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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nibalLecter看着Chilton走进他的牢室,他身上还被拘禁服和面罩束缚着。Chilton一边指示Barney从墙边上取下窃听器,一边径自一屁股坐到了Lecter的帆布床上。

Lecter觉得厌烦,这代表着又一场冗长而无趣的的谈话,但为了他心里正在想的那件事,他决心再忍受一次。

“我很惊讶他们竟然又把WillGraham找了回来。”Chilton把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挺直背脊,试图摆出一个咄咄逼人的姿势,“很早以前我就想研究他,事实上几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开始着手在做这件事了。”

Lecter在心里轻蔑地喷出一个鼻息。是啊,着手在做——一个新手笨拙地穿着紧身裤,像只苍蝇一样苦苦绕着城堡盘旋而不得其入。

“在某种程度上他和你差不多疯,我想你们一定有许多话题可以交流——但是遗憾的是,也就到此为止了,明天过后巴尔的摩分局有组织犯罪案凶杀科将接管你的审讯——就在刚才,我给凶杀科去了电话,他们已经知道你和野牛比尔认识,知道他可能是你的一个未记录在案的病人。

不知你是否明白,我这样做其实是在给你提供一个机会——我们的老熟人Crawford认为这次你也会像从前那样,故意提供些错误的线索混淆视听,以此来折磨人取乐,所以他还没怎么在你这下功夫,但是我不这么想,我很清楚你需要的是什么:尊严,或是它的外化形态——一间带景的屋子,自由自在的,不是吗?事实上Crawford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司法部的官员也曾与我联系,通过他,我与参议员本人达成了一些意向。现在让我们来谈这个条件:如果参议员的女儿被成功救出,你将被转移到田纳西的布拉西山州立监狱,在参议员的势力范围内受其庇护。你将拥有一间带窗户的囚室,可以看到林间的景色,你也将拥有书,和在室外漫步的机会。

当然,尽管促成这件事完全不是出于我个人利益上的考量,我总也有自己的名声要维护,为了保证此事的妥帖,还有一个必要的附加条件:在此过程中,你的任何谈话必须只能通过我——由我单独发表报告、单独陈述这次会谈与协议,这其后的任何后续进展报告也都只能从我这里发出。”

Chilton斜过眼睛试探地瞅了瞅Lecter的脸,似乎对于Lecter到此为止一言不发、大体无害的反应感到一丝宽慰,他自欺欺人地继续说道:

“我想你是会同意这一点的,因为对于你,此事无疑很是简单:你要交换的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说出野牛比尔的名字,你马上就可以到新的生活中去。田纳西的警察将负责在机场拘押你前往监狱,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田纳西州州长对此都已经明确表示同意。”

他总算说完了。Lecter抬起眼,目光扫过Chilton的脸,这位院长出了些虚汗,整个面孔泛着光,汗津津地浮在黑暗里。血浆儿茶酚胺浓度过高,交感神经兴奋,切除了几乎一半的器官让他活得够呛,可能不过50岁就得死于肾衰竭,可那又怎样?怎么都及不上脑子上的不灵光和胡乱卖弄,为了发表些东西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他叫Billy。”Lecter抑制住内心的讥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至于剩下的细节,到了田纳西之后我会和参议员详谈。”

*

得知Lecter即将被引渡到孟菲斯的消息时,Crawford正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里和性别鉴定科主任Danielson医生周旋。在Lecter拐弯抹角地提供的了指向野牛比尔易性倾向的线索后,他分别与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明尼苏达大学和哥伦布综合医疗中心联系,希望能得到八年内申请进行性别重置手术的所有名单,而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他就先吃了个钉子——出于对就诊人隐私的保护,院方拒绝共享任何电子记录。就在Crawford怒气冲冲地冲着Danielson医生吼叫,威胁说要在舆论和国家经费上为难医院,让它最终沦为一个三流的医疗中心时,他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电话是局长打来的,他要他拿主意,是动用联邦法院和马里兰行政区所有的力量阻止Lecter医生被引渡,还是坐视这一事件的发生并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他在心里啐了一口,只剩两天不到的时间怎么静观其变?Chilton,还有即将负责这案子的Klendler,爱出风头的人可都凑一块去了。

恐怕没得选了——他倒是懂得一样规则,就是拿主意的人权衡利弊,承担责任。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原本Lecter也许会拐弯抹角地提供点线索,现在Chilton跑来参一脚,他恐怕只会像只猫逗弄老鼠那样耍着他们寻开心——他暗自咒骂了几句——最糟的是Klendler负责这案子之后,在这个风口浪尖他自己就不便再过度干涉查案过程,而Klendler显然不可能再用WillGraham,假如自己让他在外围单独查这案子,是不是过于危险?人过中年,不知怎么就变得患得患失的,也许是内疚——这东西在他早年与人打架从兽医学校退学、在他假装会打高尔夫球赢得奖学金、在他拿着枪指着银行劫匪的后脑壳时从来都不曾有过,现在却一股劲儿地跑了出来。

他想到躺在医院里的Bella,病情恶化了,她不能再呆在家里,只好躺在医院里浑身插满管子一天一天熬日子,他希望吗啡能带走所有黑暗和恐惧,让她在那些沉睡的梦里变得不再痛苦,他没办法想象她会死去,能做的就只有成夜在一旁守候,他像一只猎犬一样寂静而警觉,听着黑暗中脉搏时隐时现、呼吸孱弱地起伏,病房里百合花的味道突然变得腐臭。在更远的地方,RayCharles的密纹唱片转了起来,利伏诺的阳光照在胳膊上热辣辣的,BellaBellaBella,热天午后,年轻的船员坐在滚烫的栏杆上,隔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起哄着叫她。

那节奏持续不断地奔跑着。雇个护士,养个孩子,甚至找到你的不朽。所有生命的累积让我们精疲力尽。[1]

“放他们过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着。

*

太阳看起来和八年前并没有任何差别。

即使HannibalLecter带着结实的面具、包裹在厚重的拘束衣里,阳光仍然穿过厚重的织物和金属和煦地照在他的身上。风在空旷的停机坪上卷动着,他被绑在车上由三个田纳西州警推着一路向前。

他们最终把他安顿在一个会客室内又用了不少时间,然后参议员走了进来,她精心装扮自己,用深蓝色、熨烫上浆过的Givenchy的套装包裹住恐惧,而平静的目光则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她在看到Chilton的刹那所显示出来的不安。

她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之后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滑到了Lecter脸上,像是把他当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梅杜萨之筏浮在肮脏昏黄的海域上,籍里柯的黄疸病人们被海水泡得浮肿,那踩在最高位的人举起一面破败的旗让他签字,旗子在海风中摇曳着,带着潮湿雪茄的气味。他品尝她陈年的痛苦,然后给予应许的虚假回报。

“他的名字叫WilliamRubin,”他开口说道,“人们叫他BillyRubin,他是八年前由我的病人BenjaminRaspail介绍转诊到我这的。他今年三十五岁,身高约六英尺一,棕发,浅蓝色眼睛,体格健壮——我认识他时他大约有一百九十磅,现在也许有所改变了。我只见过他一次。虽然他在我这还有一次预约,却一直没有再来过。”

**

诊疗室的门打开了,Raspail介绍来的病人从沙发上拘谨地起身望向他。他是个棕发的大个子,眼睛颜色很浅,在直直地看向别人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被瞪视的错觉。他身上带有往昔生活留下的怕生害羞的痕迹,尽管学会了以愤怒消解恐惧的方式,但是,当他身处在这样的陌生空间里时,他仍像是对自身的存在感到不好意思似的,拘谨地回避着别人的目光。

“Jame,JameGumb……”他低着头,反复强调着那个拼写错误名字的读音,身体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着,他的声音因为抽烟而沙哑,这原本很正常,却因他刻意拔高、过度缩紧的矫饰而显得极不自然。

“整件事情是从我母亲参加萨克拉门托小姐竞赛失败开始的。”他说,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好像突然发现它们有什么异常之处似的。

“当时她怀着一个月的身孕,在那个碧蓝色的游泳池里,我和她一起——Lecter医生,我不知道人的记忆最远能到达哪里,我冲别人这么说的时候,他们都笑话我,说一个月大的胎儿不可能知道任何事。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却还完完整整地留存着那时候的气味,那是漂白水和晾干衣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久以后,我发现荷尔蒙的气味也是那样的——湿漉漉的漂白水和晾干的衣服味儿,一股脑地钻进你的身体里。从一开始这事就出了错——不是从那几箱子蝴蝶翅膀开始,也不是从祖父母开始,而是从那散发着荷尔蒙气味的游泳池开始的,在那里所有的事都走上了岔道。而修改错误的方法就是重新再来一遍——新生,或随便叫它什么都好。我确定您能明白我,打从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这么觉得,您能明白一只蛾子从茧中挣脱出来的感觉,就像早春的第一缕风透过丝绢吹拂在身上,所有沉睡的感官都为此打开。那时,在时间的另一头,我用力拽着的绳圈在他脖子上收紧,一些东西从那里涌入到我的身体里,一些我没有的东西。我从他身上带走了蓝色的眼睛——就那么一件一件的,最终总会拼凑出我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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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spail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参议员问。

“知道,他的品味奇特,总喜欢那些让他浑身是伤的游戏,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他知道Billy在做什么,从某种角度来看,他惧怕却离不开他所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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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笛手把全身的重量放在诊疗室的躺椅上,他看上去完全松弛了下来,脊背沉入到柔软的皮革中,他闭上眼,看到记忆里那块肮脏的天花板向下压着他的眼皮。

“那是一间紫红色的屋子。”他开始陈述,声音含糊不清,“屋子里,Day-Glo的荧光漆涂得到处都是,在热得透不过气的夏日傍晚,那些光怪陆离的图案在天花板上闪烁着。曾经那代表某种隐秘的快乐——远离文明,日子不再用小节线来划分,每一分钟是盐和柠檬和龙舌兰,每一点钟是一百微克LSD,我跟自己说,去他的——去他的分期付款、牙医保险和三件套西服,人总有些时候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活上一阵……可后来,新奇念头背后的脏水淌了出来,就像那间旧金山的廉价旅馆所代表的虚假自由一样,我发现,所有的生活都大同小异,哪里都是污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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