,说:“然后他就一直都很依赖我,当然,我也依赖他,我们两个就在那种艰难的时候,互相取暖罢了。不过,我觉得你完全不用把我当成假想敌,我要是真想和他有什么,早就没你的份了。”龚月朝说着话,按开了窗户,放走了一车的烟气。
随江的夜色真好,他去陈煜生家的路上就看了一路,当时满街的霓虹,现在却无比安静,深沉得就像睡熟了的少女。
韦江远万万没想到陈煜生那么张扬而又肆意的人,竟然有这样悲惨的童年。他就是被陈煜生这种特性所吸引的,他以为陈煜生一直都是现在这样的。
龚月朝又说:“苗苗也是个很乖的姑娘,她和我妹妹差不多大的,却比我妹妹懂事儿。她身世很苦,父母撇下她,其他亲戚又嫌弃她不要她,煜生固执的把她接到身边养着,他刚入行的那几年,吃了不少的苦,好在煜生父母也帮忙,苗苗才有了一个家。她也挺要强的,将心比心,你对她好,她也会回馈给你。”
韦江远总觉得他这样说话像是要把陈煜生完完全全的托付给他,辩解道:“我们也要去张州的呀。”
“这不现实的……”龚月朝摇头。
“可是他都答应时老板了。”
龚月朝看向陈煜生,问:“抛弃随江的一切,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你觉得我真的会让他这么干吗?”
韦江远没想到龚月朝这样想,他很吃惊,可又因为开车不敢完全的放松下来,他很想看看龚月朝,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龚月朝继续说:“那只是时沐城为了让我去张州放的诱饵,他深知陈煜生对我的重要性,故意用他来吊我上钩而已,反正也不损失什么。时沐城这个人,看着坦坦荡荡的,可能在张州那地方混出那么大的名堂,就单纯是个白肠白肚的人吗?他对我好,是因为我救过他,间接帮他对付了一个敌人。你们并没有绝对的优势,说不好听的,爱屋及乌罢了。张州好律师千千万,时沐城那种眼界的人,会只中意他吗?他只是想让我看见他的诚意而已。但是我不会再让陈煜生放弃自己的梦想、工作和生活,去和我一起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的,我一个人去冒这个险就够了。他已经为我放弃过一次自己的梦想了,我不会让他再放弃第二次,因为出了问题,有了牵扯,吃亏的是煜生。”他说这话时,无比的坚定,就像在做一个无法推翻的承诺。
到了地方,韦江远亲眼见龚月朝毅然决然地走进酒店里,就像一个孤身奔赴战场的斗士。
然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开车回了陈煜生家。
他想问问陈煜生,这个男人,在他那瘦弱的皮囊下面,究竟包裹着多么强大的灵魂。
陈煜生显然睡得太多了,这会儿正在客厅看电视,他穿着一身真丝睡衣抱着二饼,丝毫不介意二饼的利爪对他的睡衣进行毁灭性的破坏。二饼眯缝着眼睛,享受这位敬业的临时铲屎官对它进行最后一次的专属马杀鸡。
韦江远进门时风风火火的,也不换鞋,踩了一地的水印子。陈煜生刚要开口说他,他赶紧走过来,便半跪在了地板上,隔着二饼抱住了陈煜生。
“怎么了这是?嘿,你轻着点儿,别压着猫。”陈煜生怕他挤着二饼,用手格挡着。二饼可是龚月朝的眼珠子,他可伤不起。
韦江远抽出身,把这尊猫神请到一边的沙发上,然后结结实实的搂住了他的腰,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松开后,便仰视着他喜欢了好多年的人。“我好像误会他了。”韦江远说。
陈煜生很奇怪,这人无非就是去送了一趟龚月朝,怎么回来了就变得没头没脑起来。“是不是小朝跟你说什么了?”他敏感的猜测着,心里咯噔一声。
韦江远点点头,诚实地对他说:“他说不让你去张州,他说让你在随江好好过日子,他说让我好好陪着你,他还说不能再让你放弃自己的梦想了……”韦江远说着就哽咽了,他很少为了一个外人觉得难过,龚月朝是第一个。“你愿意给我讲讲他吗?我想多了解一些。”
陈煜生忽略了韦江远的要求,想得却是龚月朝他怎么能这样,他牙齿便咬住了嘴唇,强忍着心中的悲伤,问韦江远:“你总算知道我为什么肯为他付出那么多了吗?”
韦江远又点头,“我知道了。”
“不吃醋了?”
“嗯。”
“呸,你个小心眼儿的臭小子。”陈煜生赏给他一记爆栗。
“嘿……哎,你别揍我啊。”
“是你欠揍。”
第五十五章
相较于随江,张州天气就要热一些了,暑气还未完全消退,天气闷闷的,没见一点下过雨的意思,可见昨晚的雨不过也只在二百多公里之外的随江作了妖。
作为省会,张州的经济远比随江发达得多,不仅仅是工业、农业和建筑业,就连第三产业都处在全省领先的地位,正因为这样,张州的空气污染也比省内其他城市更厉害,车子一到张州的地界,天边就像笼罩了一层雾气,完全看不清楚远方的建筑物。
龚月朝是坐着陈煜生的车来的,他们下高速的时候刚好是晌午,两辆车性能差不多,但由于陈煜生一路上都在跟他聊天,车速相对而言慢了些,便被时沐城的车领先了一大段。
就在距离高速口还有五公里左右的时候,时沐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说他跟顾铭已经下高速了,此时就在收费站不远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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