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俯视着他,随即微微弯起嘴角,冷冷地笑了一下:“有没有用——那就要看当今圣上的意思了。”
夏白眉听了这话,脸上竟依稀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神色,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随即便这样伏在地上,再也没有开口。
“把他带到地牢,功力用药封住,派人看得紧一点。”
关隽臣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溯寒派人把夏白眉拖了下去。
跪着的人无人敢开口说话,寂静的正心殿前偶有秋风夹带着枯黄的树叶翻过宁王府朱红色的院墙遥遥而去,只留下空空的枝干仿若因萧索而瑟瑟颤抖着。
关隽臣慢慢地把目光抬起来,大周的天色灰蒙蒙的,暗色的云雾一层层地覆住了人间,像是一张晦涩而阴沉的面容。
抗旨不遵,如同谋逆。
对身负赤金皇极剑的夏白眉公然出手,无异于对天子犯上。
条条状状,都是死罪。
逆犯关贞阳,成德元年问斩,襄王府上下男女老少数百口一同处决,无一活口。
平南王成德二年谋逆,入秋押送长安。
如今案还未审,家中男丁已尽数入狱,朝野上下诚惶诚恐。
大周律,谋逆死罪。
关隽臣忽然回想起当年他关山大捷,即将班师回朝的那一日。
他扬鞭策马,意气风发地回头一瞥时,却只见关山那侧残阳似血——
黄沙翻涌下,隐隐有森森白骨,长风凛冽,吹过时便听到人骨发出簌簌之声。
年少的他,亦是怵然一惊。
那时的他,不曾想过有今日。
深秋的凉意,并非徒然之间挟裹住他。
而是慢慢地、慢慢地侵蚀上骨髓,到心头时,却又突地尖锐起来,如同匕首穿心般森寒。
关隽臣站在那儿,脸上浮现出一丝疲倦的苦笑,忽然一个摇晃,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可就在这一刻,他的身子却忽然被扶住了。
“成哥哥……”
关隽臣转过头,只见晏春熙一张脸白生生的,嘴唇微微开启,可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打颤,什么都说不出来。
晏春熙抬起头望着他,清洌洌的泪光盈在他的双眼之中,可却硬是忍着未落下一滴。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渐渐地,两人竟好像是都痴了一般。
关隽臣伸出手捧起少年小小的脸庞,他嗓音有些沙哑了起来,轻轻道:“别怕。”
晏春熙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在眼泪落下来之前整个人狠狠地扑进了关隽臣的怀里,呜咽着道:“成哥哥,别护着我了……你千万别、别护着我了……我再不怪你了,再不怪你了。你别护着我了啊……成哥哥……”
少年把头埋在关隽臣的怀里,像是魔障了一半,反反复复地重复着。
关隽臣就这么抱着晏春熙,他眼里疲倦的渐渐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温柔神色。可仍只是低下头,在少年耳边轻声重复了一遍:“熙儿,别怕。”
他用手抚摸着晏春熙的黑发,眉宇之间悄然凝结起来了一丝冷凝和坚毅。
“谨之,即刻准备入京适宜,明日午后动身,不得有误。”
关隽臣背对着王谨之,可是语声却非常平稳:“为我准备好冠军侯侯服,再将先帝御赐的免死金剑悬于马车之首。”
“我就以冠军侯的全副仪仗,领旨入京——”
……
关隽臣高烧仍未褪,也实在是再撑不住更久了,只来得及这么吩咐了这一句后,便回流芳阁倒头睡下了。
晏春熙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就这么安静地、有些出神地望着关隽臣。
关隽臣熟睡时的模样,与平日里隐隐不同。眉目舒展开来,那双阴沉却又带着尊贵的丹凤眼阖起来时,便显得不是那么的难以接近。
他挺拔的鼻梁直让人想起大周南方灵秀的山脉,那优美的下巴即使是在睡梦中,都有些傲慢地微微扬起。
晏春熙眼里浮起了一丝痴痴的神色,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关隽臣的脸颊。
可随即却又像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似的,慌慌地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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