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凡被人一脚蹬开,蹬人的人,慢腾腾掸掸鞋子,抬眼冷飕飕看着躺在地上的梁天凡,嗤笑道:“打我?你还不够格。”
在场几人吃了一惊,梁严看得最清楚。梁天阙那一脚抬起落下行云流水,力量很足。
梁老爷子终于肯正视起梁天阙不是他孙子的问题,眼前的年轻人,除去一张脸和他孙子一模一样,气势、说话方式乃至行事作风都与大孙子迥然不同,先前听白管家提过,天阙被抓到发布会时,嘴里嚷着自己不是梁天阙。
难道这是真的?这个年轻人,不是他孙子,可如果不是他孙子,亲验过的报告怎么回事?梁老爷子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老狐狸之所以是老狐狸,是他们看得比其他人远,想得比其他人多,做得远比其他人要快,意识到白管家说梁天阙不对劲,他就先一步想到亲子鉴定,看见鉴定结果那刻,他心安了。
是他孙子没错。而梁天阙的转变他全部推托到被梁天凡激励上,如今再想想,他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荒唐得很,梁天阙如果能轻易被激励,也不至于到公司被塞进手,才开始奋发。
说来说去,让他迷惑的是那份亲子鉴定。
报告没经过他人之手,更没被他人知道,整件事都是他亲力亲为,那为什么梁天阙会有这么大变化?
一个人的性格可能受环境、家世和身边重要人影响稍作改变,却不会偏离本质,现在梁天阙远不是这样,他是从里到外,从身到心整个人都被换掉。再也不是温室嫩草,也不是被人欺负的软脚虾,更不是在工作上束手无策的二世祖。以前纨绔子弟的标签,统统被揭掉。
“呵呵。”坐在地上的梁天凡忽然笑起来,笑声从开始压低渐渐扬起,期间未曾停过,直到高声破音,他都笑着,笑声癫狂中糅杂着恨,像是在恨所有人,更像是在恨他自己。
梁老爷子拧眉,拐杖重敲地板,沉声道:“癫癫狂狂,成何体统?”
“我不成体统?”梁天凡笑声戛然而止,冷笑道,“我会这样都是因为你。”
梁老爷子眉头皱得更狠,抿紧唇时让他看起来格外薄情寡义:“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梁天凡索性坐在地上,指着梁老爷子,哂然道,“你敢说你偏心没其他理由?你要是不敢说,我替你说,不就是陈芝麻烂谷子那堆事,我爸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梁老爷子脸色大变,眼神闪烁一瞬,那抹光像是在和梁天凡那句话相互呼应,他及时掩盖住情绪,不掩震怒道:“他是不是我亲生的,我还能不知道?养你这么大,是让你说出这等混账话?梁天凡,你真当梁氏没你不行?”
“我当然没这么认为。”梁天凡哈哈一笑,怨毒的看向频频落泪的梁太太,又看向不苟言笑的梁严,微微一笑,怨毒不改,“梁严,午夜梦回时,你有听见他在向你索命吗?”
梁严依旧是不怒自威的模样,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紧,在梁天阙看来,梁严显然知道什么,就是死扛不肯开口,他揉揉手腕,轻描淡写一笑,原主永不知道自己的死会掀起怎样的滔天海浪。
“从我被你接到身边开始,你就和我说,将来梁氏是梁天阙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帮衬他,因为帮他就是帮我,小时候我不懂,觉得他是哥哥,我是弟弟,帮他理所应当,一直以来我和他关系都很好,他很疼我,有什么都想着我,那时候我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梁天凡嘴角抿笑,眼里满是绚丽光彩,依稀透着年少时表达好意的青涩,“我也想心甘情愿帮他,直到两人七老八十,还像年轻时哥两好,破坏这一切的都是你。”
梁天凡豁然抬手,直直指向梁老爷子,悲凉一笑,眼泪顺然而下,他发泄般嘶吼道:“都是你,为什么要在我成年那天,剥夺我的继承权?为什么?!”
梁老爷子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在无形中好似被一双手死死掐住,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平心而论他也没解释可说,因梁天凡说的都是事实,他能说什么?
哪怕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开脱,可一开口咳嗽抢先而出,将他呛得死去活来,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勉强吐露出来的话语连不成片段,徒劳无功。
“你想说什么?”梁天凡不带感情的凝视他,看着这个亲手养大自己,又一手将自己推入绝望的老人。
恨意从未平息,又谈何而来的再起波澜?他短暂的二十三年里,所有快乐都在十八岁成年那天,被一张薄薄得纸像丢垃圾似的不经意划开,一半是过去,一半是可想而知,充满恨意的未来。
他也曾想过不恨,一个堪堪成年的少年,站在仇恨和平复间难以抉择,他想着疼爱他的哥哥,心里柔软的不成样子,能帮哥哥做大梁氏,也是个好选择,相亲相爱一家人,自然让人心生向往。
想象极为美好,少年自我安慰初成薄弱雏形,尚未来得及加固成高楼大厦,让自己彻底倒向平复,梁老爷子的偏心再次狠狠敲打在雏形承重梁上,让雏形湮灭,一点灰尘都没留。
第61章六一只小刺猬。
梁老爷子在梁天阙十九岁生日时,赠予他自己手中梁氏集团一半控股权。这代表什么?代表梁天阙哪怕一事无成,也有用之不尽的财富,每天不用上班,什么都不用管,就有无数金钱入账,真正地躺着数钱。
天壤之别,让梁天凡怎么心如止水站在平复那端。抉择天平毫不犹豫垂向仇恨,如果仅仅是这一件事,不至于让他逼迫梁天阙去死。
真正击垮梁天凡的是他父母的死,生出对梁天阙恨意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拿到继承权,查父母真正死因只是顺便,谁知这一查,查出了不得东西,导致他父母车祸而亡的不是别人,正是梁老爷子。
原因很简单,梁老爷子得知他爸不是亲生的,这口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唯有眼不见为净。人心,可以狠到什么地步?
梁老爷子用行动证明。可以狠到亲手养大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儿子,有近三十年父子之情,都能下手迫害,甚至让人查不出凶手原来是他。
“你想说你没偏心,还是没剥夺我继承权,亦或者是没制造我爸妈车祸?”梁天凡抬高下颚,脖颈上青筋条条,浑身充斥着火气,像是空气都被灼烧,质问声从齿缝里咬出来,“别!说!你!没!有!”
梁老爷子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事实摆在眼前,多年前自以为是拔掉的毒瘤,如今再生疮变,带来的痛楚竟比当年更猛烈,梁老爷子喘不上气来,粗重呼吸像破旧的老风箱,呼哧呼哧半天,脸色越发不好看。
梁严见状,立刻拿出速效救心丸,递给梁老爷子,梁老爷子抖着手服下药,闭目片刻,再次睁开神态安然很多,他平淡却不容置喙道:“我将你养大也是不争事实。”
“为什么养大我,你心里有数。”一旦撕开脸面,梁天凡就不在委曲求全,此时他露出真面目,怕是没比凶神恶煞更适合的神态,再次厉声质问,“养条狗都会为它着想,你有为我想过吗?在你心里,我可能连条狗都不如。”
这话说得难听又直白,并不算少见,至少在梁老爷子过往多年里,没少听,他以为自己能泰然处之,不屑一顾,可当梁天凡不加掩饰质问时,他向来坚如磐石的心,却轻微动摇一瞬,微乎其微的自我讨伐道:我真做错了?
“你想得没错,今天的新闻都是我弄出来的,鉴定报告动没动过手脚,我就不知道了。”梁天凡摔罐子摔累了,这会儿两手搭在膝盖上,像坐在王座上,漫不经心道,“我原以为舆论加上这份鉴定报告,会让你厌弃他,加上他喜欢男人的事,会给梁氏带来影响,这些综合因素会让你重新考虑继承权,只要拖住,我就有机会。”
梁天阙捡起档案袋,将鉴定报告抽出来,再次查看,他捏着报告问:“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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