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说道:“铮铮,你别有思想包袱,这一切本来也就是个虚的,你做了什么我心里有谱,你别对整个队伍失望就行。”
秦铮铮摇着头,他原本已经很好的开解了自己,因为他也知道,用下边人的功劳去换取自己的利益,这是很多领导都能做出来的事情。因为牵扯到了自身的利益,就会变得特别微妙,在机关单位浸淫了这么多年的秦铮铮深谙这个道理,他也懒得去整去夺的,做好自己的事情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就好比上次出任务咳嗽了一声的梁烨,到最后被查出和那个涉黑集团有所牵扯,到最后被直接开除了公职,落得个一无所有的结果。他在随江甚至还被污蔑过,不也扛了过来?
最光明的地方,落下了多少污秽都说不清楚,他不过是损失个承诺的荣誉罢了。
“他褚新华没几年退休了,毕竟咱们市局的局长在市里还能挂个副市长,他再不往上面拼,就没机会了。等哥有机会上去,这队长就给你做。”李文半开玩笑的说道。
这话就像一块从天而降的惊天巨饼,一下子扣在了秦铮铮的脑袋上。虽然知道不靠谱的李文也是开玩笑,可他也有自知之明的根本不敢往嘴里塞,他怕自己噎着。“哥,你就别跟我说笑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把笔记送政治处去了。”
李文点点头,秦铮铮抱着一堆笔记本出去了。
坐回办公室没五分钟,就被叫出去出警,是个不算大的伤害案子,处置完现场,回来时已到了下班的时间,见办公室没什么别的事儿,秦铮铮决定下班回家。有些事情不顺利,那就去换个心情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比如给龚月朝做顿好吃的。
大路上的雪经过一天的除雪作业之后,已经露出了光洁的地面,不过因为一些小路清理的不及时,还是造成了主干道的拥堵。秦铮铮闻着从这辆新换的商务车里散发出新车独有的气味,在被空调加热了之后,更加明显了些。
车子不便宜,价格是他以前开得那辆的好几倍,第一天被他停在单位院子里还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围观,李文叼着烟,瘪着嘴,背过手跟个老大爷似的绕着车子走了好几圈,最后拍了拍结实的车门说:“这车可真是像那么回事儿,不错不错。”
秦铮铮虽然没有炫耀的心理,可当时还是被逮着问了好多问题,什么诸如高配低配的,到手价多少钱什么的,他答得要比开得还心虚,生怕哪个人问出:“这么贵的车,你还真舍得买。”这种没有眼力见的话,他总不能说是龚月朝买了给他开得这种话吧。
新车宽敞又好开,他开得精心极了,就像对待自己的眼珠子。昨晚预报有雪,他愣是在单位附近的租房里睡的,下午出任务看路通了,才决定把车开回去。
秦铮铮被堵在路上闹心得很,等个红灯的过程跟龚月朝发语音抱怨了两句,变灯之后起车没那么及时,就听后面传来咣当一声,他被追尾了。
秦铮铮当时心里就一颤,还琢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上午刚被通知自己快到手的功没了,这晚上下班又被追了尾。他赶紧熄火下车,只见从追他车尾的那辆国产SUV上下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年轻人,还不等他发作,连点头带哈腰的道歉,问他怎么处理。
此时才不过刚到六点钟,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他借着路灯看了两眼对方,更觉得生气了。
怎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报警报保险啊。秦铮铮皱着眉头,心疼的走到后面检查自己的车,就见后保险杠被擦掉了一大块漆不说,还被撞得凹了进去一块,在这崭新的车上显得格外刺眼,这得使了多大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蓄意报复。对方连说他来报他来报,便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按亮了屏幕,一张明晃晃的照片更让秦铮铮的头皮一紧,比看见这车受得伤还震惊。
这人是谁啊?为什么手机屏幕的背景照片是龚月朝?秦铮铮再次打量起那年轻人,一张刚入职场略显青涩的脸,极其不合时宜的打扮,和本人极不相配的皮鞋……甚至还带着一股未被磨灭的学生气。
对方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切到拨号界面又退了回来,又说了声“抱歉”,便赶紧把手里的这部手机收回到包里,换了一部拿出来,这才把号码拨了出去,开始走起了流程。
大概过了五分钟,年轻人把带着满脸的歉意对他说:“再等等,保险公司说一会儿就来人,真是对不起。”
秦铮铮没理他,满脑子都是年轻人那部手机上的照片,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就这会儿的功夫,年轻人手机响了,他诚惶诚恐地接起来,就听他对着话筒说:“喂,龚总,我在路上追了个尾,我处理完了就回去,哦,我没事儿,没受伤,可能得晚到一会儿……嗯,那您先回去吧,您放心,我会把您需要的处理的事情做好再走的。是是是,我知道了。”
原本还持怀疑态度的秦铮铮,那声“龚总”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疑虑证实了。全张州被称作“龚总”的人能有几个啊?掰开手指头数都不会超过一只手,怎么会这么巧?这世界真是太小还是自己今天走了什么背运?
正当他还处于一种疑虑之中时,年轻人凑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王建然,在沐城集团工作,您贵姓?”
这下更加板上钉钉了,秦铮铮怔怔开口,说:“我姓秦……叫秦铮铮。”
“秦先生,真是抱歉,我这着急,你看……”
秦铮铮讷讷摇头,说:“等人来处理吧,你不是跟你们领导说了吗?”
他心头醋意翻滚,甚至说不出自己此刻有什么感觉,患得患失,或者其他,甚至越想就越觉得窒息。
“嗯嗯,您不着急就好。”
“不急的。”秦铮铮一边应付这个叫王建然的小伙子,一边点开龚月朝的头像,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的写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话,最后一口气又都删了,只发了一句过去:“老师,我晚点到家,你饿了就先垫垫肚子。”
没两分钟,龚月朝也发了一句话,“没事儿,不急,我等你回来。”
秦铮铮还不等被这几个字温暖,远处来了两辆车,他收回手机,准备等待事故处理。
第一百三十章
处理好事故,秦铮铮灰头土脸的回到家,龚月朝正抱着笔记本在客厅处理工作。
龚月朝见人进来后,蔫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和往日兴冲冲的样子大相径庭,便把电脑放在了茶几上,看着他问:“怎么了这是?工作不顺?”
龚月朝敏锐地一语道出天机,秦铮铮也不回答对或不对,只是换好鞋,脱了外面的棉衣,把整个人沉在沙发里,发出一声哀怨的感叹,顺势就把头倚在龚月朝的肩膀上,总算找到了一个避风港湾,松出了憋了一整天的的气,念叨道:“一上班就扫了一上午的雪,结果被告知我那一枪白帮李队挨了;下班之后想赶回家,结果被一倒霉催的追了尾,我那新车我自己都没舍得磕磕碰碰的,就这样被怼了一下,可心疼死我了……”尽管醋意翻滚,可他没提王建然的事儿,因为回到家,看见龚月朝便把很多不快吞进了肚子里,准备硬生生的消化了下去。
“怎么就一枪白挨了?”龚月朝不解的问道。
秦铮铮一五一十把领导与他的谈话讲给龚月朝听,龚月朝一边听,一边抽身给他倒了杯水,安慰道:“这种事……哎,我也不是没经历过,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还挺多的,我感觉你做警察的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社会上最不缺这种踩着手下的功劳簿往上面爬的人。
秦铮铮接过水来,点点头:“经历过啊,可这次还是觉得有些难受。主要是因为他们之前承诺给我了,这出尔反尔的,就好像在糊弄三岁半的小孩儿。”
龚月朝特别能理解那种心情。
小时候,母亲说要给他在开学时买双球鞋,结果却因为妹妹过生日,她把那钱拿去给妹妹买了身新衣服。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捧着洗衣服乐得“咯咯”的,还因为表现出的不高兴被母亲数落了一顿。年长的人出尔反尔,会对孩子留的阴影很有可能是会影响他一辈子的。而这种影响不会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消弭,毕竟成年人会失望,会难过,甚至比孩童时的情绪更为的复杂。
龚月朝轻声对秦铮铮讲了几年前他还在当老师时,学校组织优质公开课的评选,初选复选准备了很长时间,结果却并不理想,领导之前承诺把他的公开课报上去,却因为名额有限,报了其他教研组的老师的课。后来有人告诉他,那位老师是市教育局某领导家的亲戚,他当时年轻,也觉得忿忿不平,试图找领导理论,后来办公室里那几位大姐劝他为了长远考虑,别把这事儿闹得太大,免得领导面子挂不住。这种事甚至发生了不止一次,龚月朝这种没有背景的年轻小老师,就会成为一些人往上面攀登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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